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勇士”級所配備的這種先進的艦炮目前根本無法批量製造,海漢兵工折騰了幾年也就弄出來這麼兩門合格產品裝到船上。用兩門艦炮對付擁有超過二十門岸防炮的防禦工事,這樣的操作怎麼看都是挺懸乎的。即便是最爲了解艦炮性能的顏楚傑,其實也明白這種挑戰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萬一有個閃失,這艘船結構複雜,可很難就近進行修復。
顏楚傑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讓這艘試驗艦嘗試一下對岸防炮臺發動炮擊,而這還得先將港灣附近的海面清理乾淨,把近岸航道全部騰出來,以便能讓試驗艦在炮擊過程中隨時調整方位。萬一在對射過程中出現危險,也能及時地從危險地帶撤離出來。但真正要完全摧毀這些岸防炮臺,恐怕僅僅只靠海軍戰艦的打擊是不夠的,還是需要陸軍登陸配合作戰才行。
軍方早就知道馬尼拉港有岸防炮臺的存在,在冉天祿送回關鍵情報之前已經進行過數次戰術推演,作戰目標就是要以最小的代價攻克這些拱衛馬尼拉港的炮臺。但制定的戰術是一回事,真正在陌生環境下實施這些戰術又是另一回事,之所以有的軍隊和將領會被冠以“紙上談兵”的蔑稱,便是在實戰中無法將策劃的作戰方案實施到位,亦或是對戰局的變化缺乏應對手段。
當然了,若要論實戰經驗,海漢軍在整個遠東地區都要算是佼佼者,沒有哪一個國家軍隊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內,能像海漢一樣與多個國家在戰場上交鋒並且擊敗了遇到的所有對手。這樣的戰果除了先進的武器和戰術之外,也有經驗豐富的指揮官們一份功勞。
海漢早期成軍的時候,穿越者當中凡是當過兵的幾乎都在軍中兼任了軍官職位,而基層軍官的來源更是五花八門,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於歸化民,其中也不乏曾在大明、安南等國有過從軍經歷的人,甚至有的人曾經就是其他國家的軍官。比如海軍中目前已經升至三亞艦隊副指揮的武森,在投靠海漢之前就是南越水師的一名將官了。
這些有過從軍經歷的人員,加入海漢軍之後的攀升速度一般都會略勝旁人,最先被提拔起來當軍官的一批人,十之七八都是有類似這樣的個人背景。而海漢後來便設立了陸海兩軍的軍校,給這些軍官提供專門的培訓進修課程,以提升其軍事素養,改變他們原本所掌握的那些冷兵器時代的戰術習慣。
海漢軍的戰略戰術對於外界而言是一種難以破解的招式,其實很多國家的軍隊在與海漢交手過一兩次之後,就大致明白海漢這套依靠武器性能來控制交戰距離的戰術體系了。不管是海戰還是陸戰,海漢軍隊的武器最大的優勢莫過於殺傷距離和精準度,這些先進武器的有效射程對於海漢的對手們來說,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生死線。
被重新定義的遠程攻擊方式,讓所有與海漢交手的國家都難以找到破解之法。絕大多數對手都將注意力放在瞭如何剋制海漢軍裝備的各種先進武器上,而忽略了海漢在戰略和戰術層面也同樣領先於這個時代的所有競爭者。就算是同樣大量裝備火器的西方殖民武裝,也不免陷入到戰術上的誤區,將雙方的實力差距等同於武器性能的差距,而忽略了戰爭走向的真正決定因素還是參戰人員的軍事素質。
海漢軍人從入伍開始所接受的訓練便與這個時代的軍隊有着較爲明顯的差異,走精兵路線雖然軍費投入巨大,但效果也是十分明顯,再加上常年不斷的輪戰安排,幾乎所有部隊都有在戰場上得到實戰錘鍊的機會。以戰代練這種路線,整個遠東地區大概也只有海漢才能這樣的戰鬥力和財力能夠支撐下來。而如此數年操作下來,換來的便是現在這支百戰不殆的常勝軍了。
