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漢軍在過去數年中實施兩棲登陸作戰的次數着實不少,對於如何在海岸上快速構建港口和營地也早有成熟的實施方案。旅順口的地形完全符合海漢軍方一直以來對軍港選址的要求,狹窄易控制的出入口航道和相對寬闊平靜的港灣,周邊擁有豐富的林木資源,可以便利地獲取建築所需的木材。
旅順口港灣裡原本就有大明統治時期遺留下來的一些港口設施,不過海漢海軍的戰船噸位普遍較大,所需的港口設施也有一定的技術標準要求,這些作爲大明水師附屬配套設施存在的碼頭和棧橋就顯得有點吃力了,必須要先進行改擴建才能滿足海軍的需要。
至於在其他軍港必不可少的岸防炮工事,幾名高官都認爲本地倒是不急於修建炮臺這類工程浩大的防禦工事,因爲在整個黃渤海地區,海漢便已經是最爲強大的海上武裝了,包括後金、大明在內的各方勢力,基本上都沒有足夠的實力能威脅到海漢。後金在過去的一年中已經多次吃過海漢海軍的苦頭,如今唯恐避之不及,早就把遼東半島東海岸的武裝船隻撤了個乾淨,當下也不可能有勇氣選擇海上作爲與海漢一較高下的交戰地。
炮臺暫時是不用修了,取而代之的是老虎尾半島上的瞭望臺哨所。海軍準備在半島最高的丘陵上修建一座四層樓高的木結構塔臺,天氣晴好時,能將港灣外的海面一覽無餘,再加上望遠鏡的效力,方圓二十海里左右的區域都可以納入到哨所監視範圍之內。如果真有膽大妄爲的後金武裝船隻試圖闖入這一海域,那麼瞭望臺的存在也可以爲港灣內的駐軍提供及時的預警。
在此期間唯一沒有加入到建設工程中的部隊,大概便是哈魯恭率領的騎兵營了。這倒不是哈魯恭要搞什麼特殊待遇,而是騎兵營擔負着這段時間的外圍境界任務,晝夜不停地在旅順堡以北三十里的交通要隘監視北邊的動向。萬一後金軍在此期間發動大規模的反撲,那麼騎兵營就得儘快將消息傳回旅順堡,以便後方能及時組織應戰。
不過後金軍的反應顯然沒有海漢預計的那麼激烈,或者說對方的備戰速度遠不及海漢,直到五天之後,騎兵營才終於發現了零星出現的後金騎兵開始在這一區域活動,但雙方都很謹慎地保持着距離,並沒有發生直接衝突。
哈魯恭認爲這是後金的一種試探,以此手段來了解海漢在旅順地區掌控的區域有多大。但這些後金騎兵的行動都很小心,有意避開了海漢鋒芒,想要將其捕獲或剿殺並不容易。而且哈魯恭也不敢輕易讓屬下騎兵在陌生地域執行作戰任務,誰也不知道後金這些獵手出身的騎兵會在附近的山林中設下多少埋伏和陷阱。以海漢騎兵的寶貴程度,與對方在複雜地域環境中進行廝殺是十分不明智的行爲,哈魯恭自然不會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
在進行了幾天的試探之後,雙方的騎兵終於開始有了實質性的接觸。
王進民如今在騎兵營裡的軍職與老鄉孫真在特戰營軍職相同,也是擔任着排長職務。不過相比孫真的戰功累累,王進民的戰鬥履歷就顯得平淡多了。騎兵營在多數時候執行的任務都是輔助性質,如偵察、騷擾、傳信、驅離等等,極少有真正意義上的戰鬥任務。雖然在執行完這些任務之後依然會有戰功累積,但相比特戰營那種實打實的殺敵功勳,騎兵營的戰績就的確是有那麼一點不夠看了。
作爲一名軍人,王進民對於這種的狀況自然不會甘心,但戰鬥任務這種事不是他想有就能有的,還是得服從大局。指揮部對於騎兵的使用極其謹慎,這也是大環境所決定的客觀現狀,並非他一人之力所能改變。不過在他的內心,還是很渴望能用戰鬥來證明自身的價值,特別是與其他武裝勢力的騎兵過招,更是王進民心中的一個執念。
