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團和大明水師,實際上是兩個區別巨大的組織。
大明水師雖然在多年的腐朽之後,變得沒有往日裡那麼驍勇善戰,但實際上他仍是一個成體制化的組織。
不同於各地的民兵,軍戶少有戰爭契機。
明朝時刻有仗打的軍隊,無外乎,東南沿海的大明水師,防守韃靼人的九邊邊軍。還有交趾的叛逆,以及西南一帶反覆無常的少民叛軍。
不過,同樣可以說,這三個戰局之中以江南的大明水師最爲薄弱。
這些常年曆戰的軍隊,自上而下有一套運作的措施,而且也有較爲複雜的准入機制,這使得阻絕了情報機構的滲透。
但海盜不一樣。
海盜本質上是一個極爲鬆散的組織。
他吸納各地的難民,還有身份不明的武夫,甚至還有來自於海上的異國流民,當地的土著,所組成的成員極爲複雜,三教九流,有一些不仕的秀才同樣會到海上充當軍師幕僚。
可以說任何海盜對於這些來客都是來者不拒,只要上了船便是同胞兄弟,要糧給糧,要刀給刀。
多多益善便好。
什麼千人大團,萬人大戰,說出去便是一種風骨,是一種牛逼。
但也因爲這樣的吸納擴張,滋生了滲透的細作的存在。
每個海盜團內部都有一部分徹底忠於首領的擁有權勢的糾察者,呂平波手底下同樣有不少。這些人陳閒有幸沒有打過交道,因爲他一入島就成爲了工坊的一員,手下的衆人後續成爲了船上最重要的策士。
徹底避免了這方面的交流。
就連白銀團這種深埋於珊瑚洲內部的團體都有如此的情況。
但由此可見,這海盜裡的細作問題已經嚴重到了一個無法忽略的問題。
陳閒在組建自己的班底的時候,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細作,因爲他揀選的都是真正的忠心之師,什麼都不會,沒關係,都可以學。
大方針和戰略,權利掌握在他和手下智囊的手中便可以了。
但他如此想,不代表其餘人也會做這個打算。
黑鋒的奸細問題,內憂外患,是個昭然若揭的問題。
在順勢之時,這些奸細無法發作,但在危急存亡的時刻,這些奸細一定會作亂!
當然其中也有一些,也會有自己的猶豫。
但大勢之下,大亂必至!
一場完美的叛逆到底是怎麼樣的?
現在的三災生動地給衆人上了一課。
只要發動叛逆的主力是自己人就可以了。
陳閒曾經想過,聞名天下的三災他的主力到底藏匿在哪裡?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隨着三災最後的一張底牌徹底翻開。
陳閒不知道爲何,鬆了一口氣。
叛亂是自黑鋒的核心位置開始的,那些潛藏在外圍的小船並沒有造成很大的威脅,但將近有三分之一的主力艦隊紛紛調轉了槍頭,對準了自己的老東家。
一時之間炮火連天。
好在發動時機有早有晚,陸其邁的旗艦結結實實地吃了兩炮,後續的艦隊抵擋在了旗艦面前,連發的炮火讓周圍的戰船受到了波及。
此時核心艦隊一片大亂。
海盜的部隊難以做到令行禁止,但相對而言,亂戰他們是行家裡手。
陳閒笑着對手下的少年策士團說道:“身爲首腦,各有各的特色,如果說黑鋒的特色便是大氣磅礴,以數倍於他人之兵,如泰山壓頂,如東海傾覆,給與對手以壓力,與黑鋒對過戰的敵手無一不爲之折服。
不怕犧牲,不怕死,不怕失誤,不怕失敗,一往無前!就像是陸其邁手下,幾乎所有人都承襲了他們的風格,其中集大成者莫過於陳良。”
他看着仍舊沒有半點策應意識的陳良。
而後繼續評價道:“我們與三災多次交手,三災的首腦做事狼顧,瞻前顧後,他的決策與大局十分超前,但不得不說,除此之外,缺乏一種天下無敵的氣概。
三災的人手不多也是因此,他非常畏懼細作,所以如今這些中堅力量,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要損失。所以,哪怕以有心算無心,三災面對的局面仍舊不樂觀,尤其是當那些拱衛在覈心之外的中小海盜團反應過來的時候。”
陳閒說完,遠處的殺聲震天。
他不爲所動,只是吩咐了兩聲,候在一旁的少年已是得令了下去,遠處已經清了場的鬼灣海灘,陳閒手下最後一部分的人手乘上了一條快船,消失在了震天的炮火之中。
“做海盜不能不賭,但也不能盲目。”陳閒彷彿是喃喃自語,又彷彿是在尋個安心。
其餘的策士有的不屑,有的則若有所思,各有各的神態。
陳閒沒有管這些孩子。
這場大戰已經逼近尾聲,他也該爲之後多有謀劃了。
……
此時的黑鋒,金麟號大船上。
陳良正在閉目養神,在他的身邊幾個旗手正在不斷髮號施令。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三四歲。長得頗爲高大相較於其餘海盜他生的頗爲清秀,有一雙清澈的眸子。
誰也不知道這個長得有幾分娃娃臉的男人,是黑鋒手底下頭一號的猛將。
被諸人謂之戰狂。
此時的他有那麼幾分困頓。
外界對他的傳說有很多,比如打不死的陳良,與各方猛將鏖戰七天七夜毫不困頓,還有什麼日御十女云云,統統都是不知所云。
連日的作戰與佈局,讓他也有些疲勞,好在如今還未到達大戰關口,他尚且可以休息片刻。
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爲這個龐然大物裡不可獲取的一員的。
那時候黑鋒仍舊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團體,陸其邁雖是能力出衆,但大貓小貓三兩隻,他當時只是一個海匪,帶着小舢板帶着幾個兄弟在海上劫掠,實在無活可乾的時候,甚至打打魚,來滿足一下自己的溫飽。
“要我說,還是打魚開心,就是容易捱餓。”他喃喃自語道,遠處擺着一張餐桌,幾盤吃了個乾淨的吃食,隨意堆放着。
他同樣是一個老饕,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逢大戰之前,不大快朵頤,便打不好仗。
那時候他總是和手下的海盜開玩笑說:“吃飽了飯,纔好上路!”這樣不吉利的話,在他說來,反倒是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慘烈之相。
他喝了一口烈酒,看着突如其來,燃起了大火的黑鋒核心方向,他將瓶子一摔,大笑道:“陸老大,你可得撐住了。
至於咱們,走!春雨是吧?佛朗機人是吧?我陳良今日,打得就是你們!
你可得洗乾淨脖子,好好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