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跑回來了?”
“這蘇家人可真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什麼軟骨頭,我們海盜吃人不吐骨頭,幾時成了軟骨頭了?”
“就是!蘇家人我看啊,除了老三尚且會說些話,就連蘇青蘇長老也是幾次三番衝撞他人。”
“現在他針對的乃是大統領,若是以後,他當了首腦,會不會找出一羣人在咱們背後說風涼話啊!”
“蘇家真是小人!”
“我說那個蘇彥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蘇彥和雖然是個莽夫但勝在實誠,一片赤子心照人,如此得罪人的話,也敢爲了衆人說,不得了啊!,蘇家怕是要出龍了!”
……
聽到這些人說話,在場中最爲站立不安的就是蘇家人。
蘇青幾次三番舉起手中的柺棍最後只能放下去,不甘不願!而此時急匆匆從後方趕來兩個粗壯的漢子,他們手中拿着斷裂的繩索,正一臉驚恐地看着蘇彥和,還有蘇青。
他們在外圍已經聽聞了其中的變故,他們知道蘇青家法嚴厲,自己討不得好果子吃,想要跪下,又怕丟了蘇青的臉面。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二公子怎麼跑出來了!讓你們好生看管,都看管到狗身上去了?”蘇青怒罵道。
兩個壯實的海盜百口莫辯,他們舉起手中的繩索,說道:“大當家的,咱們兄弟倆帶着二公子正往海城號去,不知道怎麼的,這繩索忽然它就斷了……”
“嘁!爹,那是兒子我吉人自有天相,若不是我運氣好,被上天選中,這麼粗的麻繩,怎麼說斷就斷,這不就說明,連老天爺都覺得我比大哥他們有本事?”
陳閒看着這位二公子忽然覺得自己吹過的牛皮簡直是個小兒科。
這位爺說起話來從沒有草稿,只要逮着機會就是對自己一通大吹大擂,巴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能耐。
他自我感覺良好,卻渾然不知大夥此時全然都將他當做一個笑柄。
陳閒摸着下巴,不由得覺得自己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蘇青大罵道:“臭小子,別在這兒給我添堵了,趕緊給我滾回船上去!”
此時衆人已是看着蘇青面色不善,畢竟蘇家人不給他們好臉色看,這事兒由來已久,之前雖然蘇家曾經找上過他們,許以重諾,讓他們在此次的聚會上萬萬也要讓魏東河下不來臺,但他們本身便沒有將蘇家放在眼裡。
蘇青自詡韜光養晦,但他手下的幾個公子門人卻是爲非作歹,其中又以二公子蘇彥和爲首,此時他出聲相當於說,大部分曾經和章如秋有過聯繫的海盜都是軟骨頭,軟腳蝦,是迎風就倒的牆頭草。
這一句話已是橫掃了一大片。
大部分的海盜都和章如秋暗通款曲。
蘇青自然知道,所以也知道此時的蘇彥和一嗓子下去準保出了事。往日裡他對蘇彥和寵愛有加。二兒子乃是自己最爲喜歡的小妾所生,而且因爲家族傳人已經定下,這個孩子便沒有什麼顧慮,一味寵愛,想要什麼便是什麼,只要沒有野心一切好說。
蘇彥和也一如蘇青的指望,成爲了一個享譽島內外的紈絝,可以說過着囂張跋扈的生活。
但在蘇青看來,理應如此,他們蘇家已是僅次於呂家的存在,此時不張揚,不跋扈,又如何讓這些海盜知道誰纔是這三島的實際主人?
只是這次,蘇青的眼裡有了幾分殺意。
他是由不得一個對家族傳承有所覬覦的人的存在的,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兄弟,是他的親兒子也不能如此。
他雖是已老,但終究在海上奮力搏殺了一輩子,比之蘇彥和這等紈絝身手敏捷的多,此時的蘇彥和仍舊站在原地大放厥詞。
“我爹此人便是不知道變通,是個老古板……”
子不言父過。
蘇青看着侃侃而談,像是上了癮一般的二兒子,還有周圍像是奚落,也像是嘲弄一般的眼神,猶如一根根長針扎入他的五臟六腑,讓他痛不欲生。
他蘇青哪怕在呂強生手下當值,也從未受過這等委屈!
他憤怒地看向此時正袖手旁觀的魏東河,胸中滿是浸潤的殺意,都是這個廢物!
他此時已經離蘇彥和頗近了。
蘇青的手開始不住的顫抖,他沒來由地想起小時候的蘇彥和。
蘇彥和長得比之其他幾個兒子都要細膩,他的母親來自於江南水鄉的書香門第,十四歲時候,就被他擄上了船。
那是他第一次向呂強生要的俘虜和禮物。
他真的迷上了那個女人,哪怕他當時已經四十好幾,家中有一房原配,但他仍舊不能忘懷那個知書達理,猶如水一般的女人。
他佔有了她。
江南的小家碧玉含着的是煙雨裡的柔情,也帶着猶如梅雨時節的無力纏綿,像是蝕骨的毒,一點點消損着人的生命。
戚氏在誕下蘇彥和之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
也給蘇青留下了一個永久的遺憾。
這世上最美好的便是這種易碎的,不可得的東西。
這位戚夫人最終也成了蘇青心中少有的,柔軟的地方。
連帶着愛屋及烏,他對蘇彥和寵愛莫名,給予他的是僅次於長子的權力和金錢,但就算是這樣,到了如今,就連他也對自己不滿,對蘇彥明不滿嗎?
他已經走到了蘇彥和身邊五尺的光景。
此時的他,已經能看到二兒子那熟悉的輪廓,那與亡故的夫人幾乎一模一樣的鼻尖。
那是他和她留在世上唯一的,也是有血有肉的東西,乃是他們的孩子。
他的手,抖得越發厲害了。
那個孩子仍舊渾然不覺,高談闊論。
蘇青已經徹底聽不清,蘇彥和在說些什麼了,他的眼底不知道爲何,模糊了起來,像是被滂沱的大雨迷濛了雙眼。
他看到站在大樹下正看着他的長子,蘇彥明,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哪怕他應該已經猜出了事情的走向。
寵辱不驚!
那……纔是我蘇家的繼承人吶,城府……冷靜都在世人之上,忍得不可忍之事,吃得苦中之苦,方能爲人上之人!
他此時的眼底掃清了猶豫,他走到了蘇彥和的面前。
“父親……”
話音還未落下,一柄匕首一閃而過,鮮血迸射而出,染滿了這位父親的衣袍與面龐。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眼瞼,讓他合上了雙眸。
這是他這個慈父,最後的慈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