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人人都憧憬成爲英雄。
哪怕過得生活,豬狗不如,但仍舊不可抹殺的便是這種與生俱來的執念與熱切。
隨着歲月過往,年華漸逝。
生活的重壓,壓得他們喘不過氣,有的人早早放棄,有的人或遲或早失去了銳氣,每個人都在逐漸變得麻木不仁,直到變成一個個推卸責任的小丑。
幾個被繩索束縛住的土人推搡着,他們每個人都很怕死,對於他們而言,雖然生老病死在生命裡時常反覆地出現,但當這樁大禍臨頭之時,他們每個人都充滿了恐懼與不安。
玉娘和謝敬冷眼看着衆人,就像是在看一樁最是庸俗不堪的笑話。
而就在這時,從人羣之中有一位老者排衆而出,他氣勢頗有威嚴,他所到之地,大部分土人都自覺退到一旁,老者臉色極爲凝重,見得這羣土人這般模樣,他啐了一口,舉起手中的柺杖便打。
頓時那些個青壯勞力登時被打得抱頭鼠竄,狼狽不堪。
其中幾個人痛呼出聲,用土話不斷求饒。
那老者卻沒有半點停手的意思,只一個勁的猛打,直打幾人頭破血流,而他也氣喘吁吁地拄着木棍在原地發愣。
謝敬低聲說道:“這位是土人裡的頭人,一般而言,都是他們裡頭的大家長,大族長。”
玉娘和魏東河曾去過土人的村落,心下了然,遂點了點頭。
那老者已是招呼過幾個青壯,將這幾個犯了禁的土人扯了起來,而後從裡頭選出來了兩個人,送到了謝敬的面前。
老者似是不會講官話,早有一旁的青壯接過話茬說道:“這位是我們的管族長,是我們這兒的一族的事話人。”
玉娘微微頷首,她在此地代表的是魏東河的意思,故而也不可失了禮數,回話道:“勞駕族長大人親至了。”
“我族族長說過,我族人在此地休養生息,乃是少東家與魏先生給與種種優待,我等雖是前赴後繼,但同樣也應當遵守你們濠鏡的規矩。
所謂沒有規矩則不成方圓,既然少東家有言在先,那這幾個人交由你們處置也是情理之中。”
玉娘笑着說道:“族長大人深明大義,卻是正該如此。”
“只是這些人畢竟是我等子民,既然已經有人伏誅,以儆效尤,是否對其餘人可以網開一面?”
玉娘看着老者臉龐猶如干枯的樹皮,卻是要因爲族人的存續,親自上門求人,只得嘆了口氣。
卻是不曾想,還未開口一旁的謝敬說道:“雖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以後濠鏡的好事再也輪不上他們了,皮肉之苦不會受了,族長可以放心。”
那人點了點頭,已是權當認可了這個說辭。
對於他們來說,一個勞力能夠保住性命,還能不受皮肉之苦,那麼他便是一個好勞力,仍能派上大用場。
尤其他們這等封建原始的部族,更是如此,那些個人手均是面如死灰,知道之後的日子絕不好過。
這個時代便是如此殘酷。
玉娘已是在一旁硬起了心腸,喚過左右人手,將那兩人往斷頭臺之處駕去,那兩人嚇得屁滾尿流,可無論如何哀求與哭訴,都沒有半點用處。
斷頭臺之處的人手越來越多,無論是自外頭來的流民,還是紮根濠鏡周圍的土人,亦或是這座島上的海盜和冥人都遠遠地看着這一出大戲。
濠鏡的人沒有說謊,他們將被擄走的人救回來了!
這個消息就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飛遍了整個濠鏡。
幾乎所有人都爲之震動。
這說明,之前少東家說的話並不是一句空話,不是虛言,這些海盜真的會庇護我們的存在,會讓我們在這座島上安居樂業的人!
可緊接着傳來的消息卻叫人有了那麼一絲絲恐懼與後怕。
因爲私自出海,那些個土人居然要被斬首示衆!
以儆效尤!
這可是在濠鏡上頭一遭的大事,要知道陳閒執掌下的濠鏡素來對土人與流民懷柔,從未對他們施展過什麼雷霆手段,但也因此,在短暫的平和之後,土人與流民也逐漸視規矩爲無物,對他們而言,濠鏡更像是一個給他們吃,給他們穿,任由他們予取予求的地界。
他們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自瓊山縣的流民抵達這邊,人數一再擴充之下,各種矛盾已經顯露無疑。
各方面的明眼人都知道,該是時候做一次規矩了。
但大部分人都仍是渾渾噩噩,終究招來了這次禍事!
此時的臺下人聲鼎沸,被推出的兩人年紀已經不小,但其中一人上無老人,下無妻女,孤家寡人一個。
另一個則是這次事件的主謀,此時他的父母與妻子都在臺下哀嚎,只是即便如此,也有無數同村的土人死死把他們拉住,不叫他們靠近這處地界。
終究做了錯事便要捱打。這天底下哪有白給的午餐給你吃?
怪只怪他們自己撞上了槍口。
魏東河聽着手下的文士宣佈着他們的死刑,還有條條的罪狀,還有爲之犧牲的海盜的名字與家室,隨着他們的頌念,大部分人漸漸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命抵一命。
理所應當。
在這個多方勢力聚居的地界,沒有人會爲此徹底得罪一方,畢竟他們還要靠着海盜們的庇護繼續活下去。
不尊重這些海盜,便是與自己的小命過不去。
所以原本還有幾個叫囂的孩子,如今也都沉默了下來,只剩下,兩個將死之人仍是吠叫不已,令人難堪。
“我濠鏡之土,自是連王法都無法約束之地,人人安居樂業,爲自由而戰,只是此次爲了救幾個蔑視我等規矩之人,我們有幾個好兄弟因此付出了生命。
我等乃是海盜,秉持乃是海上之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血債血償,雖不至三刀六洞,但這條性命仍舊需要交代出來。”
那文士取過兩張黃紙,上頭有兩個土人的性命,他取紅筆勾決,而後對着身後等待着的劊子手大喊道:“時辰已到,行刑!”
兩具高聳的斷頭臺,呼嘯落下,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