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能夠從金尚憲這裡獲取到多少有價值的信息,但通過這次會面已基本敲定了在濟州島安排補給港一事,也算是沒有白忙活一場。此時距離大同江基地收到三亞的通知已經過去了七八天時間,參謀部門也已經制定好大致的行動計劃,就等王湯姆審批之後便可以安排艦船出發了。
而陳一鑫也從旅順發來電文,告知了當年在日本九州附近海域執行考察任務的情況。不過當時他的任務並非爲了開戰做準備,所以大體上也只是走馬觀花地看了看,對當地的瞭解也說不上有多深入。
不過陳一鑫在電文中特別指出,當年在九州以西的五島列島上盤踞着不少倭寇武裝,時過境遷,這些倭寇武裝是否還在這一海域活動,也是一個需要留意的地方。
考慮到現階段的行動只是爲了達成偵察的目的,王湯姆也不打算向當地派出成建制的武裝艦隊,而是以輕快的偵察船爲主力,只派出幾艘探索級輕型戰船作爲輔助。而這樣的配置也可以讓朝鮮人更放心一點,畢竟海漢海軍沒有大舉出動,在濟州島生事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
這次的偵察行動並不只是出動海軍,錢天敦的特戰團也有份參與。這倒不是王湯姆好心要分一份功勞給錢天敦的人馬,而是特戰團裡有高橋南爲代表的幾名早期入伍的日本裔軍官,正好可以在這樣的偵察任務中發揮作用。
這些日裔軍官都是當年在襲擊勝利港事件中被俘獲的人員,其出身基本都是家境中落以致漂泊海外的落魄武士。當時能夠被軍方選去當兵,主要也是因爲他們本身具備一定的戰鬥能力,而且也有爲奉海漢爲主,爲海漢效忠的意願。
實施證明軍方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正是在這些改投海漢的戰俘中涌現出了高橋南這樣的優秀軍官,爲海漢的發展壯大立下了汗馬功勞。
時至今日,高橋南等人的出身早就不再存在任何問題,日常所使用的語言文字和生活習慣都完全海漢化了,而他們的日裔出身,在海漢軍多年的海外征戰中也極少發揮作用,所以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是日裔歸化民。
錢天敦沒有讓高橋南親自出馬,而是派出了目前在特戰團參謀部任職的天草四郎去執行這個任務——當年陳一鑫帶隊偵察北九州地區的時候,天草四郎便也在隊伍當中。天草四郎本身就是九州出身,所以對當地的環境的瞭解程度在海漢軍中已經無出其右,正適合去執行這個任務。
而海軍方面則是由北方艦隊主司海上偵察行動的袁峙少校擔任指揮官,這位袁少校雖然在軍中沒有多大的名氣,但參加過的作戰行動還真是不少。從1634年海漢軍進攻舟山開始,海軍在大明北部海岸展開的幾乎所有軍事行動,袁峙基本上都有份參與。而之所以名聲不顯,只不過因爲他所從事的偵察任務極少會像作戰部隊那樣擁有顯赫的戰功,不太有機會能得到公衆的注意。
但對海軍來說,作戰過程中的偵察環節必不可少,而在陌生環境執行這類任務的風險也並不比正面戰場上低。而且爲了讓偵察帆船保持較高的航速,船上幾乎不會裝備艦炮一類的重型武器和船身護甲,只有火槍之類的單兵武器用作最後關頭的自衛,如果在海上遇敵一般都不會尋求交戰,只能主動撤離以求自保。
海軍目前所使用的偵察船是排水量不到百噸的旗魚級輕型帆船,這種專門用於執行快速航運和偵察任務的輕型帆船早在1628年便開始由海運部門研製,正式服役之後又根據海軍的反饋,在原型船的基礎上陸續進行了三次改型。
