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爲了節約用餐時間而安排得較爲簡單的午餐,在所有閱兵活動結束之後進行的晚宴規模就堪稱盛大了。爲了能夠方便地觀看晚間在榆林半島進行的焰火燃放活動,相關部門將晚宴會場便安排在了海軍基地這邊,無需再將觀禮嘉賓進行大規模移動。因爲這邊是軍事管制區,倒也不用擔心有閒雜人等混入,晚宴會場便設在基地的一處操場上。
晚宴採取了宴席加自助的雙重模式,頭面人物集中在宴席區,而那些需要遊走各處進行公關交流的商人們,喜歡品嚐各種美食的老饕,以及不願被宴席禮節所束縛的人,則可以去選擇更爲豐富的自助用餐區,享受更自由的用餐環境。儘管參加晚宴的賓客人數超過八百人,但因爲會場佈置得當,並不會顯得擁擠。
不過對於海漢的執政者們來說,這個晚宴可並不是他們能夠安下心來享受的時候,這種場合正好可以用來與各國使節代表進行非正式的接觸,交流一些個人的意見看法。
海漢兵工的負責人白克思此時就被五六名外國使節圍着,全是來打聽海漢武器外銷政策的。東西再好,不如廣告做得好,今天這兩場閱兵式所取得的宣傳效果非常明顯,吸引到了不少感興趣的新客戶。
面對衆人七嘴八舌提出的各種問題,白克思不得不採取了比較官方的方式統一回應:“關於軍火外銷方面的安排,我們在兩天之後會安排專門的武器性能展示,屆時各種在外銷清單上的武器,都會拿出來給各位看個明白。關於技術參數和使用訓練方面的問題,也會有專人予以解答。”
有人問道:“只要出錢,不管是誰都賣?”
白克思當然明白這個問題的意思,迴應也比較謹慎:“原則上我們只向官方批量出售制式軍火,如果私人想從我們這裡購買軍火,那麼我們首先會確認其合法用途,其次會對其所能購買的軍火數量和種類進行限制。”
海漢搞了這麼幾年的軍火貿易,對於外國官方購買軍火時會有的各種顧忌自然十分了解。對這些潛在的買家而言,他們考慮得最多的並非是軍火的價格問題,而是更高層面上的安全問題。海漢既然公開出售這些軍火裝備,那就意味着只要肯出錢,誰都有可能買到這些武器,假如是國內的反對派或者其他意圖作亂的人大批購入海漢軍火,那麼就極有可能會威脅到目前的統治者。
白克思所作出的回答,也是爲了讓這些使節們能先吃個定心丸。當然具體怎麼操作,如何來限定出售對象,那還是需要雙方慢慢進行探討。話說回來,如果海漢安心要在其國內扶持反對派,一紙文書當然也起不到多大的限制作用,海漢自會有別的辦法通過非官方的途徑將軍火輸出到當地——比如最近兩三年中爲海漢充當軍火掮客的葡萄牙人,就很合適幹這種見不得光的活。
至於賣軍火給私人,海漢的管控倒是的確比較嚴格,所謂的私人武裝,大多也是類似於廣東李繼峰下屬的“金盾護運”這種海漢有一定監控和指揮權的組織。雖然這樣的管控措施仍然無法完全杜絕武器從民間渠道流出,但至少不會出現大的亂子。倒是賣給大明福廣兩省以及安南軍方的大宗軍火,其中或多或少會有一部分流入到私人手中,不過這些武器的流向大多是該國的軍政要人,海漢這邊即使知道,大多數時候也會裝聾作啞。
兵工部門當然也預見到這次的開國慶典活動期間會迎來一波軍火銷售高峰,所以對此還是做了一些針對性的準備。除了閱兵式上的武器裝備演示之外,也特地爲有意向的客戶準備了整整一天的性能展示,以及成套打包推出的軍火銷售、技能培訓、軍事援助等一攬子計劃,有意願的國家甚至可以直接與海漢商談結成軍事聯盟的事宜。
而施耐德此時則是被一大羣商人團團圍住,今年海漢在南海地區的兩個重點地區安不納島與星島的開發計劃,已經在此之前放出了官方消息,嗅到商機的人自然不會放過這種發財的機會,紛紛向施耐德打聽具體的情況。
“我個人建議大家可以先在安不納島投資,因爲這邊的基建狀況要更好一些,這樣你們所投資的項目也能在更短的時間內得到回報。另外安不納島今後開發的項目主要都是以休閒玩樂爲主,各位選擇投資的產業,今後也有自己去親身享受的機會。”施耐德手中端着酒杯,向衆人侃侃而談道:“至於星島嘛……我目前只能告訴各位,投資的回報速度不會太快,但長期受益會很可觀。我說的長期,不是十年、二十年這種跨度,而是五倍、十倍,甚至更長的時間。”
有人問道:“施首長,聽說那星島距離三亞好幾千裡,島上連南洋土人都沒有,如此一處荒島,試問要經營什麼項目才能盈利?”
