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蘇拉以北約莫三十里的地方,是一大片黑壓壓的雲杉、黑松、鐵杉密織的所在,這一片地方比米蘇拉谷地高了約五六百米,又是層巒疊嶂的密林,乍一看,似乎無路可走。
不過這片密林只有大約三十里寬,山中還有一處小道,越過這條小道後行走三十里便別有洞天。
一處地勢與米蘇拉谷地相差無幾,但面積卻大得多的山間超大盆地頓時出現在眼前。
盆地的正中間,流淌着一條几乎可以媲美密米蘇拉河的清澈河流,河流寬約一百米,在這隱蔽的山間算得上是大河了。
以這條河流爲界,其東邊突然出現了大片的田地,看那規制,明顯不是美洲的土人開墾的,因爲貫穿田地中間的堰塘、水渠如今在整個美洲,也只有阿茲特克一家能做到。
而在河流的西邊,卻是大面的草場,在那裡,也有三三兩兩的牧人放着牛羊馬匹,仔細看時,那些牛羊多半是馴化的當地野牛、叉角羚和大角山羊,而馬匹自然不是本土所有了。
可是在如今的美洲大陸,有着東土人士身影的也就是大夏、許都兩家,在落基山的腹地怎麼出現了這樣的情景?
這條河流估計是發源於周圍的大山,從南向北流着,在大約一百里的地方注入一個大湖。
這條河流已經夠清澈了,沒想到這處大湖竟然清澈的可怕。
湖泊很深,不過卻異常清澈,此時的湖面上還有一艘明顯不屬於這裡的烏篷船!
此時,若是從岸邊望向湖面,那艘烏篷船就好像掛在一層薄霧上,而不是浮在水面上,從船上望下去,湖裡在光線可及的地方,遊動的魚羣,搖曳的水草,若隱若現的枯木,都歷歷在目。
一陣微風吹過之後,湖面上波光粼粼,一剎那整個湖面都是金光閃閃,似乎鋪面了金線。
這是一艘大烏篷船,船艙寬闊、舒適,船隻的兩頭有十餘人揹着弓箭、火銃,挎着腰刀肅立着,看這些人的打扮,與江南士紳家裡的奴僕差不多。
船艙裡,圍着一張八仙桌,坐着三人。
一人年近五十,方面大耳,一身紫衣道袍,面色紅潤,三縷長鬚黑黝黝的,眼見得修身有成。
其左手坐着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沒有蓄鬚,面容清秀,眉宇間卻帶着一股濃濃的英氣。
其右手坐着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面目與那年輕人有些相似,棱角卻稍顯突出一些,不過一臉書卷氣怎麼也隱藏不住。
三人似乎都是飽學之士,在這人間盛景,自然都禁不住詩意滿滿,八仙桌上放着好幾張紙,上面墨香猶餘,清詞麗麗。
“三年了”
那位年長者撫須長嘆一聲。
那位少年見狀便笑道:“舜公,我等都是被許都那廝矇騙過來的,原本以爲上了大當,沒想到在不遠萬里的大洋彼岸竟然真有一處人間仙境,上好的地方都被這大夏佔了,許都只是佔了一處人家顧及不到的地方”
“可惜啊,許都這廝以前在江浙一帶也頗有盛名,以書曩、寶劍遊歷於江南一帶,又仗義疏財,很是結交了不少豪俠,來到這瀛洲後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才幾千人,就稱王稱霸起來了,就算此處沒有大敵,他是舉人出身,總懂得韜光養晦吧”
“沒想到才幾千人便自稱越王,還與那黑腳人聯姻,大有大幹一場的勢頭,我等過來後,他表面上欣喜異常,暗地裡卻戒備有加,若不是三年前舜公當機立斷,藉着協助他平定南邊山地部族的機會帶着家丁南下了,我等還找不到這一處絕佳的地方”
那年輕人也笑道:“如此好的地方,這裡的土人卻只能捕獵、大魚,豈不辜負了?我等來之後,一戰便讓他們俯首稱臣,之後又教會他們種地、放牧,眼下與許都相比還頗有不如,不過也是有農戶上千、奴戶幾百,精銳兵丁幾百的勢力了”
“若是在大明,就算有一府讓你治理,終究有諸多掣肘,在這愚陋土人佔據的大陸,我等只要徐徐圖之,花上三五年,將這裡的土人盡數歸化,然後再出山,不出二十年,拿下一處像浙江那麼大的地方完全沒有問題”
“可惜……”
那少年一見便說道:“蒼水,你是否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說完,他的神色也有些黯淡。
這時,那年長者終於說話了。
“二位,我等都是浙江豪傑,俗話說,能屈能伸者方爲大丈夫,眼下大夏勢大,不如出去與之聯絡,向他們稱臣,依着彼等對付許都的規制,應該不會把我等如何,我等每年相比等繳納一些貢賦罷了”
“彼等如今已經將西內茲佩爾人驅趕到了東邊的大草原,若是能與之交好,便能打通海上的交通,以我等的身家,買下一兩艘信天翁大船也沒什麼問題,那樣的話就能將家眷接過來了,可惜我老母是肯定不會前來的”
那少年還想說什麼,被那年輕人按住了,“小隱,小不忍則亂大謀,你的字號裡有一個‘隱’字,何不暫且忍耐一番?”