時至今日,在北方艦隊中服役的是旗魚級丙型輕型帆船,也是目前最新的改進型號,最高航速能超過十五節。這種帆船因爲在船料、結構和製作工藝上都有一些特殊的技術要求,所以僅能在三亞的勝利港造船廠進行建造,因此目前服役的數量也極其有限。而北方艦隊因爲處於戰區,日常需要執行更多的作戰任務,便優先得到了這種性能更爲強大的新型號帆船。
在去年與清軍的交戰中,這種旗魚偵察船便曾經出動過數次,深入鴨綠江偵察敵情,在戰爭後期也曾作爲後勤保障船來負責輸送傷員。最近的一次出動便是在兩個月之前,海軍陸戰隊進入清軍佔領區尋找火槍隊的任務,旗魚偵察船同樣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王湯姆在仔細審覈了參謀部門提交的作戰計劃之後,最終批准了由兩艘旗魚級偵察船,兩艘探索級戰船,以及兩艘綜合補給船組成的小型艦隊南下執行此次偵察任務。偵察艦隊由袁峙、天草四郎二人分別擔任正副指揮官,艦隊攜帶了一套電臺設備,以便於跟大同江基地保持聯絡。
由於這支艦隊在執行任務期間還將在濟州島臨時駐紮,所以朝鮮軍方也派了一名高級武官參與行動,以便妥善安排海漢這支小型艦隊在濟州島的後勤保障事務。當然了,順便也可以就近監視海漢艦隊的行動是否有什麼不軌之舉,同時打探一下海漢究竟要對日本方面採取什麼樣的手段。
朝鮮軍方派來的武官級別也不低,這個名叫申學義的軍官職位是羽林衛將,官階從二品,是現任兵曹判書申景禛的兒子。申學義也曾於去年參加過與清軍的交戰,並且有一段時間就在大同江基地協同海漢軍作戰,所以跟大同江基地的駐軍將領也還算比較熟悉。
申學義趕到大同江基地會合,並告知海漢軍方,關於暫時借用港口一時已經獲得國王許可,並且願意主動承擔一半的補給費用。
這樣的表態也算是相當知情識趣了,不但給海漢艦隊提供港口和補給物資,還主動承擔一半的費用,作出這樣的表態,估計也是金尚憲擔心海漢對他之前的態度還不夠滿意,以此來作爲補償。當然了,當地的補給物資又不用金尚憲操心,更不需要他掏自己的腰包來填窟窿,漢城一道旨意發過去,當地官員也只能自行設法解決相關的費用了。
王湯姆對此當然也沒什麼好挑刺的地方,朝鮮人出於種種原因不願意主動去招惹日本,海漢也不能勉強他們。但只要在後勤保障方面能夠達成海漢的要求,那也算是能交差了。
三月下旬的某一日,這支偵察船隊緩緩駛離了大同江基地的碼頭,沿江岸南下駛往任務地區。
直到出發之後,申學義才被允許觀看此次任務所使用的海圖,上面已經用紅色記號筆標出了大致的行動路線和區域。
“因爲上面對此次行動的保密要求極高,所以出發之前未曾向你展示相關的行軍路線圖和行動計劃,還望申將軍莫怪。”袁峙一邊將海圖鋪開,一邊向申學義解釋之前的安排。
申學義忙道:“想必此次行動事關重大,所以纔會有此要求,在下理應配合,袁將軍不必客氣。”
申學義仔細查看這張海圖,這才瞭解到海漢軍此行的目標區域是在日本北九州附近。他作爲高級軍官對這個區域並不陌生,當下便問道:“貴軍是要對平戶還是長崎開刀?”
袁峙搖搖頭道:“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我們這次只是去偵察那個海域的情況,至於之後的計劃,那是上面要考慮的事情。”
申學義心道你們都開始往那裡派船偵察地形環境了,這總不可能只是爲了要派商船過去做買賣吧?他知道長崎和平戶是日本目前僅有的兩處對外國商人開放的貿易港,如果這兩處港口發生戰亂,那日本的對外貿易將會立刻中斷。也不知道那邊是怎麼招惹到了海漢人,居然是讓海漢打算要出兵解決問題,這怕是有得苦頭吃了。
袁峙反問道:“申將軍對這個區域是否瞭解?”
