弦月和蘭裔軒跟着走在前邊的兩個當地居民,被單獨帶到一處茅草屋,那兩個人已經看出來了蘭裔軒根本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直接與弦月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轉過身,蘭裔軒剛倒好了茶,微笑着遞到她手上,弦月笑着接過,兩人在桌旁坐下:“他們說等下給我們送晚飯過來,我讓他們給我們準備熱水,換洗的衣服,然後讓他們送些治理傷口的藥材過來。”
兩個人還沒說一會,沒聽到任何敲門的聲音,那些人直接將東西送了進來,放在弦月的跟前,動作很重,發出砰砰的聲響,不知情的還以爲他們是在與誰較勁呢。
他們將東西放下之後,看了弦月一眼,見她沒有說話,一個個這才離開。
弦月上前,在他們離開之後將門關上,看了眼桌上的東西,指着他們剛擡進來的水,對蘭裔軒道:“你先去洗澡。”
蘭裔軒身上穿的內衫在就被劃破,尤其是雙肩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裡邊的傷口,一條條紅色的印記,長長的,不是很深,卻多而密,雖然都不是在重要的部位,弦月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有些心疼起來。
比起蘭裔軒,弦月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路過來都是茂密的樹枝,還有足人高的綠草,那些東西有些都是極爲鋒利的,一旦在衣服被劃開了,身上也必定是傷痕累累的,不過一路上蘭裔軒都儘量護着弦月,再加上她有野外生活的經歷,所以比起蘭裔軒要好上許多,卻還是讓他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我沒事,你先去洗吧,洗完了我給你上藥。”
弦月見蘭裔軒朝着自己走過來,揮了揮手,這三天下來,他們被那羣不要命的食人蟻不分晝夜的追蹤,不要說洗個暢快的澡了,就是坐下來休息的時間都沒有,現在身上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她尚且如此,更不要說蘭裔軒了,想想第一次在齊桓山脈相見,她一身狼狽,他身後靠着的樹都是用黃綢綁着的,這段時間,他爲了自己,一直都是在極力的克服壓抑吧。
“你先去洗吧,洗完了上藥,早點休息。”
她一向嗜睡,以前一天至少要睡上一半的時間,可這三天來,她卻連眼睛都沒有時間閉上。
“我困死了,先睡覺,睡醒了在吃東西。”
誠如蘭裔軒所想的,弦月現在確實累的要命,她從小在山裡長大,累的時候就倒在山上的草地上,只要不是下雨打雷,她都能馬上睡過去,比起現在,以前的那些累根本就算不得什麼,柳心悠變態,但是也不會三天三夜不准她睡覺,更不讓讓她每天都只喝水,不過連續餓了三天,似乎已經習慣了,現在居然覺得肚子是飽的
。
弦月也不管蘭裔軒是什麼表情,直接坐在凳子上,趴在桌上,沒過一會,漸漸暗下來的房間就傳來了她沉穩的呼吸聲。
蘭裔軒拍了拍弦月的肩膀,她卻依舊雷打不動的坐在桌上,蘭裔軒笑了笑,給她找了件衣裳披在身上,拿起換洗的衣裳,這裡的茅草屋雖然大,但是和周朝的建築佈置卻不同,吃飯的地方,睡覺的地方,洗澡的地方,根本沒用任何東西隔開,房間裡漸漸有水花飛濺聲傳來,趴在桌上的已經睡過去的弦月突然睜開了眼睛,撐着下巴的手抽了出來,看着桌上的食物藥材還有衣物,疲倦的眼眸,那唯一的一絲亮色也跟着黯然,她的雙手緊握成拳,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蘭裔軒洗澡出來的時候,弦月坐在桌上,脊背挺的筆直,看着蘭裔軒,昏暗的房間,眼底的光良如星光閃爍。
“不是已經睡覺了嗎?”
蘭裔軒的髮絲溼漉漉的,髮梢的位置此刻還在滴着水珠,溼答答的頭髮有一部分貼在額頭,因爲疲倦而略有些憔悴蒼白的臉上沾染着水珠,溫和的眸水汽氤氳,蘭裔軒卻覺得精神好上了許多。
“美男就在沐浴啊,還能聽到水聲,我如何能睡得着?”
