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時瓊西書院申請開設蒸汽機相關專業課程並未得到官方的支持,但實際上寧崎對這個書院及其經營者的印象都相當不錯,也給予了極高的肯定和讚許。只是蒸汽機相關技術在當前這個時期可謂是海漢的鎮國之寶,官方對此控制得極爲嚴密,自然不會允許民間人士自行研發。哪怕瓊西書院是專營職業培訓的教育機構,也沒法得到海漢官方的信任,所有的蒸汽機技術人員,都只能在三亞的專門機構中接受培訓。
不過儘管張金寶的申請被拒絕了,但他的名聲卻因此大漲,由此成爲了海漢教育界裡有名望的人物。後來能夠在儋州以組建詩社的名義,網羅各家書院的精英人物一起搞學術研究,其實也都是拜此所賜。
李奈斟酌着問道:“那如果儋州那邊的研究項目中沒有什麼犯禁的內容,我能不能把這個攤子接過來?”
“你想接?”施耐德臉上表情有些玩味:“這可不見得是賺錢的買賣,如果真有什麼官方禁止的內容,你投進去的錢可能就血本無歸了。雖然我們可以賣你人情,但有些事情是不能用人情作爲交換條件的,我想這個道理你也懂。”
“我懂,我懂。”李奈連聲應道:“我也只是先問問看,如果有一定的可行性,那我就跑一趟儋州,去會一會這個張金寶。當然如果執委會這邊覺得這事情不妥,那我就不插手了。”
對於李奈來說,儋州的攤子雖然有點意思,但終究還是要以海漢官方的態度爲主。他跟海漢高層打了這麼多年交道,很清楚不可挑戰這些人的禁忌之處,說不能碰的就一定不要去碰,不能存有任何的僥倖心理。至於能不能從這些尚處在研究階段的項目上賺到錢,李奈其實倒是沒那麼在意,他只是單純地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纔想要跟進而已。
施耐德道:“如果只是電報裡說的這些項目,那倒是沒什麼大礙,你想投點錢贊助也行。但如果有其他比較敏感的東西,比如涉及到軍事方面的內容,那我還是要勸你別碰爲妙。”
“想知道他們在研究些什麼東西,只要派人過去查一查就行。”李奈主動建議道:“或許可以派人以顧問的身份跟我一起去儋州,這樣大家都不用擔心有什麼犯禁的東西了。”
李奈並不擔心海漢高層會對自己有什麼算計,雙方的共同利益實在太多,而他更是沒把自己當成外人,兩者之間不存在利益衝突,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矛盾產生。李奈建議海漢官方派人同去,也是爲了打消官方的顧慮,同時爲自己的清白先買一份保險。
李奈這個建議打的什麼算盤,施耐德一聽便知,笑着應道:“你這算盤倒是打得精,讓我們派人跟着去?那就相當於給你派了一頂保護傘啊!”
“保護傘?那得安全部派人才能保護我吧?”李奈毫不客氣地提高了要求。
“你要安全部出面,那你自己跟何部長談,我這邊不插手。”施耐德馬上劃清界限。他跟何夕算是平級,對其他部門的事務指手劃腳就是職場大忌了,何況是安全部這種特殊機關,即便施耐德在海漢位高權重,也依然會有所顧忌。
這時候店家的夥計敲門進來上菜,兩人便很默契地中止了談論,其實主要的問題在此之前就已經談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李奈想問的事基本上已經得到了答案,剩下的就是安排具體的實施方案而已。不過在那之前,李奈還得去趟安全部,找何夕聊聊這個事。
兩人吃了飯,李奈也沒讓施耐德破費,早早便讓隨從去結了賬。施耐德也不見外,坦然接受了李奈請客,他們相識已經九年了,自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推來讓去。
出來之後李奈還是用馬車先將施耐德送回勝利堡,然後驅車前往位於勝利港和田獨之間的安全部所在地。李奈是典型的行動派,想到什麼馬上就會去做,既然目前的進展需要跟安全部打交道了,他便毫不猶豫地前去磋商,力求要儘快將問題解決掉。
馬車來到安全部之後,同樣也是接受了檢查和登記之後,李奈才被帶入安全部,然後又等候了一陣,終於是見到了何夕。
“剛纔施耐德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你有事要來見我,說吧,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何夕開門見山地問道。
於是李奈將事情梗概向何夕大致講述了一遍,末了又將那封來自儋州的電報取出來,讓何夕過目。何夕看了一遍之後,便擡頭問道:“那你現在想做什麼?”
