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陶東來親自跟北越的當權者接觸過,對他們的想法也更爲了解一些:“北越的軍閥頭子根本就沒真正見識過火器部隊在戰場上的威力,他們之所以會購買我們的武器,也只是單純地認爲這種武器的威力大而已。至於該怎麼訓練火器部隊,他們的頭腦裡並沒有清晰的認識。或許在他們的心中,會認爲火器部隊也跟他們過去徵發的那些農兵一樣,只要每人發件武器,關在一起操訓二三十天,就可以派上戰場打仗了。”
“如果他們真這樣想,那上了戰場之後只怕是要吃大虧的。”寧崎聽了陶東來的話之後,對於北越所面臨的局勢也不再持樂觀態度了。
“戰場上的事情很難說,還得看天氣狀況、地理環境、對手實力、軍官的臨場指揮等等很多因素,就算是我們親自訓練的燧發槍民兵拉出去打,也並不是就能百戰百勝的。”陶東來的評價倒是很客觀:“如果他們運氣好,遇上的對手也是一般的農兵,那麼只要幾輪槍一放完,就足以讓對手崩潰了。”
“但如果運氣不好碰上大股騎兵,那就是送死了。”寧崎雖然並不是軍事愛好者,但也知道冷兵器部隊在野戰中剋制火器部隊的最大法寶莫過於騎兵。
“好在南越的部隊也不可能有大股騎兵,他們那地方可不太適合騎兵施展。”陶東來倒是毫不擔心寧崎所說的情況出現。
即便是在歷史上用騎兵橫掃了歐亞兩塊大陸的蒙古人,也不得不承認陶東來的這個觀點。1284年元軍以攻打占城爲名入兵安南,一路勢如破竹,安南王都直接棄了京城逃到清化去了,但元軍卻因爲當地的叢林和水網環境無法發揮出騎兵的優勢,加上補給問題和熱帶疫病的困擾,不得不在形勢一片大好的局面下自己退兵回了廣西。到1286年忽必烈在北面打完日本,便又發起對安南的征伐,結果這次規模更大的軍事行動依然未能徹底打敗安南國,經過了一年的戰鬥之後,元軍再次悻悻地退兵回到廣西。1293年忽必烈三徵安南,沒等到仗打出結果,忽必烈就掛了,接任王位的鐵穆耳下詔停戰退兵,至此就基本宣佈了依託騎兵的作戰體系在安南地區的徹底失敗。
而之後大明對安南的討伐也沒能比蒙古人做得更好,從結果上來看甚至還不如蒙古人。1427年大明軍隊在安南昌江城的最後一次大規模會戰中慘敗,連帶總兵安遠侯柳升在內的七萬明軍全軍覆沒,打得明軍不得不主動向其求和。第二年安南的軍事領袖黎利便在河內宣佈脫離明朝統治,建國號大越,京城就設在後來的河內。值得一提的是,這位戰死在安南戰場上的安遠侯柳升,便是一手創建了神機營的明軍高級將領。
從元明兩代對安南的數次軍事行動便可以看出,軍備的優越性並不是左右戰局結果的唯一因素,元軍有無往不利的騎兵,明軍有名震天下的神機營,但統統都在安南失敗了。當然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們也不是這個紀錄的終結者,數百年後裝備先進武器的法國人和美國人也同樣在這個鬼地方跪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中南半島靠東邊的這一塊地區真可以稱得上是“帝國墳場”了。
安南的這些歷史,執委會當然也很清楚,有前車之鑑擺在那裡,執委會當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因此從跟北越政權接觸開始,執委會就採取了比較謹慎的態度,只進行一定程度的軍事援助和軍火交易,並沒有打算要直接介入到安南國內的戰局當中。這一方面是因爲執委會目前掌握的武裝力量的確規模有限,要拉出去打硬仗根本就輸不起,另一方面也是擔心重蹈覆轍,畢竟元朝和明朝在這方面的教訓還歷歷在目,哪怕是軍警部也不敢誇海口說自己就能比先人幹得更好。
當然了,最重要又不足爲外人道的一個原因還是執委會認爲安南繼續保持內亂的狀態比較好,這樣穿越集團可以源源不斷地向其進行工業品輸入,然後從那邊引進移民擴大自身實力,順便還能乘着那邊內亂的時候在其沿海地區多佔幾個好地方落腳。毫不誇張地說,即便哪天南北雙方想要停戰和談,穿越集團也會設法讓他們繼續打下去——在大的集體利益面前,不管什麼主義都得收聲,就算是顧凱那樣的和平主義者也很知趣地沒有對執委會的這個政策發出過反對的聲音。