施耐德道:“島是荒島沒錯,但荒的原因並不是因爲那地方太過偏僻,而是周圍的國家都將其當做了必爭之地,戰事一直不斷,所以纔會變得荒蕪。當然了,我海漢踏足星島之後,就不會再頻繁地爆發戰事了。至於這個地方爲何會吸引各國爭奪,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去查閱地圖,看看這地方所處的位置,自然就明白了。至於盈利……我覺得問題不是如何取得盈利,而是怎麼做才能獲得更豐厚的盈利。不過這個嘛,就需要各位集思廣益,一同努力了。”
施耐德故意話只說一半,就是要留一點懸念讓這些好奇心爆棚的商人們自行去查探消息。穿越者們憑藉對世界地理狀況和幾個世紀後的國際貿易發展趨勢的瞭解,早早就已經確定了對一些海上咽喉地帶進行控制,不過這種超前的眼光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理解,特別是對於南海地理並不熟悉的大明商人,的確很難理解爲什麼海漢人要特地去幾千裡之外佔下一個荒島,還打算要投入資源對其進行建設開發。
真正能瞭解海漢人意圖的,除了來自葡萄牙、荷蘭的西方殖民者之外,大概也只有馬六甲海峽周邊的幾個國家了。不過海漢目前已經在當地派駐了成建制的軍隊,別的國家想要奪島,就得先考慮考慮幹不幹得過海漢人了。
不過施耐德很清楚商人的逐利心理,只要他們意識到了星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自然也就會聯想到海漢不遠千里南下奪島的目的何在,屆時願意主動砸錢投資的人肯定少不了。
在另一桌宴席上,陶東來則是陪同着代表福廣兩省來參加慶典的董煙雲、熊信二人。雖然福廣官方爲了避嫌,沒有任何一名官員出席出席這次的慶典,但私底下卻還是派來了代表,也算是一種安撫措施。海漢對於這兩省高層官員的心態一清二楚,反正雙方的目的都是想要維持住當下的和平局面,表面上暫時停止官方往來,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海漢跟大明地方官府已經打了好幾年的交道,這種程度的默契還是有的。
董煙雲、熊信分別代表福建許心素、兩廣熊文燦兩名地方大員而來,海漢依然是按照貴賓身份給足了應有的禮遇。這兩人到了三亞之後也沒有特地隱匿行跡閉門不出,該參加該露面的活動也都照常出席了,對其表現出的態度,海漢官方還是比較滿意的。當然了,海漢也知道這兩地官府對於今後的形勢發展並不是那麼放心,所以才特地派出使者參加慶典,以便能確認海漢是否會在外交策略方面有所改變。
“恕我直言,熊大人的擔心有些多餘了。”陶東來笑道:“我海漢國一向與大明交好,光是在廣東投資的生意,起碼也有幾百萬兩銀子了。要是海漢與大明的關係起了不好的變化,那第一個倒黴的不就是我們海漢?”