李奈應道:“我想去一趟儋州,看看這些項目是不是值得收購,如果值得,我要確定這中間沒有違規犯禁的內容。另外我想知道,這個荀鵬程之前在安全部這邊掛過號,何部長有沒有什麼能夠透露給我的信息?”
何夕笑道:“荀鵬程的事,是施耐德給你說的吧?”
李奈倒是十分鎮定:“既然施部長能告訴我,就說明這事的保密層級不是那麼高吧?”
何夕道:“那你可就錯了,荀鵬程的事沒那麼簡單,我們是下了對外封口令的。這也就是你,換個人讓施耐德會透露半個字試試。”
李奈道:“竟是如此?那施部長豈不是在害我?罷了罷了,我還是不聽爲上。”
何夕笑道:“行了吧,你人都來了,難不成我還能把你趕出去?”
何夕便將荀鵬程當初捲入軍購事件的狀況大致說了一下,不過也沒有透露太詳細的細節,只說荀鵬程從中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一定程度上是促成了後來的競購方案。而事後荀鵬程也得了一大筆的好處,海漢官方爲了避免走漏風聲讓參與軍購的兩國心生不滿,這才讓荀鵬程離開了三亞另尋落腳之地。
事涉價值數百萬的國際軍火訂單,李奈自然也不會不知好歹地再打破沙鍋問到底,何夕能將這些消息告訴他,本身就已經是極大的信任了。無需何夕再作提醒,李奈也知道自己聽到的這些事是絕對不能外傳的,否則真的有可能會引來大麻煩。而荀鵬程事後能夠安然離開三亞,應該也算是他命好了。
李奈想了想又問道:“何部長說他在事後得了一大筆好處,那他應該已經變成有錢人了吧?”
何夕點了點頭,說了一個數目,李奈嘆道:“那對他來說真的算是一夜暴富了,也難怪他會在儋州去找這些稀奇古怪的投資項目。”
何夕道:“荀鵬程沒有把這錢拿去吃喝嫖賭,而是在儋州找項目,這也算是很上進了。”
李奈應道:“我上午問過他以前的同事,此人倒是沒什麼惡習。想必何部長這邊當初也調查過他的情況吧?”
何夕道:“是查過,生活方面沒有發現什麼問題。你如果打算親自跑一趟儋州,那我可以安排儋州那邊的人陪同。如果這個詩社有什麼違規的東西,我的人會出面處理,不會讓你牽連進去。”
李奈來這裡的主要目的之一便是在此,當下趕緊謝過了何夕。這對於安全部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但對李奈而言卻是多加了一道保險,免得今後有什麼事情會說不清楚。
李奈從安全部這邊告辭出來,又去了一趟勝利堡求見施耐德,將自己與何夕議定的內容大致說與了施耐德知道。這趟去儋州所需的幫助可不僅僅是安全部,李奈同樣也需要商務部這邊能夠及時給予確認,哪些項目是能夠合法收購併將研究工作繼續下去的。施耐德對此也答應得十分爽快,與安全部的做法一樣,也是會在儋州那邊安排專人與李奈接洽此事。
對於荀鵬程和張金寶高不可攀的地方,對李奈而言半天時間就已經基本搞定,接下來就是安排行程前往儋州。在看過日程表之後,李奈讓隨從將一些比較急的事務提前到晚上處理,而不那麼急的就先推後幾天,等從儋州回來了再說。然後擬了一封電報發去儋州,表明自己過兩天便會到儋州處理此事。
當晚李奈在商棧中鏖戰了大半宿把事情處理完,天快亮的時候隨意吃了一點東西,洗了一把臉,然後便從商棧出發了。他的座船上隨時都備有日常用品和換洗衣物,所以去儋州也幾乎不用收拾行李,倒是隨從人員的行李要比他的東西多得多。
