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不假, 但也非天人之姿,你可有什麼過人的才藝?”皇后問薛順心。
薛順心:“回皇后娘娘,沒有。”
上下左右將她仔細打量一圈, 皇后眉眼帶笑的表情好像在說“那可真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
薛順心直覺得自己就像個活的稀罕物件, 這人看完了那人瞧, 誰都可以對她評頭論足。
“這烏靈珠, 的確明亮動人, ”皇后把玩着手裡的釵,招手令薛順心到近前,將釵在她頭上比劃了幾下, 面露失望之色,繼而吩咐身邊的人說:“把本宮新制的那件金花常服取來。”
宮女速去速回, 將衣服呈上前。皇后略看了一眼, 又命令道:“帶這位姑娘下去, 換上這身衣服,好生打扮, 再配上這支釵,再來見本宮。”
皇后將鳥釵放進木盒,宮女畢恭畢敬地接過木盒,走到薛順心身旁,等待她反應。
薛順心一臉懵圈, 不知這是唱的哪齣戲, 亦不知該如何配合演出。
恍惚間, 颯王妃霸氣十足的聲音又在她耳旁響起, “皇后娘娘賞你, 還不謝恩?”
薛順心只好謝過皇后,隨即退下, 跟着宮女去往未知之處。
帶路的宮女走在她前面,捧衣服的宮女、託木盒的宮女跟在她後面,一路彎彎繞繞,直到進入又一處奢華的宮殿。
她們停在粉色紗幔前,已有四五個宮女候在那裡。那四五個人裡稍年長些的宮女,恭敬地請薛順心脫衣服。
薛順心伸開雙臂,心中不禁疑惑,換身衣服怎麼還要跑到這麼遠的地方,還要好幾個人伺候?有錢人的生活她大概無法理解。
直到宮女伸手去動她的小衣她才意識到事情的走向有點偏離她預想的軌跡。
薛順心:“怎麼還要全脫?”
“請姑娘沐浴。”先前請她脫衣的宮女又一次畢恭畢敬地“請”她。
看周圍宮女都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她暗想:難道說,這是穿皇后賞賜衣服的必經程序?
也有些道理。皇后所賜之物貴重,須得沐浴之後纔可上身。
但不管怎樣,她都不免哀嘆自己像一個任人擺佈的木偶,牽線的人還不止一個。誰都可以動動手指,輕易改變她的命運軌跡,就單單她自己沒有提線的權力。
掀開帷幔,四四方方的大浴池映入眼簾。熱氣騰騰的水面上漂着紅色花瓣,散發着幽幽香氣。
皇后就真的那麼想看她衣着華麗配鳥釵的樣子嗎?就爲了皇后看她衣着華麗配鳥釵,要搞這麼大陣仗,費時費力費錢,一道一道繁瑣程序……
唉!皇權富貴的日子就是那麼樸實無華、枯燥無味。
試探着踏進浴池,一陣舒適感從腳趾迅速傳到大腦。
她很樂意在這樣的環境下洗澡,但很不樂意在現在這種情勢下,被迫在這樣的環境下沐浴。
聽話,洗乾淨,換上別人賞的漂亮衣服,戴上別人送的貴重珠釵——像一個打扮好的布娃娃呈上前供人觀賞、把玩。
可是,不樂意又有什麼用呢?在這個鬼地方,她樂不樂意是最無所謂的事。
溫熱花瓣水浸泡身體的舒適感抵不過心裡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與難過。
最終她還是被一羣人擺弄着,像個玩意兒似的穿上皇后賞的那身華麗衣服。她這才仔細看那身衣服,淺杏底色、梅紅繡花,花瓣尖尖的地方有金線點綴,做工精緻,十分華美。
穿好衣服,她又被人簇擁着坐到妝鏡前。幾個宮女、婆子開始在她頭上、臉上同時捯飭。那些上臉的、上頭的都是她在霖王府沒有用過甚至沒有見過的。
當她再次戴上那支鳥釵的時候,她的臉被抹得白裡透紅,髮髻梳得很高,顯得她脖頸細長,衣服半掩鎖骨,讓她看起來秀色可餐。
薛順心被人引着進入一座華麗宮殿,不是先前見皇后的那個地方,帶路的宮女只說讓她在那等着,她默認是皇后的意思,心裡暗戳戳嘀咕:皇后又要唱哪出?
可是她一等不來二等不來,一直等到天擦黑了,也沒有人來搭理她。
屋裡有吃的喝的,她也不敢吃。中途喊了幾聲,無人應她。想自行出門,卻被侍衛攔下,“請”她繼續等待。
她越發覺得事態不對。
直到皇上出現在她面前,走近,站在她近處,兩胳膊一伸,等着她給寬衣。
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是被送進了皇帝的某處寢殿。
霎時間腦袋頂上堆滿了問號,隨時都能將她壓垮。
眼前這個狗皇帝明知道她是自己親兄弟的女人,還要這般行爲?難道是考驗她不成?
