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山戰事,越演越烈。
這件事甚至出乎了陳閒的預料。而且,他同樣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這件事由多方勢力所引導,首先便是白蓮教南方部門之中非安國一系的人,這幫人正因爲嗅到了官府的清剿,轉而先下手爲強。
這故而是陳閒因勢利導的緣故,但聲勢如此浩大,同樣也是陳閒始料未及的,總結以來,便是這本就是他們計劃之中的橋段,陳閒的逼迫,只不過,將整個事件都往前提前了些許。
且不論安國所圖的是什麼,至少這一支已經脫離了他的控制。
於情於理,並非壞事。
安國是否是放任這一脈野蠻生長,亦或是任由他們自滅,而後更好地培植黨羽,都是一個謎,但陳閒隱約覺得,其中必有安國之插手。
這位如今的首富,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而另一方,則是湯賢的後盾,也是最終害死他的王家。湯賢貪花好色,陳閒心知肚明,甚至湯王氏更爲清楚。
殺死湯賢的是湯王氏。
爲了情而殺,並不是這等政治犧牲品的動機。
而之後的白蓮教亂軍滋養長大,則不難看出,有人在暗中扶持,安國的人遠隔千里,也不會想要惹上一身騷,想來不是他們。
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當地的大戶,王家了。
但王家的動機卻不甚明朗。
王家有一個富甲天下的根基,傳聞之中,也是朝中有人,這般煊赫的家世,正是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個兒單幹,絕不尋常。
而且明眼人顯然也知道,這場叛亂太過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一旦受挫,便會一瀉千里。
事情正在進行一個雖不可能影響天下格局與歷史記載的變動的小遷移。
這彷彿與陳閒的操作如出一轍。
但此時的他也管不了那麼多,這場叛亂再紛擾,也不會攪亂他的計劃,瓊山縣的誰,該死就去死。
唯獨叫他在意的,乃是這場大戲之後,藏匿的人,那個與他似乎有幾分不謀而合的“人”。
此時的他正坐在前往杭州的馬車上。
雷州前往杭州要花上一陣時間,他想要做的事情已經辦妥,其餘他也無能爲力,他只是一個除卻一顆大腦,便一無所有的穿越者。
有時候,他也會想若是有一身好本事,至少還有匡扶河山的可能,若是出身於帝王家,亦或是富甲天下的豪門之後,他也能盡情敗盡家財。
但他仔細想想,卻也不盡然。
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
若是他是富二代,在這個時代,覬覦他財富和身份的人將非常之多,他可能在面對種種磨難之前,先要與家中之人周旋纏鬥,度過九九八十一難方得始終。
若是帝王,他恐怕就得面對種種不利境況,文官系統與他作對,閹黨不可信,行差踏錯,便是一個國家萬劫不復。
爲人本就不易。
仔細想想,作爲一個海盜反倒是一樁足夠自由的事情。
一盜掠地,盜肥而傾國。
杭州,陳閒看了一眼另一條分叉。
也不盡然罷。
他們於附近的集市休息,陳閒下了馬車,他作態穿着倒是與海上之人迥異,看上去便像是個翩翩公子,帶着幾個隨從,引得一些人側目,之前滿身泥濘早已換了妝容,倒是不引人懷疑。
李明玉還未和安家撕破臉,雙方暗流涌動,但對外仍是稱呼爲一家,所以在這些小城,安氏的招牌仍是暢通無阻。
陳閒現在所處的乃是一座名爲古良的小城。
他們如今已經在肇慶府內,不過,因爲來往商賈極多,便不怎麼惹眼,陳閒自然知曉,如今濠鏡被多方勢力夾攻,生死存亡於一線。
他做下諸多佈局,萬般後手。
存活之念不低。
而且,到如今他兩世爲人,對待這種局面也算是看得極淡,且將事情做好,而後便算聽天由命。
他多方運籌帷幄,便是爲了化解這一場必然到來的災厄。
他有八成把握,在他的指引下,濠鏡轉危爲安。
若是上天要滅了濠鏡,將這段已經逐漸扭曲了的歷史迴歸原途,那便是他如何掙扎都無力迴天。
他上了客棧樓,幾個冥人提着行李也分別住在兩側,剛一落座,他便覺得口乾舌燥,要招呼過冥人,想來過於麻煩,已是款步走出門去,卻見得一箇中年文士,正站在走廊上,見得他出來,便行笑着說道:“公子有禮了。”
陳閒笑了笑,但心下警惕,他並沒有見過此人,不知道此人來歷,只是聽他聲音似乎有幾分耳熟,他笑着說道:“晚輩有禮了,不知道閣下爲何而來?”
“只是想與公子談談。”
“你我萍水相逢,並無往來,說什麼談談,我看還是免了罷。”陳閒笑了笑,已是想要儘快離開此處。
只是那人笑着說道:“公子恐怕有所不知,你我兩人雖是不曾謀面,但已經交手過了幾回,不過公子才智過人,次次出手都佔定先機,看來是我們輸了。”
陳閒停下了腳步,看着來人,微微眯起眼,旋即笑道:“我當是誰人,我始終覺得有些事情多少有些不可思議,你我是敵非友,那便更不需要多言了。”
“公子且慢,你我是敵是友,還是兩說,我們雖是所求不同,但歸根結底,自然是要扭轉一些既定的現實,這點你我不謀而合,何不坐下來談談?”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攔在了陳閒跟前。
陳閒已是打了個響指,從兩側廂房之中,衝出了幾個冥人,已是護在了他的身側。
“談,便免了,你也知,道不同,不相爲謀,我不是個喜好和人合謀的人,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們算計來,算計去,是否也將我給算計了進去。
我對你們沒有好感,我也不缺像你們這班蠢笨至極的策士,不過,我勸你們一句,天下有常,而天道無常,倒行逆施,鼠目寸光,此等行徑,你們可幹得比我多得多。
好自爲之纔是,另外,下次若是想要與我談談,叫你們頭子前來說理,你?還不夠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