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過往海漢海軍與十八芝麾下武裝帆船交手的經驗,不難判斷這種噸位的戰船載員大約會在百人左右,而目前在平戶島周邊地區已經被偵察船隊發現的制式戰船已經多達十餘艘,還有至少三處造船廠裡有數艘正處在建造之中的戰船,袁峙由此作出推斷,對手秘密組建的這支武裝艦隊人員編制至少是在千人以上。
這個規模的武裝艦隊在日本算是什麼級別不好說,但如果能實現齊裝滿員,那戰鬥力肯定已經超過了大明絕大部分沿海州府駐紮的水師部隊,其戰鬥力絕對不可小覷。好在這武裝艦隊尚未完全成型,海漢軍如果儘快動手,應該能夠將其封殺在日本海域。
至於五島列島、平戶島和北九州地區還有沒有類似袁峙發現的這種秘密基地,暫時也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毫無疑問平戶藩爲此所做的準備遠超海漢想象,如果不是實地考察,恐怕很難預計這位於日本國偏遠地區的小小平戶藩竟然能有如此之大的謀劃。
因爲在這處海灣的偵察行動耽擱了時間,袁峙與天草四郎的會合也比原定計劃遲了大半天。而天草四郎對中通島的偵察就沒有類似的收穫了,兩人合計之後,便決定先行返回濟州島西歸浦港,補給物資的同時等候上級下達新的指令。
海漢的備戰工作不僅僅在朝鮮這邊展開,在國防部的出兵計劃中,浙江舟山駐軍也將參與到這一行動當中。
從距離上來說,浙江舟山與平戶之間的航程,要比從大同江基地前往該地區近四分之一左右。之所以在偵察行動中讓地理位置更遠的大同江基地派出部隊,主要還是考慮到目前海軍精銳部隊都在北方,王湯姆也在大同江基地坐鎮,這樣的大規模軍事行動自然是由王湯姆直接指揮行動比較穩妥。
但作爲最早駐紮海外的艦隊之一,駐地在舟山定海港的海漢東海艦隊同樣實力不俗。雖然江浙地區這幾年還算太平,沒有多少需要舟山駐軍真正出手的狀況,也很少有立功露臉的機會。但得益於這一地區繁榮的海上貿易所帶來的巨大收益,東海艦隊近幾年悄無聲息地壯大着實力,僅威嚴級戰艦就已經有四艘之多,這也是駐外海軍中威嚴級戰艦最多的一支艦隊。
不打仗還能擁有這麼多頂級戰艦,原因當然不是國防部對石迪文有什麼偏心,而是因爲海漢在江浙地區的經營狀況頗佳,其中又有相當一部分是屬於軍方的產業——比如說整個定海港港區。這些軍方產業所帶來的收益,國防部當然不會允許挪作它用,其中相當一部分便被充作了舟山駐軍的軍費。
而石迪文對這些軍費的使用也頗爲大膽,只將其中一小部分用在了基建和人員開支上,大部分則用於擴大東海艦隊的編制規模,其中便包括了採購戰船的項目。僅在過去的兩年中,東海艦隊便添置了大小戰船共十餘艘,部隊也增加了兩千餘人的編制。事實上就連大同江基地的駐軍,也有一部分是從東海艦隊抽調過去的。
國防部給予石迪文如此之大的權限,主要也是因爲舟山島獨特的戰略地理位置。這裡是山東半島與福建海峽之間唯一一處處於海漢掌控之下的軍港,旁邊就是大明目前最富庶的江浙地區,整個杭州灣和長江下游都處於東海艦隊的監控之下,自然需要強大的海軍艦隊才能鎮得住場面,比如近年在杭州灣附近舉行的幾次大規模軍事演習就收到了極好的效果,至少浙江官場上下目前已經沒有明確反對海漢的聲音了。
此外在東海境內還有朝鮮、日本、琉球等國的存在,這些國家雖然與海漢暫時沒有利益衝突,朝鮮甚至已經與海漢結盟,但維持必要的軍事存在對海漢來說仍然意義重大。不管是馳援朝鮮還是打擊日本,東海艦隊無疑都是執行這類軍事任務的首選。
