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6章
先前旁觀這羣人打鬥的時候,孫真和龔十七便已經注意到這些人有着十分明確的分工合作,而且能做到令行禁止,階級分明,他們與這胡盧沙對話期間,並沒有其他人插嘴,可見此人在這支隊伍中有着絕對的權威。像這樣的表現,在民間武裝組織中可並不多見。
胡盧沙自稱是黃河船工,但如果連黃河上的船工都有如此嚴密的組織,那清軍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就找到足夠多的船來讓主力部隊渡河攻城。
如果不是這胡盧沙的口音聽起來的確沒什麼問題,他們可能早就下令將其拿下了。不過這麼大一幫人,如果是逃難至此,那勢必會有拖家帶口的情況,而這也是驗證他們身份的最好突破口。胡盧沙推說家人已經先去了福山縣,但龔十七和孫真卻是不信,如此亂世之中,誰會願意讓家人遠離自己身邊?
胡盧沙說是稍後會去福山縣與家人會合,這更是讓他們警覺,必須得先驗證這幫人的真正身份才行,否則放這些人進福山縣,隨時都有可能會弄出更大的亂子。面對孫真的質疑,那胡盧沙果然半晌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孫真見狀心中已經有數,當下舉手示意道:“你也別解釋了,你和你的手下弟兄們,先跟我們走一趟吧!”
孫真這一舉手,海漢士兵們立刻驅馬散開,從外圍將這些人與其他難民隔離開來。而剛纔還在圍觀熱鬧的難民一看這架勢又要開打,趕緊遠遠地退開——新來這幫人可全是騎兵,衝殺起來難免會殃及池魚,還是躲遠一些才能保證自身安全。
胡盧沙眼見形勢不妙,扯開嗓門道:“光天化日之下欺壓良民,你們眼中就沒有王法嗎?”
孫真笑道:“誰說不講王法?待會拿下你們之後,就把你們送到福山縣去審個清楚,你們若是清白,自會放你們與家人團聚,但若是身份作假,意欲行不軌之事,那就別管我們不客氣了!”
那胡盧沙臉上陰晴不定,顯然對於該如何處理當下的局面並無確切的打算。當下海漢兵雖然數量不多,卻全是火槍騎兵,真要動起手來絕非他們這些人所能抵抗,但要就這麼束手就擒,他卻心有不甘,也不敢將己方這幾十條性命交到對方手裡。
龔十七在馬背上冷笑道:“你們要去福山縣,我們就派兵馬護送你們去,這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胡盧沙此時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對不起,這福山縣怎麼走,我們自會安排,各位的好意心領了!”
“心領可不行,這事由不得你們!”孫真揚起馬鞭指向胡盧沙道:“讓你的人放下手裡的傢伙,聽從安排,否則格殺勿論!”
胡盧沙怒道:“你們不是自稱要救助百姓嗎?怎能以武力脅迫我等?”
孫真道:“你們這幫人是百姓嗎?還要繼續演下去嗎?”
