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早已安排好安置他們的地段,所以安頓下來的事情顯得有條不紊。
偶有幾個如牛祖德一般不服管教的刺頭,見得明晃晃的刀槍與火器也不敢輕易造次,只得認慫。
濠鏡百廢待興。
作爲軍師的魏東河此時,卻正在工地上和幾人指點着重塑燈塔的事情。
濠鏡在建立之初,曾經建起了一座頗爲簡陋的燈塔。
因爲陳閒早早預料到這場多方會戰將在濠鏡展開,燈塔的位置頗爲偏後,象徵的意味要遠大於實際的用途。
如今大戰告一段落,各方面都陷入自己的迷局之中,陳閒臨走之前,就吩咐魏東河等人將這處燈塔重新建立起來,而且,這一次要讓他發揮出自己的作用。
黑鋒於數日之前,向着背信棄義的三災宣戰,雙方主力在福建沿海交鋒,如今正打得不可開交。
但魏東河知道那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
海盜的第二次會戰由三災昭告天下,誰人都不想在年後這個節骨眼上,與敵方消耗,最終被人坐收漁利。
當然他們忌憚的顯然並非陳閒。
而是來源於其他各方勢力,海盜團之中,隨着第一會戰的爆發,整個海上的勢力經歷了一輪巨大的洗牌。
無數小的海盜團灰飛煙滅,或者就像是小魚互吞成了一個胖子,現在正急需一場大戰來顯示自己的勢力重新劃分自己的地盤。
各方面都在不斷髮生衝突,便是魏東河近日以來收到的消息已有數十起。
而那些看到有利可圖的沿海世家也乘此機會,渾水摸魚,一支支打着海盜旗號的船隊突兀地出現在了海上。
反倒是陳閒的陳氏海盜增長最是遲緩,甚至比之白銀團時期猶有衰弱。
這樣複雜多變的景象,給本來就複雜的海上局勢蒙上了一層陰影。
甚至比之最早大戰開始之前,都不遑多讓,甚至略有超出。
佛郎機人在濠鏡吃了癟,但根本原因不過是大明水師的背信棄義,西草灣大戰功敗垂成,屯門痛失地盤,又在濠鏡折戟,一時半會兒,這羣葡萄牙人恐怕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而且,他們的矛盾顯然集中在大明方面,一時之間,不一定會和濠鏡這幫人死磕。
至於大明水師,在此戰之中也損失慘重。
但相比之下,他們的勢力保存極爲完整,只可惜有的是人給他們使絆子,便是內部鬥爭與傾軋,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一時之間,大戰之後,各方面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
包括得勝者濠鏡,都保持了低調。
魏東河尊從陳閒收束手下,低調做人的指令,將整個濠鏡守護得如鐵桶一塊,就連往日裡在沿海打食的小股海盜部隊都引了回來。
“魏先生。”魏東河轉頭看着一個氣喘吁吁從遠處奔來的少年。
他笑了笑說道:“這不是天吳嗎?有什麼事?”
“沿海出現了小股海盜部隊,有幾戶土人的漁船遭了殃。”
魏東河神色一變,看了看左右,低聲說道:“不是嚴令不得下海捕魚了嗎?怎麼會有土人不聽命令?死傷幾人?還有別的消息否?”
天吳搖了搖頭說道:“據說是這幾日覺察風平浪靜,覺得不會出什麼大危險,便去了。正迎頭遇上對方的船。
死傷不明,有七人落入了敵人手中,對方呼嘯而去,負責附近諸島監視的兄弟來說,他們便大搖大擺地駐紮在附近,不知意欲何爲。”
魏東河面色稍稍平復了些許。
他喚過左右護衛:“去請謝頭目和張頭目來。”
他看了看天吳,也說道:“你也跟着來。”
說罷,已是吩咐好如今正在營建燈塔之人,徑直往自己的營帳而去。
……
“此次之事,來者不善。”魏東河看着下首坐着的衆人,不由得低聲說道,他面色已是不復之前的平和,多的是幾分憂愁與焦慮。
天吳接口道:“濠鏡經過上次一戰,隱隱之中,在衆多土人心中立了威信,叫他們歸了心;對於外頭的海盜同樣有了威懾,只是沒想到真有人會下絆子。”
“初生牛犢不怕虎,打一頓就好了。”張俊滿不在乎地說道。
衆人權當他一塊叉燒,叫他來不過是可能要頒佈行動命令,聽得他這陣話,紛紛跳過不理。
“濠鏡如今土人數目衆多,北邊的狼兵和負責審覈計較的學士都說過,近來因爲濠鏡之事,不少兩廣一帶的土人不遠百里來投,他們收容了一些,但數目仍在增多,
此事一出,若是我等不可妥善處理,這些土人就將人心惶惶,到時候,局面頗爲難堪。”謝敬也說道。
“不止如此,這些海盜顯然是有備而來。”正當這時,小邵也大大咧咧地從外頭走了進來,他隨手將一疊文件拋給諸人,而後繼續說道:“真當一般海盜有這種膽子和我們濠鏡作對的?”
魏東河拿起來一看,已是皺起了眉。
張俊卻第一個破口大罵:“黑鋒這羣生兒子沒**的……”
“他們自然不會明裡落井下石,這種陰損手段,陸其邁可是擅長得很,何況,濠鏡之戰,少東家也算是擺了他黑鋒一道。”
“來了一套陽謀,這便用上陰謀了?”阿貴掀開門簾也走了進來,阿貴如今執掌的乃是工坊一應後勤,自從蔣飛雲當了個甩手掌櫃,萬事不理,這大小事情便都落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而且魏東河多少有幾分精力不濟,就連這些土人的管理都有一部分交給阿貴。
在濠鏡本就是能力至上,像是阿貴這等人更是能者多勞,好在阿貴往日裡便勞碌慣了,如今是爲了工坊爲了濠鏡辦事,他也樂得受累。
“這也是陽謀,人家根本不屑我們打探其中曲折。”張俊撇嘴道。
“也可能是故佈疑陣,只是對我們而言,無有所謂,少東家曾說,心胸得寬闊些,這樣防不至於落入他人的圈套之中。”魏東河做了個總結,衆人沉默了下來。
“至於那些土人的生死,我們不能不救,還得救得漂亮,至於其餘之事,一切均是往後推。”
“人命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