“皇上,恕小人斗膽,不知皇上意欲何爲?”薛順心行禮之後,低聲問。
皇上微微眯眼,略低頭湊近她,輕聲道:“朕要寵幸你。”
薛順心撲通跪下,“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
“回皇上,小人原本隨颯王妃進宮給皇后娘娘請安,不知怎地,走錯了宮殿,誤入皇上寢宮,請皇上恕罪!求皇上命人帶小人去見皇后娘娘。”
“你之所以進宮,是朕——”皇帝略停頓,緩緩吐出三個字:“想要你。”
“皇上,小人……”薛順心驚恐不已。
“朕不想讓鴻深娶你。”皇上嘴角輕挑,劃一抹得意、驕傲的微笑:“朕寵幸你,他還怎麼拿‘與你廝守’當藉口?”
所以,說白了,她還是一個可以被隨意玩弄、擺佈的物件而已?
皇上的恩寵可好過王爺,皇宮亦比王府華貴。她有什麼理由拒絕皇帝?她有什麼資格拒絕皇帝?
憤懣間,皇上突然伸手摟住她的腰。
“等一下!”
必須要做點什麼改變局面,哪怕是看似愚蠢的事!
“你放手!皇帝……鴻淺!”
皇帝陡然眉心緊蹙,眼神散發着驚訝、猶疑和些許憤怒的光芒。
“本尊是墜落人間的仙女。”薛順心擡頭、抿嘴、收下巴,擺出一副嚴肅不容侵犯的面孔,並試圖模仿颯王妃的霸氣氣場,道:“實話告訴你,本尊生於九重天上,原名西奧多拉翠花,師從天界藥神叨客特張……”
她瞥了皇帝一眼,皇帝微微皺眉,靜默地看她表演。
“吾師叨客特張歷經百年煉製出極品仙藥香格麗拉白玉露,僅服用一滴,即可令妖邪百步之內不敢近身,久服還可提升仙質,增加修爲。”薛順心將曾用來糊弄颯王的說詞說與皇帝,“只是,仙藥有反噬,白玉露煉成之初,本尊奉師命以身試藥,仙力大漲的同時反噬之徵開始出現——”
皇帝仍舊不喜不怒地看着她。
“吾師告我,欲消解反噬之苦,必得先墜凡塵。”薛順心半垂眼簾,“本尊遂入凡間,遇見霖王,他助本尊修養仙體重返九重天,本尊許他富貴榮華永世不殆。”
皇帝輕哼,“你許他富貴榮華?”一副“當朕龍馭賓天了?”的神情。
“這下你知道霖王爲何對我這個‘尋常女子’如此厚愛了吧?”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好,朕助你……修養仙體是吧?不是比霖王助你更好嗎?朕是天子。”
薛順心幽幽一笑,心中早就想好了應對之法。“你是天子沒錯,只是,如今本尊的仙魄已進入休眠期,仙力悉數封印,與凡人無異。在此期間九九八十一天,需清心禁慾,萬不可逾越雷池,否則,與本尊親近凡人必將遭殃——輕則病痛折壽,重則暴斃而亡。霖王正是知道這一點,纔不敢與我……”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像是看了場演技拙劣的雜耍戲,再次一把將薛順心摟到懷裡,一手環着她的腰,一手在她的一側臉頰上輕輕滑動,“朕是天子,無妨。”說完就要下嘴在她臉上蓋章。
薛順心用力掙開懷抱,態度堅決地大聲喊道:“我今天就是死在這裡,也不會跟你再多一絲一毫牽扯!”
“死?仙女也會死嗎?噢,你現在是什麼休眠期,與凡人無異。可憐吶,”皇帝突然話鋒一轉:“朕可以給你位份。”
“我不要!你給個痛快話,要麼現在就把我送走,要麼現在就殺了我!”反正她死了可以重來。
跟一個不喜歡的陌生人,而且是一個跟霖王長得那麼像的一個陌生人,親熱,不如去死!
皇帝輕哼,脣間拉起一道淺淺的弧線,“有點意思。”
不知怎地,皇帝沒再堅持。沉默像是逼停了時間,直至皇帝離開寢殿,薛順心才覺得有一瞬喘息的機會。
之後並沒有人來將她帶走。她扯下頭上的鳥釵,緊攥在手裡,內心忐忑地縮在那華麗的大房子裡,待了充滿孤單、恐懼、無助的一夜。
次日,皇帝臨幸薛順心的事情四散開來。
薛順心隨即被安排住進翠安宮。
她再也沒見到颯王妃、皇后,抑或霖王、颯王。
整個翠安宮就她一個“主子”,供她使喚的人不下十幾個。一連幾日,皇帝基本夜夜來此,但無一次與她親近。
每晚她都像個大宮女似的,給皇帝端茶倒水掌燈更衣,然後坐在龍牀下打瞌睡。
是個人也經不住天天如此熬夜加班。
終於,她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