一番對話下來,孫真已經基本可以確信,這幫人並不是普通難民。他到招遠這幾天也接觸了不少難民,正常人在這種處境下會有那些焦慮、卑微、恐懼等情緒,在這些人身上都沒有出現。他們只有一點表現得非常明顯,那就是緊張。
孫真能夠明確地感受到,以胡盧沙爲首的這幫人並不害怕自己,他們只是很緊張而已,這種緊張也許是因爲不安,也許是因爲他們已經做好了跟海漢軍拼命的準備。
不管這些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孫真都不可能再讓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混過去。唯一讓他覺得有些奇怪的是,這樣一幫有組織且帶有明顯目的性的人馬,怎麼會沒有提前準備好足夠的口糧,還需要在途中以搶奪的方式來獲取糧食,以至於暴露了自己的行跡。
胡盧沙突然怪叫了一聲,而他手下的人也立刻便作鳥獸散,似乎是要藉助周圍的環境四散逃竄。這很顯然是想仗着人多,試圖能跑多少算多少了。
孫真先前就已經給出了明確的指令,一見這些人準備逃跑,場間立刻槍聲大作。原本就已經退到遠處圍觀的難民一看這架勢,立刻又趕緊退到了更遠的地方。
胡盧沙一夥大概有七八十人,比孫真帶過來的手下要多了不少,一下子分散開來逃跑,想要全部抓活的肯定是很難了。但這些海漢兵可不是眼神防守,他們胯下有馬,手中有槍,要將人放倒同樣也是眨眼間的事。
不過一個照面的工夫,便已經有至少十幾人中槍倒地,而孫真所率部隊裝備的全是連發火槍,無需重新裝填便可快速射擊,這在無形中又讓對方的逃跑難度大爲增加。
胡盧沙沒法跑,他所站的地方距離孫真不過四五米遠,腳還沒動,就已經被孫真的槍口給指住了。他知道自己如果真敢動彈,對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這稍一遲疑,已經有一左一右兩根套索拋了過來,準確地從他頭上落下,一下子圈住了身體。沒等他作出反應,兩根套索便已經收緊,將他兩隻胳膊與身體牢牢地困在了一起。雖然兩條腿還能自由活動,但想要在兩根套索的拉扯之下逃跑就不可能了。
胡盧沙一夥只想逃離,並沒有作出什麼像樣的抵抗,所以很快就呈現出一邊倒的局面。這場戰鬥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快,不過片刻工夫便已宣告結束。
前後大約有近三十人中槍倒地,還有二十來人被騎兵追上後掄起槍托擊倒,雖然還是不免有一些人逃進了附近的難民聚居區而難以追趕,但至少是截下了其中的大部分人。特別是其首領胡盧沙,已經被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口中還塞了布團以防他咬舌自盡。
接連兩場戰鬥讓難民們人心惶惶,絕大部分人並不清楚發生這兩場戰鬥的原因,但有一點是所有人都能意識到的,那就是招遠縣已經不是一個完全安全的地方,這裡隨時都可能會爆發下一場戰鬥。
海漢軍的宣傳措施跟進得非常迅速,還在打掃戰場的時候,急匆匆趕到的幾位宣傳幹事便舉着鐵皮喇叭向圍觀羣衆宣佈,剛纔被海漢軍圍剿的這幫人其實是來自濟南府的盜匪團伙,意欲潛入福山縣作亂,結果被英明神武的海漢軍識破行藏,又試圖負隅頑抗,所以纔會發生了這場戰鬥。
全副武裝的海漢軍在這場實力懸殊的戰鬥中沒有出現傷亡,這讓因爲沒能全殲對手而覺得遺憾的孫真稍感欣慰。
很快海漢軍便順藤摸瓜找到了這羣人在附近的臨時住處,然後便赫然發現,這羣人帶了三輛馬車同行,而車中裝運的除了上千斤糧食之外,還有藏在車廂下面的大捆制式刀槍,這些東西可不會是黃河船工的標準配置,甚至連普通的民間團練也不可能有這麼整齊的武器裝備。
孫真自然如獲至寶,讓人立刻將這些東西拿到難民聚居區進行公開展示,以坐實這幫人的匪徒身份。
而且這些人手上有如此之多的糧食,已經足以支撐他們抵達福山縣,那先前爲了糧食而發生的那場打鬥,估計其性質就不是這幫人搶奪他人了。
果然稍後進行的審訊也證實了這一點,與其對打的那些人是覬覦他們車上的糧食,然後趁他們不備偷了一些,被發現之後兩邊就動手打了起來。但另一方全是散兵遊勇,根本打不過這幫人,因此並未支撐太久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孫真和龔十七趕到的時候見他們在打掃戰場,回收的那些糧食其實本來就是屬於他們的。
