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志平看着衆人,並沒有什麼波動。
當那些認同他的,相信他的人橫死在沙灘之上的時候,他對新鄉的心,其實已經死了。
不必爲誰再做停留。
他做了太久的傀儡了,每個人都希望他是一個予取予求的傀儡,他們確實看重他葉志平的實力,但更多的卻是利用。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如今,已是到了可以讓自己追尋自己所想的時候了。
“可不能叫他們拖了後腿了。”
葉和景乾笑道:“小平子,你話說的怎麼這麼難聽,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說什麼買賣和死不死的,我們這些做叔叔的,難不成還會害了你不成?”
“我並非是要和你們說理,我只是和你們談公事。鬼灣淺水灘一戰,與我死戰者無有幸存,我也死過一輪,我便與你新鄉兩不相欠,說是無關也是可以。而這其中,還包括那些我將要帶走的孩子和老人,他們也都和新鄉一刀兩斷了。”
“我以後也不會再以‘葉志平’這個名字示人,你們大可放心,也可全當我這個人死了,自便就是了。”葉志平的聲音平淡卻充滿了不可置疑的力量。
一衆葉氏中人多少有那麼些許心慌。
只有享受過有葉志平統領船隊所帶來的便利,纔會深切的知道,有這麼一位船長有多好了。
葉志平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是葉氏的船,還有火炮兵器。”衆人聞之一震,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年頭有炮有刀纔能有底氣,他們來這裡,其中就有一條是想要要回那兩條大船。
他們並不敢說話。
他們知道如今話語權已經掌握在了葉志平手中,葉氏這麼多年在海上漂泊,靠的就是無比強大的家族凝聚力,這使得雖然葉志平說的話極爲大逆不道,但也沒有人敢說什麼重話。
若是葉志平往日還把自己當做自己人的時候,他萬萬也不敢這麼說。
而如果在這裡的是陳閒,敢這麼和人侃侃而談,早就被這些葉家人五馬分屍了。
這也是爲什麼葉志平代替陳閒出馬的原因。
血脈不可斷絕,不可逆轉。
“這些都可以給你們,包括戰死的家人的遺骸,少東家都已經收納乾淨,你們盡數都可以拿走,我們絕不阻攔。”葉志平淡淡地說道。這是陳閒一開始就和葉志平說的,必須給的東西。
而且陳閒一開始就不曾貪圖過葉氏的輜重。
換他的話說,我要你們葉家的骨灰幹吊用?
骨灰拌飯嗎?我可沒這種惡趣味。
“陳閒也是慷人之慨,這本來就是我葉氏的東西,他憑什麼拿來做買賣?”有人不服氣,說了那麼一句。
卻迎來的是葉志平的嘲弄:“爺爺他們的屍體是你們搶回來的?怕不是各個都在後方裝死吧?他們做的,自然是他們的,不是你們的,你們都忘了,大夥可都是海盜嗎?”
“我還真是可惜,能衝鋒陷陣的人都死了,餘下你們這幫好吃懶做的貨色。”他的言談辛辣,再也不比當年溫柔柔和的模樣。
衆人面容尷尬,確實他們當時都在後方看戲,甚至還要裝出一副拼盡全力的模樣。
因爲是自己人都知根知底,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去反駁葉志平。
“那麼點東西,我們這麼多人如何養活,以前是你小平子當家,難不成你不知道?陳閒打發叫花子恐怕都比這個好些。”
“是啊,就算是想要招納咱們入夥,這麼些東西也不夠啊,平娃兒,你給想想辦法啊!”
其實當葉志平出現的時候,有一些人還有了些許不一樣的想法。
他們也知道其實幾個頭目能力並不強大,如果跟着這些人走,恐怕還不如當時的葉志平帶隊。
葉志平搖了搖頭說道:“你們想要什麼?另外,陳閒已經說了,他並不想要收下一批隨時可能反水逼宮的手下,這樣讓他沒有半點安全感。”
衆人面色不是很好看。
“我們要錢!要糧!這麼點兵器遠遠不夠,我們要他們船上的火炮!”葉和旭撇開衆人的手腳,大聲說道。
葉和旭是個渾人。
別人有顧忌,他可沒有!
他說的很是實在,所有人都沒有阻止他們,他們是見過陳閒船上的火炮的,威力比他們手中粗製濫造的火炮,威力大了無數倍,只要有了這樣堪比佛朗機炮的玩意兒,縱橫四海,還不是手到擒來?
葉志平冷笑了一聲。
“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盤,看不出旭叔叔還有這種腦子,看來那些說你有勇無謀的,都是小瞧你了。”
“平娃兒,你就說你同意不同意?”
“我一個都不同意。就連葉氏的戰船,我也會晚個幾日才交付到你們手中。”
“你們既然蹬鼻子上臉,那麼儘管放馬過來,若是我同意其中一點,便當是我輸了。”葉志平冷笑連連,彷彿一點都不將這些家人當回事。
“平娃兒,你此舉是爲了什麼?你當真能夠做得了主?不如你把少東家請出來,我們與他談怎麼樣?”葉和魁彷彿嗅到了什麼,他皺着眉問道。
“少東家已經不在鬼灣島上了,這兩件事不如一併說了,如今大明水師已經到了,而且各大勢力正陷入亂戰,陳良的戰團逐漸撤離了這裡,不多時,應當會有一波前壓的佛郎機人和春雨一併登島。
你們現在走已經來不及了。”葉志平像是事不關己一般說着一些驚心動魄的事情。
葉氏之人已是炸了鍋,無數人驚慌失措,他們連衝鋒的時候都完全不敢多動手,只敢在後面搖旗吶喊,如今他們面對的將是春雨,春雨早早就把他們當做必殺的對象。
一旦被他們發現,他們絕對不能活!
“陳閒那個狗籃子好狠的心!”不知道誰人喊了一句,一時之間,叱罵陳閒之聲已是充塞在了整個洞窟之中。
“接受少東家的條件,保你們一條命,而後放你們安然離去,或是你們自覺有本事和春雨一爭長短,那麼也可自便,反正春雨如今正缺人手,你們如果湊巧入了夥,同樣可以吃香喝辣,有玩不盡的女人。”
誰都知道這個時候再去找春雨只是去找死!
但到了此刻,誰都不樂意拉下自己的面子,尤其面對的是往日裡被自己呼來喝去的晚輩。
葉和旭猛地一拍洞壁,大叫道:“與春雨的那些狗拼了便是,我可不受這等委屈!”
此時幾個葉氏衆人狠狠抱住這個魯莽的漢子。
葉和魁陰沉着臉,彷彿可以滴下水來,他背過手看着面前已經昏昏欲睡的葉志平,自己的小侄子,最後只得低聲說道:“便依了少東家的意思,平娃兒,前頭帶路吧。”
葉志平臉上無悲無喜。
從此之後,彷彿一切世事都與他無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