接到三亞指令的石迪文在第一時間便下令取消了舟山駐軍的所有休假安排,軍官全部回到定海港待命。對於東海艦隊來說,能得到這類作戰任務的機會可不多,必須要抓住時機好好表現一番,纔對得起近年來的巨大投入。
“目前執委會只給出了目標,具體的行動計劃,將由東海艦隊和朝鮮大同江基地駐軍共同制定。海軍方面,我們東海艦隊將擔當此次行動的主力部隊。原則上我將會優先抽調去年沒有出動過的部隊,參與這次的作戰行動。”
石迪文的情報簡報讓在場的高級軍官們都大爲興奮,對他們來說,每年在杭州的例行演習遠遠不能消減求戰慾望,平時只能把大明水師作爲假想敵來進行訓練。去年東海艦隊先後被抽調一部分人馬參加了馬尼拉和朝鮮兩地的戰事,但仍有大部分人只能望梅止渴,根本沒有得到出戰的機會。而這次石迪文明言要優先安排去年沒有出戰的部隊,那就等於是要送軍功給這些軍官了。
關於十八芝餘黨在大明沿海的暗中經營,舟山駐軍在去年年底前也參與了調查,並出動了精銳與安全部一同行動,在揚州打掉了已經略有雛形的鹽商火槍隊。當時的戰鬥過程雖然激烈,但對於軍方來說其實也只是小兒科,如果不是顧忌到派軍隊進入大明會引發外交事件,石迪文早就兵發揚州把山陝籍的鹽商團體來個徹底清洗了。
所以當後續的調查順藤摸瓜查到日本,並且確認這一系列事件與十八芝餘黨有重大關聯的時候,石迪文倒也不是特別驚訝,畢竟他在此之前就認定西班牙人向江浙一帶的土豪出售軍火,顯然這中間是有漢人在牽線搭橋。而十八芝對大明東南沿海地區極爲熟悉,要完成這樣的差事自然不在話下。
執委會點名要清除藏身於日本平戶藩的十八芝餘黨,這在石迪文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決定。他其實也不太清楚三亞那邊對於是否直接採用軍事手段清除隱患曾有過一番爭執,但他作爲鎮守海外的高級將領,當然也是站在軍方的立場上去看問題,十八芝的所作所爲既然已經對海漢構成了威脅,並且有可能會給海漢造成無法預計的損失,那當然是要毫不留情地予以打擊。
相關的作戰計劃需要與大同江基地協商制定,但既然是兵分兩路前往日本,那舟山本地的備戰工作便可以先做起來了。這樣的大規模行動所需出動的人員和消耗的物資都不是小數目,作戰部隊和後勤部門的負責人在開完會之後,便分頭開始組織備戰了。
而除了東海艦隊自身的備戰之外,石迪文還有另一項任務需要完成,那便是爲參與此次行動的盟軍部隊準備好一處臨時停泊的港口,以便完成會合之後再一同出發前往目的地。
不過這個任務對舟山駐軍來說倒是輕車熟路,去年聯軍奔赴朝鮮戰場的時候,來自南方的幾支聯軍部隊便曾在舟山短暫休整過。而這次的盟軍部隊其實只有福建水師一家,沒了安南、葡萄牙這些外國部隊,在溝通和協同方面倒是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由於定海港來往船隻衆多,考慮到保密需要,這個接待盟軍艦隊的臨時港口並未設在舟山島,而是位於舟山島旁邊朱家尖島東岸的一處海灣。如果不是專程從海上繞到這個地方來,過往舟山的船隻都很難發現這地方還有一處天然港灣。而這地方離定海港只有約莫半天的航程,有什麼事也便於及時聯絡。
考慮到這次許心素主動提出要出動戰船百艘水兵五千,石迪文還特地讓人提前安排在朱家尖島囤積一批糧草,以備福建水師作戰所需。雖然他也料想到福建水師肯定會自行準備好出戰所需的物資,但這種事情做與不做,對福建方面就意味着兩種不同的態度,對方肯定會更樂於見到舟山當局表現出積極友善的態度。
舟山島上原本長期囤有戰備軍糧,不過每逢有大行動來臨,軍方還是會設法在市面上採購糧食作爲補充,這次自然也不例外。舟山島向寧波糧商開出了十萬斤糧食的訂單,這也是讓消息靈通人士嗅到了與平時不太一樣的味道。