熊信連連稱是,但心裡還是覺得哪裡不對。海漢人雖然在廣東有諸多產業,但大部分都是集中在其自己控制的地盤上,而且往往駐有武裝人員護衛,地方官府對其根本就沒有任何管轄約束的能力。
類似香港島、番禺縣這種地方就不說了,那海漢駐廣東辦事處當初就在廣州城外不遠珠江邊圈下的一小塊地,如今也修得如同城外之城一樣。最早時買下的三進宅院,已經擴建成了佔地三百餘畝的莊園,外圍修建了一直綿延到江邊的高牆碉樓壕溝,防禦工事的等級絕對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民間莊園應有的水平。不但如此,金盾護運的總部也設在當地,常年駐紮有上百名武裝人員,並且全部都裝備了海漢造的武器。
海漢人的理由也很充分,這些武裝人員不但要保護駐廣辦的安全,還得保衛同樣在這地方的海漢銀行廣東總號的安全,那裡面存放的金銀太多,必須要嚴加看管防止有賊人惦記。對於這樣的理由,官府自然也沒法橫加指責,畢竟連大部分官員的家產也存放在那地方,實在沒辦法硬氣起來。
這駐廣辦就如同是廣州城外的一處法外之地,對裡邊所發生的事情,廣州府只能裝聾作啞。如果說海漢跟大明翻了臉,官府敢去查抄駐廣辦嗎?海漢人能束手就擒嗎?真要跟駐廣辦幹起來,番禺縣的援軍兩個時辰之內就能趕到,香港島的戰船也僅需一日就能抵達廣州城外。陶東來話雖說得漂亮,但真到那時候還指不定誰的損失會更大一些。
不等熊信琢磨明白這其中的奧妙,陶東來又轉頭對董煙雲道:“許大人跟我們合作這麼多年,雙方關係一直都相處得很融洽。海漢建國這件事,也不會影響到我們與許大人之間的關係,以前的合作關係和合作條件,今後我們也不會單方面做出改變。福建海峽和平局面,對我們海漢非常重要,我們也很需要許大人這麼一位誠信的合作伙伴。今年我們會着手開闢北方航線,到時候還需要許大人多多照顧才行。”
董煙雲道:“莫非貴國準備繼續北上,前往登萊地區?”
陶東來避而不答,轉開了話題:“今年臺灣島開發,還需要很多移民,希望董先生回去之後,能向許大人轉達我們的需求,幫忙組織移民。”
董煙雲連忙應下來,心道別的事或許麻煩,這移民倒是不難。最近這一年中,大明內亂不停,農民軍四下出擊,除了沿海地區沒有受到直接影響,其他地方都出現了大量難民,其中有不少都選擇了逃亡到沿海躲避戰亂。福建雖然地方偏了些,但也還是有成千上萬的難民從江西方向涌入。這些難民對於官府來說完全是一個累贅,但丟給海漢人多少還能有些回報。
不過陶東來又提到臺灣島開發,讓董煙雲也稍稍有些警醒,他倒不是擔心海漢人在臺灣島上玩什麼花樣,而是怕自家又錯過了這一波行情。1632年海漢進駐臺灣的時候,福建方面就是一步慢步步慢,被廣東同行搶在前面,差點連湯都沒喝到。
當下董煙雲便追問道:“這臺灣島有何新項目,陶首長是否能夠透露一二?”
陶東來對這個問題也是含糊其辭,沒有正面作答,只說到時候便會知曉。董煙雲還想繼續追問下去,陶東來卻邀請他們移步去看馬上開始的焰火表演。
這焰火表演是海漢提前了大半年就專門請了製作焰火的工匠到三亞,又由軍工部門提供了各種火藥,專門爲了這次慶典所製作的一批焰火。相比同時代的焰火,這批海漢造飛得更高、炸得更響、燃得更亮,絕非其他地方所能見到。能在三亞觀看這場焰火表演的人,也算是很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