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實話實說,以貴國目前的社會狀況和生產水平,想要通過向民間徵收賦稅和經營鹽鐵這類壟斷生意,在短期內大幅提升貴國的財政收入,實現起來應該並不容易。要想改善貴國的財政狀況,還是得想辦法多開拓一些別的渠道才行。”王湯姆不急不慢地開始試探李凒的態度。
李凒品出王湯姆這話裡有別的味道,連忙追問道:“王將軍可有什麼好主意?還請不吝指教!”
“指教說不上,不過倒是可以給陛下提個建議。”王湯姆見李凒頗爲急切,便也不藏着掖着了,拋出了自己的辦法:“陛下,本國對人口,特別是勞動力人口的需求極大,相信這一點您也很清楚,如果貴國能夠有辦法向我國持續提供更多的人口,那或許我們可以議定合適的條件,用人口來抵銷貴國的借款。”
李凒皺眉道:“此舉只怕不太妥當吧!此次與貴國簽署的新條約,便已經對移民問題放開了限制措施,如果還要官府組織百姓向貴國移民,這……”
“陛下誤會了!”王湯姆連忙說明道:“我們在條約中提倡的是國民可以在兩國間自由流動,而不是把百姓作價當成商品來販賣。我所說的持續提供人口,當然不是指貴國的百姓。”
“王將軍不是指我國百姓?”李凒聽到這個答案不禁有些疑惑:“那我國要從何處獲取人口提供給貴國?難道要去外國劫掠不成?”
李凒本來只是想反問一下王湯姆,但他看到王湯姆意味深長的表情,瞬間明白對方並不是在單純說笑,而是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打算要讓朝鮮出兵去別國劫掠人口。
但這個方案有一個十分明顯的問題,朝鮮國長期以來都是遭受別國劫掠的對象,周邊鄰近的國家一個比一個狠,個個實力都要強過朝鮮不少。如果不是海漢出手相助,去年都未必頂得住清軍入侵的那一波攻勢。
李凒一時沒有想明白,朝鮮國出兵能打誰?大明、滿清、日本,隨便挑一個鄰國出來都能讓朝鮮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李凒現在對改善財政狀況的意願十分強烈,他也不會糊塗到不顧自身實力去挑戰這些強大的對手。
“王將軍,以我國目前的軍事實力,恐怕很難對外用兵啊!”李凒最終還是不好意思直說幹不過自家這幾個鄰居,用比較婉轉的方式提醒王湯姆,不要太高估了朝鮮軍的實力。
王湯姆點點頭道:“困難當然是有的,不過這事也沒有陛下認爲的那麼艱難,只要選對了方向和目標,就會有操作的可行性了。”
李凒聽他說得輕鬆,卻還是有些不信:“但我國周邊……似乎沒有合適的方向和目標吧?”
王湯姆正色道:“雖然可供選擇的範圍有限,但合適目標其實還是有的。陛下上半年雖然在三亞,但也應該聽說了我國出兵攻打日本平戶藩的消息吧?”
關於海漢軍出征攻打日本平戶一事,李凒其實也是在戰事結束之後才從報紙上了解到來龍去脈。不過他因爲身份特殊,倒是通過海漢軍方獲知了一些有關這場戰事的內幕消息。
李凒一開始並不知道海漢爲什麼會突然發兵去攻打日本,後來看了軍方提供的資料,才知道原來這事居然還是平戶藩主動招惹到了海漢頭上。像海漢這種不吃虧的主,又豈會忍氣吞聲,乾脆就直接打上門去了。
當然關於這個過程中那些與十八芝相關的陳年往事,以及平戶藩在東南沿海部署那些暗樁的所作所爲,李凒可沒那麼多時間去慢慢了解,他只想知道海漢軍是如何遠征平戶,然後在當地擊敗了號稱日本最強水軍的平戶水軍艦隊。
相關的信息瞭解得越多,李凒就越是對海漢軍的作戰能力感到敬畏,畢竟跨海遠征日本還能打得對方毫無還手之力,這樣的驕人戰績估計也就只有海漢軍才能做到了。而朝鮮雖然沒有直接派出部隊參戰,但也爲海漢軍提供了大量物資和位於濟州島的補給港,事後論功行賞,朝鮮也是有一份功勞的。
所以聽王湯姆提及此事,李凒便毫不猶豫地點頭應道:“關於此戰,我還特地去國防部看過相關的戰報,對海漢軍的表現也是十分佩服!等等……王將軍,你想說的目標,不會是指平戶吧?”