這批新移民在經過簡單甄別和爲期七天的隔離期之後,便會被分配到各個單位,主要去向還是以鐵爐港鹽場爲主。勝利港地區的歸化民都以明人爲主,爲了社會安定考慮,現在只會留下少量的北越移民在勝利港這邊定居。當然,對於那些戰俘和囚犯來說,等待他們的同樣還是勞改營的苦役生活。
不過相較於十月抵港的那批北越移民,這一批新移民的去處除了鐵爐港之外,又多了一處新的地方,便是位於勝利港與鐵爐港之間的亞龍灣沿岸地區。
亞龍灣呈半月形,位於整個海南島的最南端,這裡在後世最爲出名的便是綿延數公里的白色沙灘和清澈見底的海水。在後世這裡是著名的度假區,被各種豪華別墅、會議中心、高級酒店和度假村等等設施填得滿滿當當,光是標準的高爾夫球場就有兩處,足見這裡的消費市場定位非常高端。
亞龍灣沿岸的這塊平原地區被夾在六道嶺和亞龍嶺之間,其面積卻比勝利港和鐵爐港加起來還大,只是由於其地勢過於開闊,面對大海幾乎是無險可守,因此執委會在前期纔沒有將其作爲主要的開發目標——畢竟執委會沒有後世共和國的那種強大的建設能力,直接在亞龍灣裡建了數公里長的防浪堤岸將半邊海灣封了起來作爲海軍基地使用。
目前執委會在選擇拓殖點的時候,對於安全上的考慮會更多一些,因此像鶯歌海這樣的天然鹽場和亞龍灣這種近在咫尺的平原地帶都曾被執委會從候選名單上刷掉過。最近之所以將亞龍灣再次列入了開發對象,還是來自於農業部袁老爺子的提議。
在穿越集團佔據了勝利港至田獨一線區域之後,農業部就在田獨河沿岸開墾了大量的田地用於種植糧食作物和經濟作物。目前作爲主要糧食作物的水稻已經收穫了兩季,而經濟作物的收穫期卻要長得多,快的如甘蔗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慢的如橡膠樹、油棕,沒三五年是看不到成效的。那些前期被砍伐掉的山林,現在也開始在慢慢補種各種經濟林木。特別是可以提煉生物柴油,被民間稱爲麻瘋樹的柴油樹,更是一直在不停地進行種植,幾年之後便有望實現小規模的柴油供應。
執委會對農業部所寄託的希望可不僅僅只在於糧食——這在打通北越航線之後基本已經不再是困擾穿越集團的問題。能織成帆布的劍麻,以及工業生產所需的橡膠、柴油,也並非執委會的全部目標,那些能夠外銷,爲穿越集團創造利潤的經濟作物,纔是執委會目前所看重的部分。除了現有的工業品之外,穿越集團也需要有更多拿得出手的農產品才行,而袁老爺子認爲目前最適合大規模種植並且見效最快的經濟作物,當屬甘蔗。
在十七世紀的中國南方地區,蔗糖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出產,西方國家的商人在廣州所採購的遠洋貨物當中,並不像後世那樣會以瓷器和絲織品爲主,而是出乎大多數人意料之外的蔗糖——整艘船上裝載的貨物,大概有80%是廣東出產的蔗糖,而瓷器和絲織品所佔的貨物比例不會超過10%。這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由於瓷器和絲織品的價格太高,商人們沒有足夠的財力大量進貨,但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當時中國南方製糖產業的發達程度,以及蔗糖在市場上受到追捧的程度。
甘蔗只需十到十二個月就能收穫,這個週期在經濟類作物裡基本算是很短的了。但由於早期條件的限制,農業部也只是在田獨河沿岸種植了一百多畝的甘蔗——這麼點面積,用來自己人打牙祭倒是夠了,想量產白糖卻是遠遠不夠看的。
不過既然現在人力上已經比初期寬鬆了許多,農業部便再次提出了大面積種植甘蔗的計劃——這次農業部把眼光放到了亞龍灣沿岸,計劃一口氣先開墾兩千畝以上的蔗田作爲一期工程,並專門爲此撰寫了完整的開發計劃。
執委會在研究了農業部提交的開墾方案之後,居然很順利地就批了下來,並敦促人力資源等相關部門配合實施。這次執委會沒有再以安全問題否決開發亞龍灣的提案,原因其實也有好幾個。
一是執委會的確需要農業部拿出一點短平快的創匯項目,緩解勝利港出口商品種類不足的現狀。二來農業部的計劃開發地區距離位於田獨河入海口東岸的玻璃車間最近處僅僅兩里路,中間只隔着一個海拔不到百米的小山嶺,如有外敵來襲可以及時向內陸地區撤退。第三個原因則是軍警部幫了忙,他們正準備將海岸觀察哨外遷,以擴大海上預警範圍。西邊預計將在鹿回頭半島上設立觀察哨,而東邊選擇的地址則是能夠觀察到整個亞龍灣海域的虎嶺。這樣一來,觀察哨的預警範圍比過去榆林角的單一哨所增加了五倍以上,遇到情況時勝利港的防禦力量就有更多的時間來做出反應。