雖說海漢軍的戰績還不至於讓西班牙人聞風而遁那麼誇張,但光是發動前營造出來的戰爭氣氛就已經讓馬尼拉當局惶恐不安了。像冉天祿這樣設法去找西班牙人探口風的商人畢竟是少數,更多的大明商人察覺到風向不對,或是消息靈通者從私人渠道瞭解到海漢有對馬尼拉開戰的兆頭,便已經收拾細軟不聲不響地離開此地了。既然知道馬尼拉城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變成戰場,那自然是誰都不願深陷險地,有能力離開此地的人肯定不會再留下來。
雖然岡薩洛這樣的軍官會對商人們信誓旦旦地聲稱一定會護衛馬尼拉城的安全,但看衰西班牙的外國商人明顯更多一些。在冉天祿將情報送出之後的幾天裡,馬尼拉城的外國商人便開始成批離開,看樣子儘管馬尼拉當局提前進行了消息封鎖,但並未能完全隔絕民間的消息傳播。
阿拉貢內斯當然也從下屬的報告中注意到了這種趨勢,但他又不能下禁令禁止外國人離開馬尼拉,那樣做除了引起更大的混亂和更多的恐慌之外不會有任何其他結果。當務之急,便是要設法安撫本地民衆,讓他們不要被毫無根據的傳聞所動搖。
一月五日,阿拉貢內斯召集了手下的主要文武官員,馬尼拉各個地區的負責人,漢人與土著居民的代表,要求他們儘管向民衆澄清目前市面上的流言,並沒有海漢在籌備攻打馬尼拉的這種可能性存在。而且馬尼拉本地有堅城可守,備戰工作已經進行了很長時間,就算海漢軍渡海前來,也只能撞到鐵板上碰個頭破血流。
阿拉貢內斯聲稱海漢人不會對馬尼拉城發動攻勢,但他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支持這個論點。而近期本地貿易市場的反常狀況,卻很難讓人不相信戰事爆發在即的現實。
阿拉貢內斯這個會開完之後,非但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反倒是本地的一些西班牙人也開始安排後路了。西班牙在菲律賓羣島佔領的殖民地並不止有馬尼拉一處,一些人有門路的人便開始安排家人暫時離開馬尼拉,乘船去別的地方暫避。
即便是沒有船的普通平民,在察覺到這種氣氛之後,也開始向北方內陸地區的聖拉斐爾和巴利瓦格這些偏遠的農業小鎮轉移。這些近幾年纔開始組織開發的農業區距離馬尼拉城有足足兩天的路程,至少不會在第一時間被戰火直接波及到。
這下馬尼拉當局就不能再繼續裝聾作啞了,否則很可能還沒等海漢人打過來,馬尼拉城就已經分崩離析了。阿拉貢內斯不得不撕破臉簽署了總督令,對馬尼拉城實施戰時管制,凡是在民間散佈戰爭謠言者,一律視作敵人奸細先抓起來再說。一時間馬尼拉城內人心惶惶,而住在城外的民衆則是趕緊設法離開此地,以免被戰爭殃及池魚。
馬尼拉城近幾日的變化,冉天祿自然是看在眼中。雖然他在勞軍之後爲了避嫌就一直閉門不出,但外界的動向還是會在第一時間就由下屬報告給他。馬尼拉城的社會輿論突然被引爆,冉天祿可不會認爲這只是巧合,多半是潛伏在本地的同僚已經在暗中開始發動,故意在民間放出一些不利於馬尼拉當局的消息。
這種手段當然也是情報戰的一部分,雖然冉天祿不負責實施這個任務,但他能夠想到這應該是上面安排好的計劃。在開戰之前利用輿論在敵控區製造社會混亂,這種手段在海漢過去的對外戰爭中也多次使用過,而且效果相當不錯,這次用在馬尼拉也起到了很明顯的作用。馬尼拉當局對於這樣的非常規手段顯然缺乏應對措施,根本就沒有能夠徹底止住本地民衆逃避戰亂的心思,短短几天之內,馬尼拉城至少有超過兩千人分別從水路和陸路離開。