王湯姆點點頭道:“想必陛下應該不會對平戶藩心存仁慈吧?”
李凒搖頭道:“那自然不會。我國與日本國之間的血海深仇,李氏子弟決計不敢遺忘!”
四十年前壬辰倭亂的時候,距離朝鮮頗近的平戶藩便是出兵入侵朝鮮的主力之一。在持續了足足七年的這場戰事中,日本的軍事優勢十分明顯,如果不是大明出兵援助,朝鮮估計那個時候就已經滅國了。
但即便如此,朝鮮在壬辰倭亂中也是損失慘重,僅漢城一地的人口,便從戰前的九萬戶減少到戰後的不到四萬戶。而全國人口更是因爲這場戰爭減少到了戰前的六分之一,數年間被日本軍掠奪的人口多達數十萬人。戰後朝鮮百業蕭條,農業生產幾乎停滯,整個社會在很長時間內都處於崩潰邊緣。
而開戰之後,朝鮮便斷絕了與日本的外交關係,直到1609年簽署《已酉約條》,兩國纔算是正式宣告結束了戰爭狀態。
這場戰事可以說是打斷了朝鮮的國運,在之後很長一段時期內,朝鮮都只能苟延殘喘,勉強維持着社會運轉。對朝鮮國來說,對日本的仇恨可不是籤個停戰協議就算揭過的,這筆賬一直都記在朝鮮的史書上,只要有合適的時機出現,肯定是要報這個仇的。
今年海漢出兵攻打平戶,朝鮮願意給予配合,一部分原因便是這段宿怨所致。雖然朝鮮自身沒有出兵參戰的能力,但給海漢打打下手倒是沒問題,順便也幸災樂禍地看看日本人的熱鬧。
當然如果當時掌權的人是李凒,他或許真會按捺不住,組織人馬直接參戰。反正跟在海漢軍身後喝點湯,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風險。至於說當年與日本簽署的停戰協定,既然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十年,那誰還在乎這已經埋進了故紙堆的東西。
不過要說獨自出兵去跟日本人掰一掰手腕,李凒可能就沒這種勇氣了。他很清楚本國軍隊的實力,在本地打一打防禦戰或許還能湊合着拼一下,但要跨海遠征日本,他還真是沒有想過這麼大膽的念頭。
王湯姆道:“我國今年討伐平戶的時候,已經將當地軍隊悉數殲滅,即便日本人在戰後又重新組建軍隊,距今也不過才幾個月的時間,遠遠不足以形成戰鬥力。在這個時候對當地動手,應該不會遇到太大的阻力。”
李凒試探着問道:“既然如此容易,爲何海漢軍不自行出動?”
王湯姆笑道:“我軍出動一次的費用,只怕是貴國軍隊的十倍之多,就算能在當地劫掠一些人口,也還是虧本買賣。但如果貴國出動軍隊去平戶收割,應該還是能有不錯的收益。”
李凒一琢磨,似乎也的確是這個道理。他在三亞待了一年,對於海漢軍的瞭解自然不差,加之去年便支付過海漢軍大筆軍費,知道其作戰開銷十分高昂。海漢自行出兵去平戶搶人,那的確很有可能不如掏錢向朝鮮買人了。
當然王湯姆其實還有一個沒有說出口的原因,那就是今年海漢軍攻下平戶之後,在當地的劫掠可謂是刮地三尺,除了擄走數以千計的人口之外,當地的財富也幾乎都被海漢軍捲走,所以征伐平戶的行動到最後算來還能有所盈餘。但現在再出兵去打平戶,當地百廢待興,可就沒什麼油水可言了,算上高昂的軍費十有八九會賠本。
王湯姆繼續說道:“平戶當地已經沒什麼防禦手段了,正好挺適合貴國組建的新軍去操練一番,獲取實戰經驗。搶回來的人口,統統都可以抵扣貴國的借款,這樣也就不會讓軍隊白白出動了。”
李凒聽到這裡已經頗爲心動,但他還是有一點拿不定主意,便試探着問道:“那如果我國出兵,貴國軍隊是打算連一兵一卒都不派了嗎?”