蘭裔軒笑了笑,就算是天塌下來都還能睡得着的鳳弦月,如何會被那輕輕的水聲吵的不得安寧。
蘭裔軒在弦月旁邊的位置坐下,弦月已經站了起來,他的背上已經慢慢有血滲了出來,弦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衣服脫了,我給你上藥。”
蘭裔軒倒是沒有絲毫的忸怩,剛從山崖墜落的那段時間,他的右手受了傷,很多事情本就不方便,後背的傷口全都是弦月替他上藥包紮的,迅速褪下上衣,那斑斑的血跡密密麻麻的,像是小河的溪水,潺潺而流,有些觸目驚心。
那些傷口確實都不是很深,但都是新傷,結了痂根本都沒開始癒合,被蘭裔軒徹底清洗了一番,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趴到牀上去。”
弦月手扶着蘭裔軒,兩個人走到牀邊,蘭裔軒趴在牀上,閉上了眼睛,弦月坐在牀榻邊,小心的替他清理身上的傷口,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弦月沒覺得尷尬,卻覺得四周的空氣好像冷凝了一半,有種結冰的感覺
。
“蘭公子。”
她輕叫了一聲,用行動直接打破了沉默帶來的冷凝。
“嗯。”
蘭裔軒閉着眼睛,應了一聲,弦月的動作很小心,那輕柔而又冰冷的手在他的背上游走,帶來陣陣的顫慄。
“你知道那些食人蟻爲什麼怕這些土著人嗎?”
“嗯?”
蘭裔軒揚長聲調,作爲迴音,示意弦月繼續。
“食人蟻之所以能在這個地方橫行,是因爲他們團結,爲了能夠在這個危機重重的地方生活下去,和那些食人蟻一樣,當地的人自然結成了一個龐大的團體,抵禦猛獸的襲擊,要是傷害了他們一個人的話,就會遭到集體的圍攻,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手。他們的生產力特別落後,幾乎每一樣東西都還是木質的,很少看到刀劍之類的東西,就算是有鐵,那也是非常低劣的,完全不能與周朝的相提並論,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公有的,也就是說,無論什麼東西,都是可以共用的,這裡的每一棟房子都是茅草屋,每一家的門前都掛着風鈴,那天我們看到的那個穿着薩滿服,臉上划着詭異圖騰的人應該就是這裡的首領,相當於我們周朝的皇帝,還有哦——”
弦月頓了頓,輕笑出聲:“你有沒有發現,這裡的女子地位比男子的高?”
蘭裔軒睜開眼睛,轉頭看着含笑的弦月,點了點頭,確實如此,雖然他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不過若是在周朝的話,就算是他什麼都不懂,那些人也應該會先徵詢他的意見,可是他們無論做什麼,都是看着弦月的,而且做這些雜事的都是男人,那天在祭祀場上,見到的也大多是女子,可那個被食人樹吃掉的卻是年輕的男子。
“這應該還是處於母系氏族公社時期吧,女子負責採集和農桑,男子的話在外打獵,他們需要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達到現在周朝的水平,周朝的男人是三妻四妾,皇帝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這裡的話,男女的關係是混亂的,孩子跟着母親姓,甚至連自己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
弦月已經替蘭裔軒上了藥,重新包紮好了傷口:“不要再亂動了,不然傷口又裂開了
。”
蘭裔軒雙手撐在硬梆梆的牀上,坐了起來,盯着弦月:“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這些事情,就算是生活在當地的人,也未必如她那般瞭解,將來這裡女人,崇高的地位會被男人取代,這些事情她是如何知道的?他自認爲博覽羣書,可到了這個地方之後,所有的判斷皆來自於自己對危險的本能反應,一旦進來了這個鬼地方,必定就只有死路一條,那些東西到底是誰告訴她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
弦月蹲下身子,將東西收拾好,轉過身:“你好好休息,我去洗澡,然後睡覺。”
第二天的天氣很好,碧藍的天空,窗明几淨,顏色柔和,就像是上等的綢緞,弦月和蘭裔軒剛醒來,房門便被推開,侯在門口的兩個男子直接走到弦月跟前,對着她躬身行禮,態度十分的恭敬。
弦月的態度十分的冷淡,尤其是在他們望向蘭裔軒的時候,神情僵硬,緊咬着脣,明顯是在壓抑怒火,那兩個黑黑的男子站在一旁,靜默着,沒有開口,直到弦月揮了揮手,那兩個人才走出房間,卻只是站在門口,並沒有離開,眼睛一直注視着弦月的方向。
蘭裔軒的眉頭皺起,那種什麼都不懂,被拋除在外的感覺,讓他感覺十分糟糕。
弦月從蘭裔軒的身邊經過,伸手替他整了整原本就已經整齊的衣裳,拍了拍胸膛,那笑容像是從嘴角扯出的一般:“等我回來。”
蘭裔軒看着弦月的背影,心底再一次生出說不出的無力感,心底的恐懼擔憂還有不安就像是絕地的洪水,鋪天蓋地朝着他席捲而來,可他卻只能坐在桌上,極力的壓抑着。
她說等她回來,他就相信她一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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