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鹽買賣還好說,無非是想法加大勝利港這邊鹽場的產能就行了,而每月五十噸的交易量對於目前擁有八艘四百料海船的貨運船隊來說也毫無壓力,這點重量只需要拿一艘船裝運就足夠了。既然現在對方已經開出了十分優厚的價格,這簡直就是肥肉送到了嘴邊,黑土港自然是先一口答應下來再說。但軍火的買賣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多,黑土港管委會不敢私自做主,所以先把這消息報了回來,等執委會作出決定。
對於執委會來說,這真算是一個極大的喜訊。對越軍售本來就是穿越之初各個部門集思廣益制定好的外貿策略之一,持續數年的越南南北內戰對於需要快速累積第一桶金的穿越集團來說,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軍火輸出機會。而軍火輸出雖然跟輸出食鹽在商業性質上是相似的,但其政治、軍事意義卻跟食鹽貿易有着天壤之別。
執委會的幾個高層在穿越前制定發展策略的時候就已經統一了認識,認爲未來的穿越集團肯定不會限於海南島一地,要向全球擴張是遲早的事情,但向外擴張的過程中如何控制其他政權,這是非常值得考究的一件事。像蒙古人那樣每征服一個地方就殺殺殺,殺得當地一乾二淨,這種無腦式的種族滅絕顯然不是穿越集團能夠接受的方式。執委會認爲,類似後世幾個大國那樣,從軍事、經濟上對締約國、盟國、僕從國施加控制,是穿越集團未來發展過程中比較可取的一種解決辦法。
這種方式遠比靠着戰爭手段來征服對方的消耗要小得多,並且不易激起民族仇恨,很符合執委會心目中“文化搭臺、經濟唱戲、軍事控制”的綜合擴張方案。再加之穿越集團手中本身就掌握了大量的天頂星科技,要實施這個方案的難度就相對更小了,相距近四百年的科技差距,是這個時空的其他政權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而相對於體積龐大不易撼動的大明帝國,身板較小的南洋諸國毫無疑問是這套擴張方案最好的試驗田。
軍工部門在不斷試製新式裝備的時候,幾乎每一型的武器都同時研製了自用版本和外貿出口版本。上次李奈造訪勝利港,穿越集團就已經成功地賣出了第一批專門用來外售的猴版火炮,這種火炮不但比自用的版本射程要短一些,而且設計使用壽命大概只有自用版的一半多一點,最要命的是如果不用穿越集團軍工部門特製的顆粒火藥和拉火管,那麼這種猴版火炮的實際戰鬥力就會大受影響。買炮的一方要想保持這些火炮正常的戰鬥力,那就必須長期從穿越集團手中購買這些價格不菲的附屬品,火槍也是同樣如此。
這樣一來,雖然使用海漢武器的勢力看似軍力大大增強,但卻將會因爲後續的彈藥供應問題而一直受制於穿越集團。而且從經濟角度來說,這種後續的費用同樣不可小覷,按照軍工部門的核算,猴版武器在正常使用壽命內的後續彈藥費用,絕對不會低於最初的購買價,而彈藥的實際造價並不會高於武器本身,這就幾乎相當於賣一批武器賺兩次錢了。
相比此時福建方面以海戰爲主,時打時歇的地方豪強爭鬥,越南這邊僵持數年,造成百萬人死傷的內戰規模毫無疑問要大得多。雖然此時越南的猴子兵還大量地裝備着竹木武器,火器在戰場上的使用少之又少,但這對穿越集團來說反而是個好消息,因爲這就意味着一個潛力巨大的空白市場擺在了穿越集團面前。何況歷史顧問寧崎還特別指出,法國傳教士此時應該已經開始在越南南部開始活動,很快就會有來自歐洲的火槍出現在內戰戰場上,這個時候穿越集團應該及時出手搶佔市場,連一口湯都不能給西方列強留下來。
與穿越前輩們急於北上參與逐鹿中原不同,執委會認爲海漢穿越集團的立足點就應該首先着眼於南海,在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後再考慮奪取大陸政權的事情。所謂的一定規模,可以簡單地理解爲人口和資源。按照執委會的計算,要想參與大陸爭霸,那至少得需要超過五萬的陸軍士兵,以及能夠控制長江口以南海域的海軍,並且這個規模還會隨着佔領區的增加而不斷擴大。而養這麼多士兵所需的人口基數極大,海南島現有的人口全加在一起也還相差甚遠。沒有足夠的人口,即便穿越集團名下有煤有鐵,也難有足夠的生產力來向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供給物資。
