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大宅之外,大雨暫離了片刻,便告去而復返。
初秋,何曾想,今日的天氣,已是變得陰冷不明。
幾個門子知客站在門口,雙手插在袖籠裡,正罵罵咧咧地說着話,間或着幾句調笑,無非是城中誰家姑娘更是標緻,而誰家的寡婦更是水靈。
笑容猥瑣而沒有顧忌。
宰相門前七品官。
誰都知道,在這個小小的荔浦縣,王和已是天子頭一號的人物。
在這裡,王和便是王法,王和便是天,由不得他們不顯擺,不嘚瑟。
他們喧鬧之際,卻是沒有瞧見,牆角的蛛絲與消失在一邊的壁虎。
那是一隻嘴裡銜着蜘蛛的壁虎。
它擺了擺尾巴,看了一眼,牆角的暗處,有人驚鴻過隙,不見蹤跡。
……
謝敬許久不曾殺得暢快了。
可許是將要殺人,他的腦袋越發清醒。
可他的心口卻越發冷了。
他自大院的正門而入。
他的輕身功夫很是不錯,幾個起落,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了玄關。
王和喜好舞文弄墨,最是覺得自己之風雅,絕不下真名士,便在府中擺了一塊美輪美奐的影壁。
上面畫得乃是倪瓚的《杜陵詩意圖》,一筆一劃,猶如鐵畫銀鉤,筆力窮盡,可見一斑。
謝敬是個粗人。
是這些文人墨客口中的粗鄙之輩。
不通風雅,不知情趣。
不知什麼山水。
只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俗!俗不可耐也!
他一身玄色的少民服飾,手中提了一口不知從哪裡取來的刀子,刀尖鋒利,閃着幾縷寒芒,上猶有血,像是一柄殺豬匠的屠刀。
屠刀,方纔正好。
他悄無聲息地落在影壁之後。
不見王家人,倒是有幾個侍女說說笑笑,已是從裡苑行了出來,說得乃是些話語,乃是家中公子這幾日又是臨幸了誰人,這幾日又是哪個小浪蹄子留在了大公子的屋內。
其中一個笑着說道:“妹妹不必心焦,大公子是怎麼樣的人,你還不知?前幾日還不是外出給妹妹帶了水粉回來,那是‘雞子粉’,家中幾位奶奶可是都用得這等上等貨色,誰人不知道大公子最是寵你不過了。”
另一個被叫做“妹妹”的侍女笑鬧着打了那人一下,神色得意,想來極爲受寵,而後說道:“姐姐,別人可是不知,你我卻是知曉,之前大公子便替你家人在城外置辦了一棟莊子,還有百畝良田,那是上好的田地,
如今,你家不大不小也是個地主,飛黃騰達,就在今日,你還在此處打趣於我,實在不該!”
兩個侍女說起家中的情事來,不由得越說越是興奮。
謝敬面色麻木,腳步無聲無息,在雨水打溼的地面上,甚至不曾留下半點漣漪,待得那兩個少女靠近,卻是兩個妙齡女郎,有說有笑,其中一人忽然回過頭看了影壁一眼。
青天白日之下,居然有個人影,左右晃盪,她剛想開口喊叫,脖子上已是出現了一道血痕,而後身子一歪,踉踉蹌蹌地跌倒了下去。
而與她同行的同伴卻是渾然不覺,仍是猶自說說笑笑。
而就在這時,謝敬也如同鬼魅一般飄蕩到了她的身後。手起刀落,已是了卻了她的大好性命。
他也不管這兩具屍體,任憑她們倒在這個顯眼的位置,身形猶如一隻大鳥,幾個起落,已是摸進了臨近的廂房。
裡面正有七八個歌姬,猶如衆星捧月一般將一個看上去已是四十來歲的公子哥兒圍在巨大的牀榻之上。
此時,正有少女取過銀筷,夾了夾一方小碟裡的葡萄,塞入公子哥兒的口中。
那公子哥卻“呸”了一聲,叫葡萄吐了出來,皺着眉頭說道:“這是誰家送來的葡萄,難吃得緊了!”
幾個少女紛紛賠笑,指責起那種植葡萄的農家的不是來。
忽然大門被人推開了,行進來一個彝族打扮的漢子,手中提了一柄帶血的刀。
他冷冷地看了衆人一眼,許是癆病發作,咳嗽了一聲,衆人正待奚落,那人卻是抖擻了兩下,而後猶如餓虎撲食一般,搶入了人羣之中,他身手果決,上來一把捏住公子哥兒的喉嚨,已是一擰。
那剛還瀟灑莫名,享受着齊人之福的公子哥已是嚇得屎尿齊出,下一刻,咔嚓一聲脆響,早已去見了閻王。
那幾個少女還來不及尖叫,謝敬早已拔了刀,一刀一個結果了其中幾人的性命。
他按住一個少女的脈門,開口問道:“這家中其餘人都住在何處?”
那少女嚇得說不出話,他便抓起另一個歌姬,隨手一刀,那人的手臂已是和自己的身子分了家,慘叫出聲,他也不加理會,那被他按着的歌姬被潑了一臉的血,驚恐地指向門外。
他嫌說得不清不楚,眉頭一皺,已是長刀揮下,也將人一刀殺了。
見得屋中自有美酒,也不管血與污物流了一地,便伸手取過,揭了蓋子,大口喝了,將酒壺一摔,搶出了屋子。
因着杯盞摔落與女眷慘叫,門外正聚了幾個家丁,衝着屋內指指點點,謝敬出來,他們還未反應,謝敬已是甩手,猶如霹靂爆響,兩捶分別打在兩人頭頂心口,一人打了個腦漿迸裂,另一個則打了個心脈具斷,死在當場。
他也是不管,只大步向前,幾個家僕要行逃跑,都被他追上揪住後頸皮,而後用力一擰,使了個卸椎的手法,連同脊柱都給扯了下來,血灑了一地。
他伸手取過一塊小廝的腰牌,在手中掂量了幾下,覺得大可不必,隨手一拋,身子已是走入了庭院的山水雨中。
他又到了一處庭院,正巧看到兩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從裡頭出來,一個仍是罵罵咧咧地說道:“寬兒那個混小子,盡給我找麻煩!”
他知道這家小公子叫做王寬,已是認定了來者身份。
那王寬的父親擡頭正瞧見一個彝族青年,像是個肺癆鬼一般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德行居然有幾分像是巡海的夜叉,或是地獄裡的通判,他心裡有幾分發毛,指着他便問道:“兀那漢子是何人,怎麼在我王府之內。”
只是他不曾等到回答,那青年蒙聲不吭,走到他的跟前,伸手按住兩個男人的頭,就那麼輕輕一磕。
兩個人的腦袋猶如西瓜一般爆裂開來,死得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