騎兵營在山東登州駐紮期間的出勤率還是相當高的,特別是前些日子橫穿登州突襲明軍馬場的戰鬥,更是爲騎兵部隊掙得了一致好評。而這次來到旅順口之後的第一場戰鬥,騎兵營又收穫了兩百多匹馬,這兩地兩場戰鬥加在一起,騎兵營已經撈了四五百匹馬到手,而這些馬中的大部分都將被劃分給騎兵營,可以算是相當可觀的一筆收入了。
後金軍的騎兵比例之高,讓王進民的戰鬥慾望也更加強烈了,除了戰勝對方證明自家的實力之外,奪取後金騎兵的戰馬也順道成爲了作戰目標之一。這些馬雖然不見得比海漢自家的戰馬血統更好,但它們卻有一個無法比擬的優點,那就是對於東北地區環境的適應性。
海漢的戰馬絕大多數都在海南島和臺灣島等南方地區培養,對高緯度地區的環境適應性肯定是不如這些土生土長的馬種。對於騎兵營來說,如果能配備一定比例的本地馬,對於執行戰鬥任務肯定能起到加成作用。而哈魯恭與錢天敦和王湯姆開完會回來之後,在作戰會議上也向王進民等軍官提出了這方面的要求,即在殺敵的同時,也儘量爭取俘虜對方的戰馬,在削弱敵軍的同時也壯大自身實力。
王進民帶着一隊騎兵在旅順堡以北十餘里處的山林與後金騎兵捉了幾天迷藏之後,終於在某天清晨發生了一場毫無預警的遭遇戰。
類似這樣需要在野外駐紮多日的任務,對水源的控制就非常重要,王進民所率領的這隊騎兵就是圍繞一處野外泉水附近活動。在保證自己隊伍的飲水供給同時,也是守着這個地方對來此飲水的後金騎兵進行打擊。
當然了,王進民很清楚後金騎兵對此地環境的熟悉程度肯定還在自己的隊伍之上,所以他也非常謹慎地將隊伍部署在距離泉水大約百米左右的地方,一方面是故意留出誘敵的環境,抓住敵方飲馬的時機進行襲擊,另一方面也是給自己的隊伍留出足夠的騰挪空間,避免對方將計就計採取反包圍戰術。
在這方圓幾十裡地自然並不止這麼一處水源,誰也不能保證後金騎兵一定會出現在這裡,所以這種蹲守在多數時候都有一種守株待兔的味道,必須要有極好的耐心才行。
而就在這天清晨海漢騎兵們換崗的時候,十餘騎後金騎兵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不遠處的泉水附近。哨兵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敵人的蹤跡,立刻以鳥叫聲通知潛伏在林中的同伴。
王進民接到報告後連忙趕到一線進行觀察,發現敵軍已經開始在泉水附近飲馬,順便往牛皮水袋中灌水。看樣子似乎並沒有察覺附近有海漢軍的存在。
“全體上馬,準備戰鬥!”王進民不願錯過這樣的機會,在確定對方的兵力之後,立刻便下達了作戰指令。
剛剛從睡夢中醒來不久的騎兵們趕緊整理行裝,挎上自己的武器裝備上馬備戰。儘管這種野外戰鬥來得十分突然,但好在這幾天他們都是處於高度戒備狀態,隨時都準備着與後金軍交戰,所有的槍械都已經裝填好彈藥,拿起來撥開保險便可以射擊。不過守夜的騎兵剛剛換崗之後纔將坐騎的鞍轡卸下,這又要重新裝上去,不免就得耽擱一些時間了。
王進民擔心對方三兩下飲完馬之後便會離開,當即便率已經整裝待發的一批人馬先行發動了進攻。雖然兵力與對方相差無幾,但王進民自恃武器裝備方面擁有明顯優勢,因此對於這種交鋒也顯得信心十足。
後金騎兵的反應比王進民預計的更快,當海漢騎兵剛剛從林中現身出來,泉水邊上負責望風的後金騎兵便是一聲唿哨,原本還蹲在水邊的後金兵立刻便起身上馬,各自抽出武器,迅速進入到了戰鬥狀態。