鑑於這樣的現實條件,執委會所制定的發展方案中,第一首要的任務是人口輸入,第二便是資源,先要有生產力,纔會有戰鬥力。
穿越以來,人口輸入的主要渠道一直是來自崖州。根據人力資源部門九月最新出爐的人口調查統計,目前穿越集團控制區內的歸化民人口已經突破三千大關,其中有大約75%是來自於崖州地區,這其中也包括了從崖州城輸入的流放犯人和黎苗兩族的山民在內。
有10%的人是來自崖州以北的儋州、瓊州府城以及文昌等地,這些移民主要是由駐崖辦聯繫的各個商家、牙行組織而來,甚至其中還有羅升東手下的士兵家屬。羅升東現在不但是自己做私鹽發了財,而且手底下跟着他的一幫人也都已經有了不少進賬。這些人當然明白自己幹這買賣要是被抓着了非掉腦袋不可,而家裡人也勢必會受到牽連,有些膽大的索性就直接把家人全遷到了勝利港定居。他們都很清楚海漢人的政策,只要肯聽話做事,到了勝利港就肯定餓不着,海漢人會安排好衣食住行等一切事務。就連羅升東也找幾名熟悉的執委打聽了好幾次,想知道勝利港這邊什麼時候能有房產出售,他也準備要在這裡先置好一處落腳點以防萬一。
另有10%的人是來自越南,這些人基本都是先到了黑土港,然後再搭載着運煤船來到的勝利港。相比留在黑土港的那些民衆來說,能夠來到大本營的這些人無疑更爲幸運。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黑土港管委會按照執委會要求挑選出來的戰爭孤兒,抵達本地後經過衛生隔離的淨化手續就會直接被分配到童軍營中,成爲海漢軍事體系中的一員。
剩下的5%纔是來自大陸地區的移民,這些人基本都是由“福瑞豐”代爲招募而來的落魄匠人,其中便有目前造船廠的首席歸化民技術員張天貴這的人物。這批人的人數不多,但大多擁有一技之長,來到勝利港之後也很快就獲得了比較好的生活待遇。
至於勞改營中還存活的百十來號人,根據執委會制定的《歸化民管理條例》,這些人並不享有歸化民的權力,在人口統計時也不會被計入到歸化民數據中去。
除了這些歸化民之外,勝利港地區目前還有大約五六百尚未取得歸化民資格的民衆。這些人一部分是隻願意從事短期工作的山民,另一部分是到港不久,還沒有完成衛生隔離的手續。這些人加上穿越集團這四百多號穿越衆,讓穿越集團控制地區的實際總人口超過了四千人。
六個月,四千人,這就是穿越半年之後的人口狀況。對執委會而言,這個速度比事前預計還稍微快那麼一點,原本以爲至少要到年底才能達到這個數字,現在是提前了兩個月實現。但對於目前的生產發展速度而言,人口還是大大地不夠用。別的先不說,光是鐵爐港的新鹽場開發計劃,就至少需要投入五百人以上,而目前鹽場公社的編制纔不過五百人左右,以寧崎爲首的人力資源部門正在爲此而頭疼不已。
如何能在短期內大量地獲取人口,這是有關部門在穿越前後一直都在研究的課題。海南島的南北人口分佈不均,大部分人口都在北邊,南邊的人口相對較少,穿越集團真想一次性獲取大量人口,大概就只有攻打崖州城一途了。不過這個設想顯然不現實,與大明爲敵並不是穿越集團目前該做的選擇,而且崖州地方官府的存在還能很好的掩護羽翼尚未豐滿的穿越集團,攻打崖州從技術上說實現難度不大,但實際意義卻是弊大於利。
與其同理的是,想要在短期內從海南島上任何一個城市大量地獲取人口,幾乎都是無法辦到的事情,雖然每月都有那麼些人從北邊乘船來到勝利港定居,但對穿越集團來說這個速度的確是太慢了一些。
而出了海南島之後,距離最近的地方就只有兩處,一是大陸,二是越南。從大陸大量遷入移民倒不是做不到,但現在南中國基本還是處於和平時期,想不引起官府注意而讓民衆背井離鄉去一個海島上定居,那就只能以利相誘了,但這無疑將會大大增加移民的成本。所以目前執委會對大陸的移民政策還是以匠人和水手爲主,另外再輔以駐廣辦在廣州設置的慈善機構,有針對性地小規模從大陸地區蒐羅移民。以目前兩地之間的運力和駐廣辦的影響力而言,每月能夠送回勝利港的移民數量大概也只能以百人計。
再看另一個方向,穿越集團從越南移民的成本就相對低多了,內戰導致大量的戰爭難民從交戰區外逃。黑土港開發的頭一個月,就已經從越南沿海地區蒐羅到了超過三千難民,其人口增加速度可是大大地超過了大本營這邊。而根據有關部門綜合分析認爲,因爲越南曠日持久的內戰,從當地獲取移民的潛力仍然很大。這些逃離家園的難民往往會爲了一個安定的環境就不得不選擇登上穿越集團的海船,去往黑土港或是勝利港,而穿越集團所需付出的不過是路上的運費和食物消耗而已,說起來甚至比崖州犯人的移民成本還低——從崖州引進那些罪行較輕的流放犯人,那都還得根據人頭數給崖州官府返回扣過去。