王湯姆道:“陛下應該還記得我前幾天提到的聯合作戰司令部吧?類似這樣的行動,這個機構就可以派上用場了。我們會派出少量參與了上半年那場戰事的軍官充當軍事顧問,協助貴國軍隊的作戰行動。”
李凒苦笑道:“所以成立這個司令部之後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去洗劫平戶藩嗎?”
王湯姆道:“陛下不用多想,只當是練兵就好。像這樣的對手,這樣的作戰環境,這種練兵的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的。如果貴國軍隊能夠獨力在海外作戰了,那大仇得報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李凒想了想,終於是下定了決心:“好,那就依王將軍的提議,出兵平戶!”
李凒並不是傻子,他其實也知道被海漢洗劫後的平戶不會有太多油水可撈,這個差事估計也就只能抓些日本人回來交給海漢人抵扣借款。但難得有這種遠征海外的行動,倒也不失爲一個練兵的好機會。
在去年的抗清戰事結束之後,朝鮮便已經在海漢的幫助之下成立了一支千人規模的新軍。這些軍人在大同江基地接受了爲期三個月的訓練,掌握了基本的火槍戰術,並且得到了一批由海漢提供的制式火槍。在經過了近一年的訓練之後,這支部隊已經基本成形,所欠缺的就是實戰經驗了。
按照錢天敦給出的看法,這支新軍如果能夠正常發揮出應有的戰鬥力,那麼至少可以對付兵力兩到三倍使用傳統武器的敵人。而平戶當地的軍隊在被海漢軍剿滅之後,的確很難在短時間內重新組建並形成戰鬥力,所以朝鮮新軍應該會具有相當大的優勢。
唯一比較大的變數,還是在水軍這邊。朝鮮水軍的實力在短時間內很難得到大幅提升,由其運送陸軍部隊到海外征戰,其可靠程度就很有限。值得慶幸的是平戶藩著名的水軍艦隊已經被海漢軍消滅了,即便重新組建也需要很長時間,所以目前相對還是風險比較小的時期。
既然李凒點了頭,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不過王湯姆並不打算親自操作此事,他剛纔提及聯合作戰司令部並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準備將這個差事交給年輕的參謀們去謀劃,自己只要給作戰計劃把把關就行了。
以海漢軍的標準來看,這種作戰行動不管是風險還是難度都非常有限,即便是交給朝鮮軍去實施,應該也不會存在太大的問題。當然這也可以視爲對朝鮮新軍的考驗,審查他們受訓這麼長時間之後的實際收效如何。
這一點不僅是王湯姆在意,李凒更是想知道本國投入了這麼多資源組建出來的這支部隊到底有多少實力。如果這支部隊在實戰中的表現出色,那麼後續再擴大新軍規模就有了更多的底氣和信心。
剛剛成立的聯合作戰司令部甚至連辦公場所都還沒有佈置好,就接到了成立之後的第一個差事,而且還是來自國王李凒的直接命令,這讓剛剛調入這個部門的申學義和安道石都是興奮不已。
“關於這個作戰任務,我先說明一下情況。”高橋南向兩人說道:“這個作戰任務將會由貴國軍隊負責執行,所以作戰計劃的制定,也會交給你們來負責。我們會提供相關的航海及地理資料,並指派幾名參加過攻打平戶戰事的軍官協助你們。”
“高橋將軍,此次任務的目標是什麼?”安道石頗爲興奮地問道。
高橋南道:“任務目標很簡單,就是從當地儘可能多地搶奪包括人口在內的各種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