但也正是因爲這場突然發生的打鬥,導致他們在海漢軍面前露了行藏,否則以海漢駐紮在招遠縣的這點人手,還真不足以對途經此地前往福山縣的難民進行詳細排查,多半會被這幫人矇混過關。誤打誤撞之下,也算是排除了一個隱患。
雖然還是有一些漏網之魚,但沒了糧食和武器,相信也很難再成氣候。而且福山縣那邊對難民的篩查措施要仔細得多,像這種團伙到了難民營裡,很快也會暴露出來。
孫真雖然先前說過要將他們押送福山縣受審,但真的抓到人之後,他卻沒有照這樣去做。他與龔十七的意見一致,便是儘快開始審訊,不要給這些人留下太多編造口供的時間。
由於行動中抓到的活口較多,只要進行交叉審訊,稍微用些誘供逼供的手段,就基本能確認他們所說的一些關鍵信息是否屬實。龔十七在這方面算得上是半個專家,因此對於俘虜的審訊工作便由他來客串指揮。而對於這幫人的頭目胡盧沙,自然也是由龔十七親自出馬審理。
“你可以什麼都不說,但你的那些手下可做不到守口如瓶。誰交代得最快,最徹底,誰就有機會活下去。嘴硬的人,我見過很多,也親手殺過很多,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裝什麼硬漢。老老實實把你所知的一切告訴我,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
龔十七一邊說一邊把玩着一把小刀,這小刀長不過五寸,其中四寸是柄,刀刃卻只有短短的寸許。小刀通體都是精鋼打造,刀身泛着金屬的光芒。龔十七用小刀慢慢地劃拉一片樹葉,刀刃毫不費力地將葉片剖開,劃成細細的一絲,可見其鋒利程度。這樣一把小刀,不管是用來割開葉片還是肌膚,想必都會是如此的順暢。
龔十七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着手裡的葉片和小刀,他的眼神就直愣愣地盯着面前跪着的胡盧沙,彷彿手中割破的不是葉片,而是胡盧沙的精神世界。
胡盧沙此時已經沒了先前的從容,他的額頭和顴骨都有幾處新鮮的擦傷,是剛纔被狠狠壓在地上捆束時留下的痕跡。他現在被繩索綁成了一種奇怪的姿勢,雙手被捆在背後,雙腿被硬生生捆成一個跪姿,而脖子後面還有一根繩連在腳上,將他的身體繃起來,在跪着的同時必須仰視面前的龔十七,想低頭也低不下去。
被固定成這樣的姿勢自然十分難受,儘管此時氣溫還比較低,但胡盧沙頭上的已經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覺得自己雙腿已經快要麻到失去知覺,而腰卻疼得快要斷掉。他從未見識過這種古怪的刑法,這持續的難受讓他很難集中精神去對抗龔十七施加的壓力。
但他還是沒有急於迴應,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必須要盡力爭取一點討價還價的條件,否則真來個竹筒倒豆子,那自己的價值也會隨着審訊的結束而迅速消失。
龔十七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老實交代,我就鬆開你身上的繩索,讓你輕鬆一點。你若負隅頑抗,我便一刀一刀地剜去你腿上的肉。放心,你的腿很快就會麻到感覺不到疼痛,我會重新固定你身體的角度,讓你可以親眼看到自己的腿是怎麼被一點一點地剔掉所有的肉,而且還不會因爲疼痛早早就暈過去,這樣的經歷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你一定會很喜歡。”
胡盧沙的身子開始顫抖,對方冷酷的語氣說明這樣的刑法應該並非虛構,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地出現了對方所描述的殘酷場景,而他過去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遭受形同凌遲一般的酷刑。
龔十七將小刀放到身邊,拿起水杯道:“你還可以再考慮一下,我喝完這杯水就動手!”
胡盧沙正待構想對策,卻見龔十七一仰頭便將那杯水倒進嘴裡,接着便冷笑着拿了小刀站起身來,敢情給他的考慮時間純粹只是玩弄他而已。
胡盧沙見對方已經走到自己身前,已經不容自己再考慮下去,趕緊嗚嗚作聲,示意龔十七將塞在自己嘴裡的布團取出來。
龔十七伸手扯下他口中的布團,冷冷地問道:“要招嗎?”
“招!我全招!”胡盧沙大聲哀求道:“只求大人繞我不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