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好整以暇地看着金烈,而後說道:“我不會對所有人趕盡殺絕,讓他們永無出頭之日,就像是你現在站在我的面前,我會考覈所有人,並給他們的言談舉止打一個分數,而後決定他們可擁有的情報量,還有他們足以勝任的工作,亦或是徹底讓他們在團隊裡混吃等死。”
“我的本意是建設一支牢固不可破的部隊,而後增強他們的戰鬥素養,讓敵人聽聞其名,便聞風喪膽。至於海盜,你說呢,金烈。”
金烈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麼話來,但在聽到陳閒的這番話之後,他出人意料地沒有懷疑其中的可能性,陳閒已經創造了太多不可能。
他就像是一個手段多樣,技藝高超的魔術師,將一件件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現實。
新式的火炮,新式的軍制,嶄新的領地,甚至是那些工坊裡,就算金烈博學多才都無法識別的古怪玩意兒。
太多太多了。
“金烈日後,便聽從少東家驅馳,雖死不悔!”
陳閒笑着說道:“沒這麼嚴重,頂多跑跑腿,有什麼死不死的?你且出去,將外頭排着號的人叫一個進來,”陳閒看了看手中的牌子,寫得名字乃是童山月。“便是他了。”
金烈領命而去,陳閒靠着椅背,悠閒自在地伸了個懶腰。
“還有六十七個。”
……
而謝敬等在玉孃的家門口,他四處觀察了兩眼,確認確實有官差來過,人數並不少,只是此處看熱鬧的人很多,原本的泥地路上已經分辨不出更多的消息了。
周圍的村民也沒有要醒的樣子,他眯上眼養起了神,稍稍休息一會兒,畢竟明日還要趕路。
不多時,謝敬看到身後生了一片火光,乃是有人點燃蠟燭油燈的光亮。
“這裡還有人嗎?”謝敬不由得想到,不過很快也是釋然了,畢竟玉娘還沒被抓,那麼官差總要投下一個餌,等待她自投羅網。
那麼官差會不會也沒有走?
謝敬彷彿想到了什麼,他想了想,翻牆而入,運起輕身功夫,走到了屋子之後,隱隱之間,似是能夠聽到什麼爭吵之聲。
謝敬在紙窗上捅了一個小洞,小心翼翼地望去,倒是看到了此時的屋子裡,有四人正在對峙。
一對中年的男女理應是從睡夢之中醒來,只在內襯白衣外披了一條麻布,臉色不善地看着玉娘。
而離得稍遠些的是一個看上去有幾分稚氣未脫的少年,此時他彷彿有些分不出情況,只楞在原地,雙眸不住地在父母和姐姐身上跳躍。
“你這個掃把星,瘟神,你把隔壁的小寧哥剋死了,你哥哥爲了你現在還在城裡蹲大獄,你現在回來是要剋死咱們全家嗎?”
那女人開口罵道。
玉娘僵着身子,看着這個養育了自己多年的母親,幾乎想不到曾經將自己視作掌上明珠的他們會說出這樣尖酸刻薄的話來。
而父親也冷漠地看着玉娘,彷彿沒有他這個女兒一般。
她張了張嘴,最後卻沒有說些什麼。
她同樣無言以對。
那女人見得她不說話,以爲是理虧了,反倒是起了勁頭,繼續說道:“你被抓進王府,那是咱們祖墳冒青煙,以你的姿色想要籠絡王家公子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到時候,咱們家可不就是飛黃騰達了,還用守着這一畝三分田過日子嗎?”
女人本就是一副潑婦作派,這些話聽來更是厚顏無恥,他身邊的男人卻頻頻點頭,而後還說道:“生你養你爲了什麼?把你當個寶兒捧着,你就這麼沒點數嗎?”
女人繼續說:“平日裡你挑三揀四,嫌這個長得不周正,嫌那個家裡沒有幾畝薄田,還說這個不聰明,生得蠢笨,娘都忍了,如今,一個縣令的兒子看上你,你卻如此不識好歹,你哥哥爲了這事兒都進了牢裡了,哎喲,我那苦命的兒啊!”
玉娘很想說,自己的那個破落兄長壓根就不是因爲她有了牢獄之災,反倒是她爲了兄長奔走相告。
她的兄長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賭鬼啊,爲了還賭債,結果被逼鋌而走險,去做了三隻手的佛爺,結果下場就是東窗事發,被人當了替罪羔羊,後來被官府緝拿,鋃鐺入獄。
他甚至想把玉娘賣進秦樓楚館!
就只爲了那麼點賭資。
枉顧多年的兄妹親情!
可她卻說不出口。
父母的話猶如一柄尖銳的刀子,紮在了她的心口上,她原本就知道父母是怎麼樣的人,但仍舊抱有那麼一絲絲微弱的期待,但到了現在一切都化作了土灰。
什麼都沒有了。
而就在這時,咻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窗外飛了進來,而後打在那盞剛剛點起來不久的燈火上,燈火俱滅。
接下來的是,一聲狗叫。
謝敬扯着玉娘,在門外聽着裡面的人匆匆忙忙點起了燭火,卻發覺剛纔還在這裡的女兒又不翼而飛,破口大罵之下,連帶着謝敬也被罵了進去。
玉娘已是有幾分麻木,但看着謝敬還是說道:“將你捲進來……”
“我們海盜做事,全憑本心,什麼父子親朋,要我進去將他們殺了嗎?”
玉娘搖了搖頭,看着平房聽着犬吠,低聲說道:“也許有些人活在世上,纔是對他們最大的折磨,這世上本就不是什麼天堂,而是猶如油鍋地獄,烈焰燒灼。”
她想了想,去將門房的狗牽了出來。
謝敬沒有多問,兩人一狗已是徹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誰也不知道去路何處。
從荔浦縣城外的衛所,繞遠路前往陳氏故地,要數日的時光,這裡山高林密,倒是沒有被人發現的可能。
吳六叔那日作妖之後,也不再搞事,看上去收斂了許多。
謝敬卻在夜間抓到了好幾撥被派去外頭的青壯,他們各個都支支吾吾,彷彿有不可言說的事情,見了謝敬卻是大聲呵斥,想要逼退這個後生。
而後彷彿是自討沒趣般地走了。
而謝敬站在燈火明滅的當口,看着玉娘正在遠處和大黃狗說着話,他心中忽然有幾分疲乏,這是他連殺別人滿門的時候都不曾有的疲勞。
他低聲說道:“有些人便是當狗都不會看顏色,瞎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