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河看着那些人遠去,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
這世上活着猶如螻蟻而自知的人,佔了多數。
很多人做了一個美夢,只是這個夢終究要醒。
區別在於有的家庭可以讓這個夢得到延續,而有的家庭讓孩子乍一出生便要甦醒。
便是如那三人同來,誰都知道這輩子過得並不如意,哪怕招致殺身之禍,他們也不樂得變得稍稍進取些許。
在他們看來,他們此生便已是這般模樣,怎麼都不會變了。
叫他們去努力?他們不是不想努力,可對他們而言,努力又能換來什麼?
想要和那些個士子一般讀書習字?考取功名?
那便是癡人說夢,那般之難。
可即便是再頹廢之人,一身爛泥,也有那麼幾許軟肋,也只有那麼些許可能讓他們能夠直的起腰來。
陳閒那時候曾和他說。
“人類的理性故而強烈,對其不明所以之事,亦或是自己之事都分分明晰,若是到了這般地步,他們的意志便如磐石。
但到了這種時候,往往有利益之外的東西,可以驅使他們導向另一個可能看上去非理性的東西。這種東西便叫做感情。”
他想起少東家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的表情,彷彿頗爲別開生面,不由得也看着那三人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不過此間事情也算有了個了結。
這三人乃是這次來客之中的頭目,身份特殊,可以說,他們便代表其餘衆人的意思,只要說服了他們,與他們同樣處境的人,便大概率會同意他們的決議。
不多時,遠處已是走來了一個信使,魏東河朝着他招了招手。
那人走到他的面前,只是面色並不好看。
“怎麼了?小邵派你來的嗎?”魏東河笑了笑,從他手中接過信件。
“是的,邵頭領看完這份信件便立時叫我送到魏先生手中,不得延誤,我看邵頭領的樣子,恐怕是出了什麼大事。”
魏東河有些不解,但仍是迅速拆開了手中的信件。
旋即他的面容卻是沒什麼變化。
“怎麼了,大人?”
魏東河將信件揉了揉,而後笑着說道:“沒什麼事兒,便是些家常理短,你們統領還真喜歡危言聳聽。”
“是嗎?”
魏東河看着這個信使。
“你倒是面生得很,新來的嗎?”
“那倒是不曾,只是在邵頭領身邊做事已久,不怎麼出來拋頭露面。”
“是嗎?”魏東河話音剛落。
那人的人影幾近晃動,須臾間到了魏東河身邊,他袖中出現了一柄藍汪汪的短刀,可就在這時,一個如山嶽一般威壓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了場地之內。
頓時那人便像是被炮彈擊中一般轟然飛了出去。
隨後落在地上,咳出了幾口鮮血。
那人恨恨地看着來人。
那是個高大的女子,便是比之魏東河都要出半個頭,此時她正冷冷地站在場地之內,雙手抱臂,彷彿在蔑視着男人。
“你做爲信使,話終究是多了幾分。”魏東河走到他的面前。
“不過,若不是少東家早有暗示,說你們這些喪家犬,可能秋後反撲,不然我還真的要着了爾等的道了去。”
“只不過,即便你沒事,那別人可不見得……”
魏東河搖了搖頭。
“小邵那個女人鬼精靈得很,萬年王八死透了,他都不見得會死。至於,謝敬?你們來幾個夠他殺的。”
魏東河笑了笑說道。
那人看了魏東河一眼,而後說道:“那你也看過這封信裡的事情了,你們頭目如今失陷杭州,光着一點便是我們贏了!”
魏東河有幾分同情地看着那個刺客。
“你們刺客裡也有這般話多的?那我便老實告訴你,少東家早有猜測,知道你們會動手,不過他猜的並非是你們安家,而是別人,不過想來以你安家的本事,想要動少東家那也是癡人說夢。
只要少東家有預警,便是你們這些阿貓阿狗就不會成功。”
“哼,不過嘴硬罷了,他再計謀多端,不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稚子,難不成還能從天羅地網之中逃出生天不成。”
他話還未說完,維娜已是上前一步,踩住他的腦袋,不帶半點感情地用力踏了下去,整個腦殼便像是爛西瓜一般從中間瞬間爆裂了開去。
而後女子看着魏東河,低聲說道:“只是我們早已收到消息,說陳閒在杭州陷入險地。”
“我們在島上,與杭州差得極遠,鞭長莫及,而且少東家早有防備,不會落入他人圈套之內的。”
“若是真的。”
“那便準備開戰便是,安家,杭州府官衙?亦或是隱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一個可都別想安生。”
……
此時的顧德才看着身邊的兩人正在喋喋不休地計較着得失。
原本最是樂意入住濠鏡的是他,現在回程的路上,說是不積極的人便又成了他。
他有幾分不耐煩。其中一人名爲牛祖德,乃是一莊稼漢,前些日子得罪了王家的總管,便被逐了出來,成了一介流民。
往日裡,他的生活過得委實不壞,但在那些個狗奴才的再三刁難下,好好的家就此這麼散了,成了一地散沙。
往日裡前來投靠他的親眷,紛紛做了鳥獸散,好不現實。
但此人到底是仗着自己曾經是大戶人家的佃戶,總要在他們這些人面前,嘚瑟一番,而他掛在嘴邊,最是常見的一句話便是。
“你牛大哥我曾經還是富貴過的,而你們一輩子都是窮人都是流民,吃不上一口飽飯。”
這等人料想沒有什麼朋友,但因爲會自吹自擂便莫名有了一杆死黨,這次甚至被推選成了三個查探究竟的人之一。
此時的他罵罵咧咧地說道:“要我看啊,那什麼魏先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看濠鏡這麼個破地方,哪有什麼可以吃吃喝喝,還給小子上學的。
恐怕他說的那些話都是糊弄人的,都是騙咱們這些老實人給他們濠鏡去當炮灰的!要我們說,咱們還是詐他點金銀細軟,回咱們的瓊山縣給王家做佃戶去實在!患難見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