那年長者點點頭,“蒼水說的是,我等不像許都,不過是爲了心中‘王天下’的夢想罷了,老夫也就罷了,你倆都是年少有爲之士,還有大量時間來試驗這‘王天下’,有朝一日,別說一省了,就是能在一個像大明寧波府這樣的地方試驗真正的王天下吾願足矣”
“然後呢?”,那少年好像仍舊意猶未足的模樣,“這瀛洲之地,似乎頗爲廣大啊”
年輕人笑道:“小隱,難道你想跟那許都一樣,施行‘霸天下’,佔據一地便要稱孤道寡?”
少年還要分說幾句,船艙外面傳來一陣喧鬧,沒多久,艙門打開了。
“老爺,有外敵闖入靈隱谷,吳將軍正在與敵人對峙!”
三人一聽都是大驚,這處偌大的山間盆地是他們三人好不容易纔發現的,按說等閒是不會發現此處的,怎地又有外敵闖入?
“速速靠岸!”
船隻很快劃到了岸邊,那裡有一個簡易的碼頭,在碼頭的不遠處有一座木城,木城設有兩座城門,南門上寫着“嵊州”,北門寫着“餘姚”,碼頭上還繫着三匹戰馬,三人騎上後便跟着一人向南面跑。
四人四騎奔馳了大約一個時辰,待得人馬都是氣喘吁吁的時候,終於又瞧見了一處木寨,上面寫着“仙霞關”三個字。
見關城尚在,三人頓時都鬆了一口氣。
此關扼控南面那處約莫三十里的密林密道北通道出口,易守難攻,尋常人等很難發現這處密道,更不用說出動大軍來到關口了。
四人正欲進到“關城”看個究竟,突然關城兩側的密林裡竄出幾十騎!
沒多時,那幾十騎將那四十人團團圍了起來。
那幾十騎的頭目正是額圖琿!
孫德昭、霍爾敦兩人被土人劫走後,他便尾隨着跟了下來,經過半日的行走之後終於發現了這處木寨,不過此時孫德昭、霍爾敦兩人已經被擄到了木寨裡面,額圖琿見狀,一邊派人南下去向尼堪彙報,一邊將木寨圍了起來。
沒多久,木寨派出一人北上,額圖琿估計是敵人向北求援的,便按兵未動,沒想到卻來了三個讀書人模樣的人,這時,他記掛着孫德昭的安危,也管不了那許多,準備拿下這三人,看能不能交換孫德昭。
幾十騎對付三個書生,自然沒有懸念,沒多久,這三個書生連帶着那個報信的人都被額圖琿拿下了——那三人手中都是長劍,在瀚海軍猛虎騎雙刀的打擊下,一個照面便被生擒了。
“關城”上的見狀,也是大驚失色,只得打開了城門,出來一騎以及百人規模的步軍,不過都是家丁模樣,他們還帶着兩個少女,不是孫德昭與霍爾敦是誰?
若是沒有孫德昭兩人,以額圖琿的脾氣,管你是什麼人,竟敢將大夏國的長公主擄走,肯定是要一網打盡的。
但孫德昭兩人還在他們手裡,他就不敢隨意動粗。
“放下他們四個,我便放了這兩個女子,還許你等從關城撤回去!”
前面那唯一的一位騎士,年約三十許,倒是一臉剽悍的模樣。
額圖琿點點頭,“也好,我等同時放人,到時候你放不放人都由得你!”
話音未落,關城外面突然傳來一大陣聲響,接着在衆目睽睽中,有一些人利用虎爪飛索,衝到了關城上,沒多時,那座只有幾十人防守的關城就易主了。
“啪”,關城的北門被撞到了地上,一大隊騎兵從那裡衝了出來,帶頭的正是尼堪!
而在木寨裡,穆佔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
“父皇!”
孫德昭一見尼堪,不禁大叫起來,而挾持她的那人一聽也是大驚失色。
此人叫吳志葵,江南武舉。
今天上午,他帶着部分人,包括當地土人在內去南面的米蘇拉打探消息,沒想到恰好碰到了尼堪的騎兵大隊,他當時就明白這肯定是大夏國的部隊,當即準備趕緊回到北面,沒想到他手下的幾個土人見到孫德昭、霍爾敦兩個少女,頓時起了歹意,竟將這兩人擄走了,等吳志葵反應過來準備阻止時,額圖琿已經率領大隊追了過來。
這下可好,他吳志葵是崇禎六年的武舉,自然也不是傻子,在遠離中土的瀛洲,大夏的騎兵隊伍竟然還有兩個女子,不用說肯定是重要人物,而額圖琿緊追不捨也證明了這一點,吳志葵當然明白自己不是瀚海軍的對手,爲了保命,只得將兩個少女一同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