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知曉在大明中葉即自1500年之後,氣溫普遍驟降,整個帝國南部普降暴雪。
這是後世蔓延數百年的小冰河期預演。
這種氣候哪怕遠在大東沙也不可免俗,氣溫的下降,還有環境的變遷,遲早會到來。
如果現在不動起來,日後,到底會有怎麼樣的結局,陳閒也不知道。
無外乎一個死字。
爲此,陳閒在之後曾想找小邵再談談。
只是不知道爲何她卻避而不見。陳閒只能覺得是搞情報的女人瓜包氣,甚至有點內分泌失調,便不去管他了。
他問了阿貴,倒是得知往年氣候確實反常,就在去年,便有人在冬日裡凍斃在了銀島上。
這小冰河期只會越演越烈,那麼種植土豆的計劃便也算是迫在眉睫了。
陳閒站在農田邊上,今日倒是沒什麼孩子,已是入了夏天氣漸熱,前幾日呂平波的船回來了一趟,帶回來許多日用品與戰利品。
陳閒見了東河一面,二人心照不宣,並沒有多言,東河找到了謝敬在村子裡招募了一些半大的小子,其中最大的十五六歲,小的則只有十一二歲,若是樂意跟着去海上闖蕩的,便讓東河給他們在船上找個位置。
孩子們無不歡欣雀躍,少數幾個喜靜不喜動的,便由陳閒出面借魏東河之口留了下來。
從前一旦到了這個時節,章如秋是不分好歹只要到了年紀都得上船做事。
如今至少還可以做個選擇,比之前已是好了不少。
爲了此事,倒是有不少婦人前來感謝陳閒。
陳閒此時蹲在田裡觀察着土豆的長勢,土豆這東西一年兩熟,他們到達銀島的時候已經步入春末,多少有些錯過了,如今雖是生長正常,但到底有些不夠分量。
“來,擦擦臉。”陳閒聽到一旁的人聲,他咧開嘴笑了笑。
這幾日他時常到村子裡來,火槍和火炮的事情交給克魯士,沈清霜與段水流便沒有什麼大問題,他們各個都是精研其中的大行家,只是往日缺乏方向。
而魏東河自有一片天地可闖。
不知道爲何,原本他等待的那場大風大浪卻始終不曾到來,蘇家和孫家一下子蟄伏了下去,只是派了兩個無關緊要的人手做了妥協。
陳閒自然也樂得各退半步。
於是銀島上多了兩處辦事處。
而那如同快閃一般出現的匪徒,彷彿現在也都蟄伏了下去,了無生息。
一切都像是醞釀在頭頂萬丈高空的烏雲,捉摸不定。
陳閒回過頭看了一眼,只見的是一個婦人手中拎着個竹籃,她的頭上戴了一頂紗笠,幾縷白紗垂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孔。
陳閒前陣子已是威逼利誘幾個狗籃子一般的混小子,好不容易打聽出了這個女子的身份。
她確確實實已經嫁做人婦,但可惜的是洞房花燭夜之前,她那個短命鬼的夫婿就上了呂平波的賊船,隨即丟了性命,死狀慘烈,於是她便年紀輕輕守了寡。
這個女子是銀島上的土生土長的子弟,乃是呂強生在時,便移居到此的海盜之後,海盜這一行死亡率極高,父兄都死在了船上,她的母親也早早離世,她便在島上孤苦伶仃,好在周圍之人對她多加照拂,方纔生活至今。
她姓單,名歸鴻。她倒是常讓周圍的人叫她柳娘子,蓋因她那個死鬼老公姓柳。
“勞煩你了,這田間地頭,太陽猛烈,你卻還來瞧我。”陳閒把手中的毛巾遞給了歸鴻。
手指無意間倒是碰到了女子的肌膚,說不上吹彈可破,但比之一般的村婦已是細膩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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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面色都是一紅,旋即分開,陳閒還打量了一眼周圍,是不是有那些濃縮版本的蓋世太保,好在那些孩子比陳閒還懼怕暑氣,如今這個時辰都躲在屋子裡納涼。
給陳閒送過毛巾和飲水的人不少。
當然了陳閒自然不會說。
這十里八鄉的大姑娘老嫂子哪個沒給自己送過毛巾吶!
女子笑了笑說:“你幫我們種植新糧,也教村裡的孩子識字,便是天大的恩情了,送條毛巾不算什麼。”
陳閒並沒有多說什麼。
“去一旁坐坐罷?”女子說道。
陳閒也沒有拒絕,他和歸鴻說過很多話,不知道爲什麼,他近來忙碌的事情很多,新制的毒藥正在進行試驗。而他們研製火器有時候也會跑來問問細枝末節。剩餘的時間,便都徘徊在農田和村落之中。
歸鴻相比於那些無知的村婦而言,她倒是看過許多書,據說她的娘是沿海世家裡的落魄小姐,只是被搶上了銀島便在此落地生根,所帶來的所謂嫁妝,不過是一箱箱的舊書。
母親閒適之時教她識字唸書,母親故去之後,她除卻從事勞作,便與這些書籍爲伴。
一日復一日,也不是太過無聊。
“這土豆可能不大適口,但終歸可以填飽肚子,比之大米穀物也漲力氣。”陳閒指着遠處的田地說道。
“公子所知甚多,歸鴻在書中倒是不曾看過。”
陳閒笑了笑:“盡是些丟人玩意兒。”
歸鴻看着不遠處的村落,忽然說道:“公子有無聽說近來有那麼些許傳聞?”
“據說來了求援了。”
陳閒靜了下來,他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什麼求援?哪來的求援?”
歸鴻伸手點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努力回憶一般而後說道:“如今村子裡都傳開了,說的是自外圍來的海盜,不知道爲何,被人殺了個七零八落,剩餘的這些人,便跑來我們銀島求援,結果被孫二爺與蘇長老的人攔在了碼頭之外。”
陳閒用手指輕巧地敲擊着避暑亭子的欄杆。
“我想你總在村子與工坊之間奔波,對於這件事或許不知。”
陳閒看了歸鴻一眼笑了笑說:“我確實不大清楚此事,不過這事兒乃是與呂家有關,我不過是在工坊掛了個名,這事兒怎麼都落不到我的頭上來,而且蘇長老與孫二爺所做的事情,未必是錯。”
一羣來歷不明的流民還有身份成謎的海盜……陳閒可不信其中無鬼,水至清則無魚,那麼把這一泓碧水攪渾呢?
恐怕連泥鰍都有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遠處。
銀島村子處在一塊平地,而亭子則處在一片突起的山崖邊上。自這裡看去,當是可以瞧見山下的第一碼頭。
只是不知道何時那兒已經聚滿了人手,而遠遠的幾艘小舢板上,滿載的人員正衝着碼頭上的人不斷哀求,只是這些彷彿充耳不聞。
海盜也有些好處,至少鐵石心腸,斷然是不會因此放鬆的。
而就在這時,陳閒看到了一個極爲熟悉的背影出現在了碼頭之上。
他的雙眸微微眯起,他這些日子總在想,那場大火之中,有人長袖善舞,他是做什麼姿態,爲誰服務,蟄伏許久所謂何事?
這其中的一切,他前後有了數十種方案與解釋。
可卻不曾想到,就在這樣的爭鋒之中。
這條魚這般,搖了搖尾巴,便要上鉤了。
有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