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自以爲馳名海外的金河說話,衆人都不買賬,權當他是個放狗屁的混賬老頭兒。
那麼當嚴雯出場之時,這些與自己利益休慼相關的海盜們,紛紛閉了嘴,像是無奈的狗,只能夾着尾巴做起了人。
得罪了黑白道的事話人,你以後的日子到底還想不想過了?!
對於衆多海盜而言,嚴雯是一塊金字招牌,招惹了他?貨還想不想走了?
命還要不要了?
畢竟,他們也怕死,尤其是那種不明不白的死。
嚴雯笑着對着臺下的衆人說道:“諸位,是否有一陣子不曾關顧在下的生意了?阿堵,你倒是老模樣了,你這嘴可就是不饒人了。”
那被稱作“阿堵”的人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想到大名鼎鼎的事話人嚴雯還記得我這麼個不成器的海上老狗,不過,你一向處事不偏不倚,怎麼這次反倒是要來爲老頭子站臺了?
老爺子拿了多少錢給你,要你放下身段?難不成我阿堵給不起?”
嚴雯搖了搖頭說道:“倒並非如此,我確實收了點錢,畢竟諸位也知道,我這人便是收錢辦事,連閻王爺的命都敢勾,
但此次卻是另有緣由,且聽我道來。”
衆人一時之間肅靜了下來。
陳閒低聲說道:“人在事關自身的時候,更容易聽得進去,尤其是海盜這一羣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混在衆多海盜之中,並不起眼。
而且此時的海盜們紛紛被臺上嚴雯的話語所吸引。
嚴雯笑着說道:“諸位都是在海上討生活的,自然是知曉,如今海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除卻浙東之外,已是亂戰之地,
你們知道的比我清楚,我自己收貨之時,已有數十家海盜不再來了。”
他看着衆人的頭頂,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他們都死了,不會再來了。”
“你們可能會說,海盜這種東西就和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但諸位,我嚴雯家學世代,自老祖宗開始,從未有如此多的海盜橫死於這麼短短的一年之內,
就算你們不願承認,但也恐怕心知肚明,有人在逐漸蠶食浙東一帶的地盤罷。”
他的話似是一下子刺穿了衆人面前的遮羞布。
自黑鋒和春雨崛起,除卻浙東本土之外,大部分的海域成爲了這些零散並非以地域爲標示的海盜的獵場。
而本土的海盜卻完全抗爭不過這些海盜。
陳閒明白他的意思,這和當前的大明局勢有微妙的共同之處。
黑鋒、三災以及春雨,還有他們麾下與他們類似的大小海盜團,都遵循一種弱肉強食的理念,他們沒有地盤,只有暫作休息的港口。
這些港口往往遠離海岸,處於海島之上,是當地的大明水師無法輻射到的範圍之外。
一如曾經的珊瑚洲銀島。
他們過的是遊牧式的劫掠方式,黑鋒掌握有大量的情報,對於海上運輸極爲敏感,他們往往能夠截擊那些海上商船的路徑,並給與打擊。
但浙東海盜則不同,他們是有自己的固有地盤的,他們將海域分成數塊,嚴守其中的規則,就像是金家掌握的就是最大的區域。
可這個規矩被外來者破壞了。
他們並不是沒有想過什麼辦法去阻止這種破壞,但終究於事無補。
誠然,他們的實力差距過於巨大了。
農耕型的生活模式,終究不如歷戰悍勇,來去如風的海上游牧的戰鬥力,碰上了也只能一敗塗地。
不知道多少的海盜栽在了黑鋒的手裡。
因爲黑鋒並非常駐於一個區域之內,所以看似對治安的影響很小,大明水師選擇他們當代言人自然也有這樣的考慮。
因爲黑鋒是捕食者,他們不僅會侵害商船,對於同類也有打擊,這是一把極爲難用的雙刃劍。
同樣的,越來越多的海盜也都開始遵循黑鋒的老路,這使得地域性亂了套。
實際上嚴雯出來說話,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海盜雖不能算生產者,但他卻是通過海盜來產生財富,如今這部分生產者被打擊了,他的利益自然也爲人所撼動,他出來說一兩句公道話,甚至親自出來阻止這場混亂,也是情理之中。
“你們可能會覺得,海盜是源源不絕產生的,只要有人窮,有人狠,就不會少海盜,只是你們想想,你們如今所擁有的地盤,是當年誰劃定的,是誰給了你們這麼一塊地界?
如今,是否還有人可以替你們劃分出這麼一片讓你們吃飽喝足的領地來?”
嚴雯的語氣漸漸轉爲嚴肅,他看向臺下交頭接耳的衆人,重重地嘆了口氣。
“沒有人了。新的海盜們是不會聽你們的,黑鋒開了壞頭,如今海盜們只要有錢哪裡管的上什麼道義?搶就完事了!”
臺下有人大喊道:“是的啊,如今咱們剛出來自立的海盜,哪有什麼地方去打劫啊,那些地盤可都叫人佔了!我們不想餓死,只能學人家黑鋒啊!”
這陣話語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應和。
畢竟在此的,除了老牌海盜,還有不少新晉的勢力。
浙東一帶,傳統氣氛濃重,地盤這種說法由來已久,這也是爲何浙東海盜衰弱的根源,若是不打破這樣的僵局。
海盜只會就此斷代而後滅絕,被外部勢力覆滅,再無翻身之機會。
陳閒倒是覺得這件事情說起來頗爲冠冕堂皇,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滿是心機,就像是金河擺明了就要做這麼一個切蛋糕的人。
這注定是一場困難重重的大會。
不過,陳閒並沒有開口,既然嚴雯暫時穩定住了局面,他便在一旁靜觀其變。
嚴雯說完這些話,已是讓到一旁,金河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剛纔嚴雯說的,諸位也都知曉,我便不再複述,爲今之計,只有我等浙東海盜團結起來,如鐵板一塊,才方可不叫這些外來人有可乘之機,也不會讓新來的兄弟們寒心,諸位你們覺得如何?”
剛纔還議論紛紛,滿是譏笑的人羣,此時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也知曉,不團結在一處,換來的便是慢慢滅亡。
新的海盜已經入了局,他們憑藉的是堅船利炮,還有門閥的作爲依仗。
若不在改變,坐以待斃。
這海上便不再有他們之名。
只是就在此時,有個人聲忽然傳來,“只是不知如此,我們有何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