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極少有機會見識到軍中訓練場景的大部分觀戰嘉賓來說,這些軍人在校場上飛溝過塹,迅速穿越各種障礙的矯健身手的確是讓他們大開眼界。
場上的軍人每通過一個障礙物,都會驚起看臺上的一片感嘆聲,不管是一丈多高的木牆,還是低至膝蓋附近的鐵絲網,這些軍中高手都能以常人無法完成的動作快速通過,即便是沒有什麼軍事知識的人,也能明白這樣靈活有力的動作在戰場上的生死搏殺中所將起到的重要作用。
張金寶看得大呼過癮,心想如此厲害的比試,過去這些年卻一直都不開放給民衆觀看,實在有些可惜。這即便是要購買高價門票入場觀看,想必也會有很多人像自己一樣願意掏腰包見識一下。
但讓他覺得有些遺憾的是,海漢軍只在這個比武活動中擔任舉辦和仲裁,卻沒有派員直接參與這些項目的比試,沒法藉此機會見識到海漢軍的實力了。
而有着類似這樣想法的遠不止張金寶一人,例如蘇克易就很想立刻建議官方讓海漢軍也派幾個人下場參與比試,以便了解海漢軍與這些學員之間的真實差距到底有多大。
大概只有在校場上參賽的各國軍人,纔會對海漢軍的缺席感到慶幸,他們很清楚自己與基地教官們之間的實力差距,這樣的同場競技能免則免,否則真的會嚴重打擊到自己的自信心。
而排在最後出場的董尚義與黎海二人,此時心中已經沒有任何雜念,全神貫注在前方的障礙上。他們必須要爭得頭名,才能爲自己所在的陣營贏得榮譽。對他們來說,這個校場,就是此時此刻的戰場。
最後的一道障礙是一根圓木,這圓木直徑不到半尺,但長度卻有足足有五丈左右,固定在地面約莫一尺高的幾根木樁上,選手須從這道獨木橋上快速通過纔算合格。
雖然看起來很簡單,但如果選手中途從橋面滑下,就必須回到橋頭重新過橋,對於需要爭分奪秒的障礙賽來說,只要失誤一次就極有可能會輸掉整個比賽。先前比賽的幾組人馬中,便有人在最後一關掉下了橋面,導致在終點前功虧一簣。
正確的通過方法當然是減慢速度,保持平衡,力求一次過關。但這兩人都是個中高手,他們很清楚在這裡減速就等同於給對手留出超越自己的機會,因此到了獨木橋前面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均是一個箭步就跨上了橋面。
在高速奔跑中保持精確的落腳點和身體的平衡並非易事,但這兩人卻是在細長的獨木橋上毫不費力地疾馳而過。從看臺上望過去,絲毫不會覺得他們在過橋的時候有任何減速的跡象。
在賽道旁觀戰的安道石,看到這一幕暗暗嘆了一口氣,這才明白董尚義和黎海在平日的訓練中都有所保留,會在通過獨木橋障礙時減速,如今到了大比武纔拿出了壓箱底的真本事。
雖然兩人都已竭盡全力,但競賽就是競賽,終究會有勝負高下之分,最後還是董尚義以領先三尺的優勢率先衝過了終點線。而以這兩人的表現,根本不用再看計時成績,就明顯要比先前幾組人馬快了許多。
“厲害,真是厲害!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不等宣佈成績,鄭柞便主動鼓掌認輸:“許大人陣中有如此良才,真是令人羨慕!”
同樣參加了這個賭局的李奈也開口讚道:“看來許大人先前表現得胸有成竹,果然是有底氣在,在下願賭服輸!”