李奈的隨從人員分爲三類,一是負責飲食起居和行程安排的生活侍從,一般由一名管事,一名廚子和四名打雜隨從組成。二是負責工作調度,記錄文書的隨員,一般是二到四人,都是精通各種生意的職業掌櫃,像這次去儋州,他就帶上了全部四名隨員。第三類便是保鏢護衛人員了,這些人都是從李氏家族中的外圍親屬中挑選出來的精幹後生,專門送到海漢接受了安保培訓,忠誠度和專業技能都沒有問題,而且配發有市面上根本就買不到的海漢警用轉輪手槍。雖然一般就四個保鏢跟着李奈外出,但其戰鬥力就遠勝普通只會武技的護衛人員了。
這十幾名隨從,再加上船上的十多名水手船員,便是李奈此行前往儋州的人員配備了。也只有李奈這種身家,才能負擔得起這樣的團隊出行。像荀鵬程這種在普通人看來已經算是有錢人階級,去儋州時也不過就是花錢買下一個頭等艙而已,離李奈這種真正的富豪還差着十萬八千里。
李奈基本上一宿沒睡,到了碼頭就已經有些乏了,上船之後便去了自己的艙室倒頭便睡。而其餘衆人便由管事指揮,各自安排好艙室住下。水手們拔錨升帆,駕船緩緩駛離了勝利港碼頭。
李奈這艘座船是在勝利港造船廠訂製的探險級帆船,去掉了船上原本用來部署火炮的二層甲板,將船體內改造成可容納四十人居住的艙室。其中位於船艉處的專用艙室擁有頗大的空間,甚至還專門闢有一塊辦公區,以便李奈在船上處理公務。
這艘船雖然去掉了大部分的武裝,但依然還是保留了四門甲板炮作爲防衛力量。除了裝備了蒸汽推進動力的高級帆船之外,海上幾乎沒什麼其他船隻能在航速上與這艘船比拼,所以這幾門艦炮起到的更多作用是心理安慰,實際用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真要遇到什麼事,這艘船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的航速優勢從容脫身。
當然了,海南島周邊海域的海盜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清剿一空,船隻在這一海域的最大對手就只剩下大自然了。只要天氣狀況良好,那麼基本上就不存在什麼航海風險可言。而這艘船上的船員水手也都是一些熟悉南海海況的老海狗,去儋州連海圖都不需要看了。
李奈一覺醒來,船已經快到鶯歌海了,而此時距離從勝利港出發的時間,纔過去了半天而已。正好福瑞豐在鶯歌海這邊有一單海鹽買賣要進行交割,李奈便讓船駛入鶯歌海鹽場碼頭,先將正事辦了。
這事辦下來倒也沒用多長時間,李奈只要簽字付錢就行了,貨物已經在這邊裝船,稍後便直接發運去廣州,也無需李奈多操心。李奈一行人上岸辦完事之後順便吃了個午飯,然後回到船上重新出發,繼續向儋州前進。
從鶯歌海到昌化這段路就沒有那麼順暢了,海上起了一點風浪,帆船逆風北上,直到天黑時才抵達了昌化港。船長擔心晚上海面風浪會變大,便建議在昌化港住一晚,待天明之後看天氣狀況再說。李奈也不想爲了這事冒風險趕路,便同意了船長的意見,在昌化港歇下了。
不料翌日天明,海上風浪驟然變強,近岸處海浪竟然有七八尺高,這種天氣再冒險出海就有些不智了。李奈見狀也只能在昌化繼續住下來,耐心等待天氣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