王進民看到對方的反應也暗暗提高了警惕,這些後金兵雖然看起來並沒有統一的軍服和制式武器,但他們在長期的野外活動中所鍛煉出來的搏殺本事卻並不比任何一支騎兵差。看到後金騎兵手裡的弓箭,王進民想起了前幾日特戰營與後金騎兵交鋒時所出現的傷亡,幾乎全是拜其弓箭所賜,當即便決定還是要打得穩一點,不能輕易進入到對方遠程武器的殺傷半徑之中。
“停馬,舉槍!”王進民估摸了一下與敵軍的距離,然後立刻下達了新的作戰指令。再往前衝便可能進入到對方弓箭的射程之內了,哪怕後金兵在這個距離上的射擊並不會有什麼準心可言,但王進民並不打算在這種戰鬥中冒風險。特戰營步兵被弓箭攻擊出現的傷亡,也都是拋射所致,王進民可不想讓自己的隊伍去賭運氣。
海漢步槍的威力,顯然已經深入後金軍的人心了,一見海漢這邊停馬舉槍,後金騎兵便立刻調頭,看樣子竟似要不戰而退了。不過王進民不會讓他們這麼輕易走掉,立刻下達了開火指令。
一陣亂槍響起之後,已經開始撤離的後金騎兵倒下了三四人。原本跑出去一截的另外幾騎又兜了回來,試圖將中槍倒地的受傷同伴帶走,但這種看似英勇的行爲只是召來了又一輪的射擊,倒下人又增加了一倍。
而此時重新給戰馬佩戴鞍轡的另一隊海漢騎兵也終於趕到戰場,在王進民的指揮之下從側翼向對方包抄過去。剩下幾個未曾中槍的幸運兒見勢不妙,也只能捨棄了同伴,趕緊逃往遠處。
王進民沒有下達追擊的命令,而是讓手下先清掃戰場統計戰果。前兩天有類似的狀況發生在另一處水源,追出去的騎兵排撞上了後金一整個牛錄編制的騎兵,結果有三名戰士不幸身亡。好在海漢騎兵主力隨後趕到,逼退敵人搶回了士兵的遺體和武器,沒讓其落在敵軍手裡。
之後哈魯恭便特地強調了窮寇莫追,儘可能將戰局控制在自己能夠掌握的區域之內。王進民雖然求戰心切,但也明白謹慎應對後金軍的必要性,所以也沒有再貪功冒進。
這次總共擊斃擊傷八人,俘獲戰馬四匹,收穫倒也算不錯了。王進民讓懂得滿語的士兵立刻詢問口供,希望能夠獲知敵軍騎兵部隊的更多部署信息,但幾名傷者居然極爲硬氣,並不肯吐露任何消息。王進民也沒什麼耐性跟這些語言不通的蠻子慢慢磨下去,當即便讓手下處死了這些俘虜。
王進民本身就是山東人出身,前幾年大量遼東漢人逃難到山東,他對於後金在遼東地區所造成的人禍也頗爲了解,也知道這些後金士兵將漢人都視作牲口一般,如不甘心爲奴爲婢便會肆意殺戮。而這次海漢進軍遼東,上面也是給了一線作戰部隊的基層指揮官極大的權限,讓他們擁有自行決斷俘虜生死的權力。
換句話說,海漢軍方高層並不打算大量接收後金戰俘,特別是帶傷病的那種,這種意圖雖然沒有明確地表達出來,但作爲下級軍官,王進民卻有很清楚地領會到精神。特別是他前些天看到特戰營處決戰俘的方式之後,更是徹底打消了所有的顧忌——特戰營營長高橋南親自槍決了在中左所城擔任指揮官的後金軍甲喇額真穆特布,這樣的態度就已經能夠說明一切了。
王進民不知道爲何軍方高層對於後金會有如此之大的恨意,甚至會超過了對待荷蘭、西班牙等西方國家的敵視態度,但他很清楚自己對此的態度就是百分百的支持。這些後金士兵的手上不知沾過多少漢人的鮮血,所以對於處死受傷的戰俘,王進民也並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如果這樣做可以爲死去的漢人同胞報仇,那麼他也不介意充當一名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