“這場比試其實旗鼓相當,兩人都表現極佳,我方贏得實屬僥倖。”拿下這一項之後,許裕興的口氣反而變得謙遜起來。
第二項比試是擲彈,這一項比試又分爲兩個考覈方向,一是距離,二是精準度。
手雷對海漢軍而言,也是一個較爲新鮮的武器,基於造價和產能的原因,目前僅有少數精銳部隊裝備了這種範圍攻擊的殺器,擲彈技被列爲軍中的訓練項目,也僅是最近一兩年的事。而在允許出口銷售的武器裝備清單上,實際上並沒有手雷這一項。
因此外軍學員即便掌握了擲彈的技能,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也基本上不會有運用這項技能的機會,無異於是學了一項屠龍技。而之所以向外軍學員傳授這種屠龍技,是因爲軍方認爲這項訓練可以有效地提醒外軍學員,與海漢軍在武器裝備方面所存在的巨大差距,以此來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
這些學員自然在受訓期間已經見識過了手雷的威力,但在場觀看比武的嘉賓們卻未必能明白這個項目的意義,所以爲了說明這一點,海漢軍特地在校場另一端設置了一個小小的臨時靶場,演示手雷的威力。
演示的方式也很簡單粗暴,圈出了十丈方圓的一塊區域,然後在不同距離上用架子懸掛起剛剛宰殺的肥豬,以其作爲攻擊目標。擲彈兵從遠處的掩體後將手雷擲入到這個區域中,待爆炸後就可以觀察不同距離上的殺傷效果。
“原本這項演示,我們是打算放在比武之後的裝備展示活動上來進行,但考慮到這項比武的觀看效果,最終我們還是決定提前進行展示。”顏楚傑言簡意賅地向坐在旁邊的貴賓們解釋了安排武器性能演示的目的所在。
於是嘉賓們便看到了三枚手雷從擲出到爆炸的全過程,只是他們的看臺距離演示區較遠,爆炸的動靜雖然不小,但無法聽到顏楚傑說明的大多數嘉賓並不能立刻明白這項演示的意義所在。
當然了,海漢軍方安排這個項目的用意主要在於震懾外軍,民衆能不能立刻看明白並不重要,只要讓到場這些大人們明白海漢手裡有怎樣的先進武器就行了。
架子上的肥豬被取下來,用板車運到看臺這邊,顏楚傑主動起身,邀請身邊的這些貴賓到近處查看殺傷效果。
即便是蘇克易這種半個門外漢,在看到深深嵌入肥豬體內的彈片時也不免爲之動容,而且越是靠近爆炸中心,所中的彈片就越是密集。按照海漢給出的說明,這種被稱爲手雷的武器爆炸後可產生數十枚鐵彈片,在三丈範圍內造成殺傷,即便是身着鐵甲,如果距離太近也同樣會被高速彈片穿透,其殺傷效果跟火槍彈丸相差無幾。
可以想象在兩軍對壘之時,如果陣中被對手接連拋入這樣的武器,那所造成的殺傷效果大概也不會遜色於炮擊了,而這手雷不過拳頭大小,重約半斤,攜行使用可要比沉重的火炮方便多了。雖然射程遠不如火炮,但在交戰距離較近或是地形較複雜的時候,這種武器的使用靈活性會更優於火炮,而威力又大於步槍,的確是一種令人不得不忌憚的武器。
“剛纔演示中所使用的這種手雷,僅僅只是一個威力較小的版本,而我們裝備到海漢軍中的手雷,份量會稍重一些,殺傷力和殺傷範圍也會更大一些。我們已經在遼東戰場上使用過多次,對這種武器的實用性和可靠性都比較滿意。”
顏楚傑頓了頓接着說道:“但也正因爲這種武器非常危險,所以在今天的擲彈比試中,我們不會使用實彈,以避免發生意外。”
顏楚傑所給出的理由僅僅只是一個搪塞衆人的說法而已,實際上這些外軍學員也從未接受過實彈的擲彈訓練,這不僅是訓練風險的問題,同時也是藉此保守技術機密,比如拉掉撞針擲彈出手之後的爆炸時間,這對於擲彈手估算飛行時間和選擇擲彈拋物線都很關鍵。
事實上手雷在這個時代的世界也不是什麼新發明了,北宋的“震天雷”就是外殼由生鐵所鑄,內裝黑火藥,用引線引爆後使用破片殺傷敵人,可算作手雷鼻祖。明末也有一種用作守城的
爆炸式武器,稱爲“萬人敵”,但這玩意兒重達數十斤,想靠人力投擲顯然不行,只能放在城頭使用。
而歐洲在15世紀也出現了裝黑火藥的手榴彈,到17世紀中葉,便出現了野戰手榴彈,並且有專門使用這種特殊武器的兵種擲彈兵。如果從時間上來看,西方的進程可能也就比海漢慢了十來年而已。
當然了,無論是本土還是西方的類似武器,在設計原理和作戰性能方面都跟海漢軍裝備的手雷沒得比,畢竟軍事技術差了幾個世紀,海漢的兵工廠就算現在暫時還造不出M68式手雷,至少也比同時代的技術領先了若干代,而且也足夠讓在場的這些大人物們眼饞了。
顏楚傑還特別說明海漢軍中裝備的型號與展示所用的手雷有所不同,便是要讓在場這些人明白,想要通過外軍學員所學到的擲彈技術來推算海漢軍在實戰中所用的戰術是行不通的。
其實關於海漢在軍中裝備手雷一事,向遼東金州派駐了軍事觀察員的幾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是今天才親眼得見這種武器的威力。
而衆人在查看了殺傷效果之後的第一想法幾乎都是一樣——海漢的這種新式武器能不能花錢買?