這其中的大部分訂單由何禮的米行接下來,操辦此事的軍需官與何禮也是老相識,但何禮問起爲何要在三月間大筆購入糧食的原因,軍需官卻是顧左右而言他,對此避而不談,何禮便料到其中應該是有某些不便公開的原因。
於是他很快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兄長何肖,而何肖也品出了些許味道,又連忙將這消息告知上司曲餘同。
曲餘同跟海漢打交道已有數年,一聽舟山當局又在大批採購糧食,其實就已經猜到了真相的七八分,只是不敢確認海漢這次又是打算要對付誰,隱隱有些擔心這是去年揚州事件的後續。
去年年底海漢出手在揚州大鬧一通,當地死傷過百,當時曲餘同聽說了揚州發生的狀況後,便很是擔心石迪文會藉此爲由大打出手。後來大明和海漢都很默契地沒有再追究揚州發生的事情,曲餘同與石迪文會面,對方也沒有再提及此事,這讓他認爲此事應該算是了結了。但舟山當局突然收購糧食,照過去的經驗來看,這分明是要動兵的信號,曲餘同想來想去,也想不到最近江浙地區還有什麼人得罪了海漢,不由得只能將此與揚州事件聯繫到了一起。
“你儘快去一趟舟山島,面見石將軍,打聽一下究竟是什麼狀況。”曲餘同知道這種事可大可小,但必須要掌握先機,否則海漢那邊不聲不響就動手了,自己難免會陷於被動。
但石迪文做事也考慮得十分周全,何肖還沒離開寧波,石迪文被已經派人送了親筆信到曲餘同家中,讓他不要對舟山當局近期採購軍需物資的舉措有所誤會。石迪文在信中並未說明採購的真正原因,但他讓曲餘同放心,海漢近期不會在江浙地區發起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這個來自官方的解釋還是讓曲餘同稍稍放心了一些,畢竟以他和石迪文之間的關係,對方也沒有必要專門修書一封來欺騙自己。只是他琢磨石迪文信中語氣,似乎也沒否定舟山駐軍會有所行動,只不過目的地大概不在本地而已。
“莫非是北方局勢又緊張起來了?”曲餘同猜不透海漢人的意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推測了。
曲餘同也知道海漢軍在遼東與清軍已經對峙好幾年了,去年兩軍還在朝鮮境內打了幾個月,雖說最後的結果是海漢勝了,但清軍只不過是被迫從朝鮮撤回遼東,似乎也還沒有傷到元氣。如果兩國再次在北方爆發大規模戰事,那說不得舟山駐軍就得北上增援了。
曲餘同的推測也算是有理有據,但他怎麼也料想不到,舟山當局的行動還真是去年揚州事件的後續,而其目標並非在遙遠的北方,而是東海以東的日本。
而注意到舟山當局異常動向的也遠不止曲餘同及其幕僚,在寧波府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還是有不少心思縝密之人注意到舟山當局在近兩天拋出的一些採購訂單。
“海漢人不僅買了糧食,根據我們的調查,他們還定了一批帆布,兩百多匹紗布,以及數量可觀的藥材。通常這樣的採購集中出現,都是在海漢人準備對外興兵之前。”
在寧波城內的某處宅院內,一名黑衣男子正在向端坐於太師椅上的另一名商人模樣的老者彙報情況。
老者問道:“海漢在寧波城中的各處機構可有異動?比如人員分批離城,又或是有大量身份不明者進入其中。”
黑衣男子躬身應道:“暫未發現掌櫃所說的這些狀況,看樣子並非打算要對本地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