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結果就是他們付出了十數條戰船與上千人的傷亡,而黑鋒則損毀了以於醜醜的旗艦在內,數只戰船的代價,取得了一場慘勝。
於醜醜更換了手頭的旗艦,惱羞成怒。
而被捲入站端的小海賊團,全部成爲了這場突然的襲擊之中的犧牲品。
陳閒這天睡了個懶覺。
夢裡他春風得意,金榜題名,皇帝老兒還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等到他醒來擦着口水的時候,一場大戰已經打完了。
這一日的戰事結束的格外得快。
“事情結束了嗎?”陳閒吃着早點,看着風塵僕僕趕回來的一行六人,他們身上滿是血污,名爲夜叉的孩子手中還額外提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
謝敬點了點頭。
“東西包裝一下,去後艙找個檀木盒子裝上,而後趕緊送去黑鋒船上,拿石灰醃製一下,大熱天的容易發臭。”陳閒交代了兩句。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已經頗爲疲憊的孩子們,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他拍了拍手說道:“辛苦你們了,這件事你們乾得很好,好得甚至不敢相信,都下去休息罷,回頭我會讓克魯士神父給你們分發賞賜下去的。”
陳閒想了想,隨後說道:“你是夜叉?我記得你,以後你是想要跟在謝敬身邊做事,還是如何,都可以與我說,其餘人也是,刀口舔血並不容易,我知道。”
陳閒並沒有聽到他們的回答,他也並不着惱。
程飛揚的死會掀起一陣狂瀾。
他是如今春雨裡第三號的人物,身份尊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如今春雨與佛郎機人之間的橋樑。
周奇鴻是一個混血兒,他掌握的是與倭人的關係與命脈,但在佛郎機人方面,他並沒有多大的專長,甚至他也不瞭解這些異鄉客的想法。
而程飛揚則不一樣。
程飛揚早年師從於抵達福建內陸的神父學習天主教的教義,久而久之,他對如何和這些人打交道也變得駕輕就熟。
被周奇鴻拉攏上了賊船之後,憑藉着這條關係,他替周奇鴻牽線搭橋,購買了無數火炮,也向佛郎機人傳遞了許多的情報與寶貨。
不過,相對於周奇鴻的謹慎,程飛揚卻是一個喜好宴飲奢華的角色,他時常在自己的駐紮地大開宴席。
其中數次甚至是無遮大會,荒唐絕倫。
陳閒對此人早有耳聞。
斬殺他等於直接卸掉了周奇鴻的一條臂膀,斷了周奇鴻向佛郎機人求援的橋樑。
一來二去,也會讓他們與佛郎機人之間產生隔閡,雖然這個隔閡並沒有大到決裂的地步。
但很顯然,這些意圖在這場大戰之中攪風攪雨的異族也要掂量掂量,他們貿然插手,還能攫取到多少的利益。
而相對於佛郎機人,陳閒割下了程飛揚的頭顱,便等於直接向黑鋒納了投名狀。
只要黑鋒將此事公之於衆,至少前來刺殺陳閒和白銀團的春雨一側海盜將多如牛毛。
這是將自己的生死徹底捆綁在了黑鋒這條黑船之上。
“做人終究不能兩面三刀,要遭天譴的。”陳閒喃喃道。
不多時,關於昨日深夜,春雨第三把交椅的程飛揚遭到斬首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片海域,一時之間,濠鏡附近的春雨據點瞬間成爲了衆人口中的笑柄。
而身爲春雨首領的周奇鴻也放出話來,誰若是抓到謀害程飛揚的兇手,賞金萬兩。
當日午後,黑鋒將程飛揚的頭顱公之於衆,挑在長杆之上,豎立於旗艦甲板。
黑鋒此等做法囂張到了極點,可不知道爲什麼,周奇鴻麾下的海盜反倒是收束起了自己的手下,一反常態地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之中。
大量海盜互相攻擊,試探。
因爲一下子沒了主心骨,整個海賊團都顯得有些自由散漫,他們並非是正規軍,甚至連民兵組織都不如,之前尚且有標記出來的方向。
而今,仗也不打了,其中的一方臉也丟盡了,這熱鬧也看得七七八八了,到底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此時的赤馬號上。
兩日大戰,作爲白銀團的旗艦,而且分屬於黑鋒勢力,他們始終處於靠近前方站端的位置,可以說,幾次大戰都有他們的身影在內。
大戰連綿,任何單個勢力在這樣席捲天下的浪潮之中都風雨飄搖,何況赤馬號上人手並不算多。
如今的船上已經傷兵滿營,除了第一日時候,孫二爺自告奮勇,替他們抵擋了一陣,隨後狼臺號幾乎崩潰,超過半數的傷亡,孫二爺麾下的幾大弟子傷得傷,死的死,這些年經營下來的骨架,一下子便被人打斷了。
而孫二爺也茫然了。
他原本以爲,他手下的海盜嗜血好殺,是海上一等一的強兵。
但哀兵必勝的春雨,與越戰越勇的黑鋒,還有數之不盡以命相搏的海盜們一下子將他的幻想打了個粉碎。
魏東河站在一張木牀邊上,一個被裹得猶如糉子一般的人正半靠在牀頭,他的一隻手拄着一柄不曾出鞘的武士刀。
“傷勢如何?”他笑呵呵地發問。
“死不了,沒想到這些人還有點本事,有煙嗎?”開口說話的人是張俊。
在第二日的突襲之中,他帶頭與趕來的春雨衆人搏鬥,他隻身在前,反倒是被切斷了去路,饒是如此,他還是奮勇搏殺,死在他手上的春雨海盜不下十個。
但最終還是導致了他這一身刀傷,極爲可怖。
魏東河從懷裡取出一包紙盒丟了過去。
海上的人喜歡菸草,這並不是因爲他們都是煙鬼,海上的溼氣極重,吸食菸草去溼也是預防一些疾病的法門。陳閒忙裡偷閒,做了一些捲菸,雖然不如後世地道,但終究別有風味。
“這兩日春雨應該會蟄伏下去,程飛揚一死,春雨勢必要尋求另一個代表人物,與佛郎機人溝通。這需要時間,而且恐怕之前商議定下來的籌碼也會在這次談判之中改變。春雨得肉痛了。”
張俊劃亮了火柴,深吸了一口,而後吞雲吐霧。
他只是一介武夫,他享受的是廝殺與刀口舔血的快樂,對於魏東河,他敬重,厭惡,佩服這些情緒統統都有。
他淡淡地說道:“我不知道那麼多事兒,也不想知道,我只問你,之後還有人頭可以砍嗎?”
站在他身邊魏東河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人頭管夠,到時候,你可別死了啊。”
船艙之內,兩個互相猜忌的男人一起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