阿拉貢內斯差點就被氣到心臟病發作,若是平日他並不介意馬尼拉城的民衆分流到其他殖民點去定居,但眼下可是馬上就要開戰的節骨眼,這些不知好歹的賤民竟然只想着保住自己的錢財和性命,而棄馬尼拉城於不顧,這真是讓他感到極爲寒心的舉動。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西班牙移民還是基本都留在了馬尼拉城,畢竟他們在本地沒有根基,也只能尋求官方的庇護。當然如果不是阿拉貢內斯簽署了總督令,或許就連本國的移民也會有更多的人選擇外逃。
三支海漢艦隊中,最先駛入菲律賓海域的自然是從高雄南下的北路軍。另外兩支艦隊才走到航程一半的時候,北路軍便已經見到了呂宋島北部的海岸線。爲了等待另外兩路人馬的進度,北路軍便沿着呂宋島西岸緩緩南下,並於一月九日抵達了位於馬尼拉灣西北方向約一百公里處的蘇比克灣。
蘇比克灣位於呂宋島西南部,是一處易守難攻的天然深水良港。在國防部的諸多擴張計劃中,蘇比克灣也是備選的海外軍事基地之一。不過執委會認爲這個地方距離馬尼拉灣太近,即便佔領該地區也遲早會與西班牙人一戰,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去攻打面積更大,擁有一定基建設施的馬尼拉港,總比自己從頭開始修建一個港口要簡單得多。
國防部制定的兵分三路行軍方案,其集結點便是這處海灣了。之所以選定這個地方,主要還是考慮到這裡便於艦隊停靠休整,也不用擔心惡劣天氣帶來的海況變化。三路人馬在途中的耗時各不相同,於是便約好了先到先等,待集結之後再共同南下進入馬尼拉灣。
雖然蘇比克灣是一個天然深水港,但在這地方定居的人口不多,也就寥寥兩個漁村而已。不過其中一個漁村居然是由西班牙移民構成,這倒是讓王湯姆稍稍有些驚訝。要知道在遠東地區,這些來自歐洲的移民都是極爲寶貴的勞動力,是西方國家在當地實現殖民統治的基礎,但讓這些移民自行組建漁村確實是有點浪費資源。
這些西班牙移民對於海漢艦隊的出現驚恐不已,但卻沒有表現出太強的敵意。王湯姆找人打聽之後才知道,這羣西班牙人甚至都不知道馬尼拉當局在去年與海漢交過手,自然也就不明白這支武裝艦隊闖入蘇比克灣的目的是什麼。
“可惜這地方我們用不着。”王湯姆看着海灣裡上方的藍天白雲,不無遺憾地說道:“這地方就算不當軍事基地,當個度假地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自己開發吧,等把馬尼拉打下來,你有空了就可以過來慢慢經營。”錢天敦帶着墨鏡躺在沙灘椅上,享受着熱帶特有的冬日暖陽,邊曬太陽邊跟王湯姆搭腔道:“花點錢在這裡弄個上檔次的度假村怎麼樣?”
“弄了也沒空來享受,算了。”王湯姆搖搖頭回絕了錢天敦的邀約。他自從被任命爲海軍司令之後,極少有在同一個地方待上三五個月的時候,去年在遼東作戰就已經算是一個特例了。像他這樣的工作,就算自己給自己放假,也未必有精力專門跑到某個地方去度假。畢竟這個世界沒有飛機,只能乘船前往,光是路上的時間就未必夠了。
對於定居在蘇比克灣的西班牙移民,王湯姆也沒有故意爲難他們。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很殘酷,而像這些小人物在其中的作用更是幾近於無,就算把他們全抓起來或是殺掉,也不會對即將到來的戰事起到阻礙作用。但爲了避免有人通風報信,王湯姆還是下令暫時禁止了這裡的漁民出海,免得節外生枝。
在北路軍抵達蘇比克灣兩天之後,另外兩支艦隊也前後腳抵達了這裡。雖然沒能像國防部最初計劃的那樣,三支部隊抵達目的地的時間差控制在一天之內,但好歹總算是順利完成了在前線的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