申學義道:“在下還從未去過日本國,所知的一些情況,也都是來自於道聽途說,倒是沒什麼特別的。”
申學義出發之前就得了他老子申景禛的告誡,讓他在海漢人面前說話低調一些,他也謹記在心,跟袁峙和天草四郎打交道的時候都非常謹慎。
袁峙本來也沒有對申學義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抱着有棗無棗打一杆子的想法試試看。真要說對當地的瞭解,那恐怕還是九州出身的天草四郎更有發言權。
在申學義眼中,天草四郎除了名字之外,其他方面跟他印象裡的日本人完全不一樣,明明就是一個典型的海漢人才對。但申學義也意識到天草四郎參與此次行動的原因,大概主要便是因爲他是一個日裔,可以在行動過程中提供更多的信息。
不過天草四郎也是一個話不多的人,當下並未做出什麼表示。對他來說,如今的事業和家庭都在海漢,而家鄉已經十幾年沒有回去過了,那裡也沒多少會讓他記掛這麼多年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這次任務的要求,天草四郎其實不太願意再提及自己的日裔出身。他更喜歡自己現在的身份,一位無論走到哪裡都受人尊敬的海漢軍官,而不是當初那個落魄到只能流落海外當海盜的日本武士。他甚至一度想要把自己的名字改一改,用漢人的姓氏來標註自己的身份,不過高橋南對他說這種改變沒有太大的意義,不管他們是用日本姓氏還是漢人姓氏,如今都是海漢國民,重要的是國籍而非姓氏。
天草四郎雖然不完全認同高橋南的意見,但最終他還是放棄了改名的打算,並且給自己的孩子也沿用了天草這個姓氏。但如果要他返回日本,恢復以前的身份,他可絕對不會接受,所以面對有關日本的話題,他只是靜靜地聽着,並沒有開口加入到討論當中。
申學義問道:“據說這次出動的兩艘輕型帆船航速極快,那爲何我們不乘坐那兩條船儘快趕去濟州島,還可多擠出一些時間來作行動之前的安排。”
袁峙笑道:“申將軍是沒乘坐過旗魚帆船,所以纔會有此一問。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那種帆船的乘坐體驗不太好。”
旗魚級輕型帆船爲了追求航速,主要的技術措施之一便是通過減少船上的各種非必要設施來降低船的總重,除了艦炮之類的重型武器全部取消,還有一些生活設施也都進行了最大程度的簡化,乘坐旗魚帆船在海上長途跋涉可並不會是令人愉快的旅程。
所以在南下途中,幾名高級軍官都是乘坐探索級戰船,至少船上還有地方讓他們可以坐下來開會,躺下來休息,航行過程中也相對更平穩一些,這樣在途中還能稍稍節省一些體力。
按照行動計劃,他們將在抵達濟州島之後停留休整兩天左右,然後再次出發前向東駛往九州地區。在行動期間他們要完成對五島列島、北九州、平戶島、壹岐島、對馬島這一大片區域的海上偵察,特別是平戶和長崎兩處貿易港,將會是此次偵察行動的重點目標。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海上偵察,恐怕還很難確認十八芝餘黨在平戶藩的現狀,所以如果能找到合適的機會,或許還會送人上岸進入該地區收集第一手的情報。而適合執行這個任務的人選,大概便只有天草四郎了。
三天之後,濟州島的地平線出現在了瞭望兵的視野之中。島上漢拿山的輪廓十分顯眼,可以在很遠的地方便確認這個地方是濟州島無誤了。
不過王湯姆所要求的補給港須在島嶼的南邊,這樣距離之後要進行偵察的區域能更近一些,所以船隊還得繼續往南繞過島嶼,才能去到朝鮮方面提供的臨時補給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