“這種武器尚在試製試用階段,還有很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所以我國暫時還沒有外銷的打算。”顏楚傑當下便給衆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不過他打完巴掌也立刻就給了一顆糖:“但我國願意把擲彈戰術先行傳授給各國學員,等時機成熟之後,就向各國開放銷售這種新式武器。到時候要在各自軍隊中裝備和訓練使用這種新武器,也會更順暢一些。”
顏楚傑隻字不提什麼時候纔是“時機成熟”,這時間可能是一兩年,也可能是十年八年,總之先將各國胃口吊足再說。
衆人意猶未盡地回到了座位上之後,顏楚傑便示意這一項比試開始。
選手們在比試中所使用的都是重量相當但沒有裝填火藥的訓練雷,每人有六次投擲機會,前三次測距,取最遠的一次爲成績,後三次測投擲精準度,目標是十丈開外的地面沙包標靶,取離靶最近的一次爲成績。兩次成績排名取均值,最高者爲優勝。
這個項目的對抗性沒有先前障礙賽跑那麼強,但同場競技之下,孰強孰弱更是一目瞭然。裹上白灰的訓練雷在地面的落點十分清晰,一眼就能看清誰投得更遠更準。
張金寶雖然不太清楚先前一堆大人物圍着幾條死豬在研究什麼,但他很快就將注意力重新回到眼下的比賽中來。
讓所有人都略感驚訝的是,在第一個項目中表現出衆的兩支隊伍,到了擲彈這個項目上卻都沒有了先前的水平。儘管他們出戰的選手也有不錯的發揮,但在這個項目上已經無法佔據鰲頭了。
前三輪擲遠比拼,許家軍和安南軍分別排名第三第四,第二位被金盾的一名選手以二十七丈三尺的成績佔據,而第一名則是被名不見經傳的福山隊一位馬姓選手以三十三丈七尺的距離拿下,惹得在場不少人紛紛開始打聽這福山隊究竟是何方神聖。
莫說普通民衆了,就連與海漢高官坐在一起的這羣人,其中也有不少人並不清楚這支隊伍的來歷,蘇克易便是其中之一。在問過旁邊的寧崎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這是來自大明山東的一支地主武裝。
寧崎的說明並不算詳盡,所以蘇克易也不清楚這支地主武裝與海漢之間的淵源。事實上來自山東登州福山縣的這支隊伍,某種程度上也可算是陳一鑫在山東當地培養的一支私人武裝,當然爲了方便行事,這支武裝並沒有直接歸在他私人名下,而是以他老丈人馬東強的名義組建。
之所以有這樣的安排,一方面是以此手段來保護馬家在福山縣的衆多利益,另一方面也可以此鋪路,讓馬家子弟有渠道進入海漢的官僚體系。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從軍,那陳一鑫在山東就可以操辦下來,但馬家希望自家子弟能有更好的前程,所以陳一鑫上下活動一番之後,便從去年開始,以山東登州福山縣民團的名義,送了數人到三亞這邊進修軍事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