越南移民還有一個無法忽視的好處,那就是文化上的親近感和認同感。這些移民大多都是說兩廣地區的方言,在語言上沒有太大的障礙,這對於安排他們在勝利港地區的生產生活都比較有利,也更加容易融入到本地的社會當中。雖然在初期還有以顏楚傑爲首的一幫仇越分子持有反對意見,但當這些人看到拉回來的越南移民在衣着、外貌和語言上幾乎跟此時兩廣地區的明人沒多大的區別,甚至有相當一部分人可以直接用漢語進行對話,這種反對的聲音也就逐漸消失了。畢竟此時的越南連自己的語言文字都沒有,這些移民來到勝利港之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可以堅持的民族特性。
隨着與北越政權的貿易展開,執委會認爲僅僅只是靠着幾艘運煤船每月一兩次這麼往回拉人,已經不能滿足本地日益加快的發展速度所需,必須得想辦法提高越南方面的移民輸入效率才行。而最好的辦法,可能還得從貿易手段上去着手進行,比如直接用食鹽或者軍火去換人口。
當然了,說到底貿易也只是手段,解決移民問題還是必須要從更高的角度去審視才行。用商品換人口只是檔次比較低的解決辦法,執委會認爲與越南之間的關係還是要把眼光放得遠一點——索性想想看怎麼能夠控制越南的局勢,讓當地政權能夠更加“自願”地將人口輸送給海漢。
這樣一來,問題就又回到了最初,穿越集團該如何掌握對待外部政權的分寸,該打該拉還是該控制,要想達到控制的目的,又該如何下手,採用何種手段。
想要控制越南的局勢,無非就是之前說過的幾條路子,政治、經濟、文化、軍事。政治這條路對目前的越南來說可以算是一條死衚衕,不論南北,現在都是權臣當道,人家連本國皇帝的面子都不賣了,怎麼可能會讓外來勢力輕易介入到國內政局,所以這條路幾乎是無法走通的。
經濟上倒是有很多辦法,比如目前的走私食鹽就是一個不錯的介入渠道。但問題是通過貿易來實現經濟影響力可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事情,別說現在穿越集團的食鹽產能還很有限,就算是產能大到可以無限供應了,想憑藉單一產品就影響一個國家政權的經濟仍然不太可能實現。只有等到以後產品多樣化,在對越貿易中逐步引入海漢的經濟制度,纔有可能借助一些金融手段慢慢對其政權施加影響力。
而文化跟經濟一樣,也是屬於見效緩慢的軟手段,沒有數年之功難以見成效。法國人從17世紀初就已經在越南傳教,用文化輸入的方式開始在當地建立影響力,但直到兩百年之後發生法越戰爭之時,這種文化輸入的效果依然不明顯,法國入侵者仍然是遭受到了當地民衆自行組織的游擊隊的頑強抵抗。而這場戰爭也充分說明外來殖民者依靠單純的文化或是軍事手段,將很難降服這個外柔內剛的國度。
當然,多了幾百年見識的執委會手裡還有一個軍事手段可用,那就是控制對方的軍備。這在後世是技術先進的軍事大國慣常會採用的一種手段,不管是出售也好,援助也好,通過控制一個政權的軍備來對其國內政局施加影響力,算是一種相對比較和平的軍事控制手段,再輔以建立軍事基地,制定共同防禦方案等等,就可以比較有效地控制住一些相對比較弱小的政權。
當初執委會對於軍火出口貿易本來就有這樣的打算,而黑土港現在發回對方有意購買軍火的消息,無疑是已經給這種戰略手段提供了一個實施的機會。不管從經濟、政治還是軍事角度去考慮,穿越集團都不能放過這樣一個介入越南政局的好時機。而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要派人去跟越南人談判了,對方需要哪些軍火,我方該如何定價,交易方式如何,我方又該對這種軍火貿易施加何種條件,這些都必須要等派出的代表跟越南方面交涉過之後才能作決定。
談生意這件事,集團內首推施耐德,不過施耐德現在在廣州也是忙得團團轉,一時抽身乏術。再說就算要接他回來,派快速帆船跑個來回也還是得要一週左右,執委會可不打算白白地等上這麼久的時間。經過內部討論之後,執委會決定組織一個專門的考察團去越南商談此事,並且出於慎重考慮,此次的考察團將由陶東來親自領銜出馬,以便在談判過程中就某些重大問題當場作出決定。當然了,爲了貫徹民主精神,這個決定權也是由執委會全體投票通過之後售予陶東來的臨時決策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