兩千畝的蔗田也不是說開就馬上能開出來的,種植甘蔗之前所需的深耕和開溝,就是實打實的力氣活。好在這段時間已經進入了農閒時節,農場公社有大把的閒散勞動力可用。截止最新這批移民抵達勝利港當天,農場公社的勞工們已經在亞龍灣地區開墾出了近千畝的蔗田。而一部分新移民在結束隔離期之後便會分配到這邊,負責甘蔗的種植和維護。
三天之後,施耐德也搭乘從廣州返回的貨船抵達了勝利港,準備參加年底的總結會。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來自廣州及周邊地區的商船十餘艘,規模比起前一次到訪的海商船隊更加壯大了。
就在同一天,勝利港的首位外來投資商“福瑞豐”所修建的商棧也終於完成了全部工程。事實上商棧的主體建築在大半個月之前就已經完成了,但後續的內部裝修卻是耗費了不少時間。因爲主體建築完工之後,李奈纔想起來提出要求,衛浴系統必須全部採用海漢造,結果就是整棟建築不得不又進行了一番改造,以滿足衛浴管道的鋪設條件。而爲此“福瑞豐”又多投入了三千元流通券——這還是建設部看在熟人份上給打了八折的價格。
李奈自己對這筆額外的投入倒是毫不心疼,因爲他知道這筆錢雖然丟出去快,但再賺回來的速度也不會慢到哪裡去,因爲這處商棧對“福瑞豐”而言,其實是一部效率極高的賺錢機器。
這處商棧面向景觀大道的方向是一間酒樓,雖然僅僅只有上下兩層,但內部裝修乃至人員配備都是按照廣州高檔酒樓的標準而來,店裡所有的桌椅門窗、乃至杯碗筷碟,都是從廣州運來,大廚自然也是專門從廣州請來的。當然,其消費水平也是按照廣州富人階級的水準而來,如果忽視本地的貨幣匯率,在這裡吃一頓飯的消費並不比在廣州最高檔的四季軒便宜多少。
李奈並不擔心酒店的客源,現階段能來到這裡的海商個個都具備了一定的經濟實力,而海漢人更是不用多說——本地唯一能夠使用的貨幣都是他們印刷出來的,沒人會傻到去懷疑他們的消費能力。
至於說其他幾家投資商要開的飯店酒店,李奈也並不擔心,畢竟像自家這種從大陸搬來整套酒店的做法很難複製,即便能複製那至少也是兩三個月之後的事情,到那時候自家在勝利港置下的產業恐怕都已經翻番了。
在這間當作門面的酒店後面是一個兩進的院子,這裡便是執委會與“福瑞豐”共同謀劃的青樓了。目前這裡的從業人員是由“福瑞豐”從廣州僱來的十多名年輕女子,而且爲了響應執委會的特殊要求,這些女子與“福瑞豐”之間並沒有人身契約,而是以僱工的形式出現在這裡——這也是執委會爲了避免被女權主義者挑刺而專門對李奈提出的要求。
當然,那些彎彎繞的東西都是虛的,無非是找一個合法營業的藉口而已。爲了確保這地方能保持正常的“營業秩序”,並且充分保障自己人的身體健康和人身安全,執委會對於營業的時間、方式以及服務對象都作出了非常嚴苛的規定。
這青樓每天只能在下午六點到十一點之間營業,所有從業人員無故不得離開商棧所在地,不得在臨街的酒店內拋頭露面招攬客人,每月至少要接受一次身體檢查。最要緊的一條,這裡只能接待由執委會開出特別票據的人員,至於費用,則由執委會下屬的勝利港管委會與“福瑞豐”按照特別票據的數目進行結算,每月一次。
這可並不是執委會直接拿錢出來供單身漢去解決生理需要,事實上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這種可在青樓消費的特殊票據是由穿越者自行向民政部門登記實名申購,每月每人限購五張,去消費的時候還必須出示自己的身份號牌——屆時會有專人負責查驗登記,基本上就是火車票實名制的青樓版了。
這些規定看似不近人情,但的確可以大大降低這種風月場所慣常會有的爭風吃醋、打架鬥毆等不良現象的出現頻率,任何在這裡鬧事的人,都會很容易被追查出來。除此之外,這種措施也有利於某些疾病的防控——只要查查某姑娘的營業記錄,就能很方便地查到她所接觸到的人員。
事實上在青樓出現之前,部分穿越衆已經“自發地行動起來”,私底下與某些女歸化民甚至是黎苗山民有了男女關係。這種情況雖然並不多,但執委會也沒少爲這些荷爾蒙已經滿到溢出的傢伙擦屁股。如果遲遲沒有一個合法場所來讓穿越集團中的大量單身漢解決生理需要,那麼勝利港遲早都會爆發一場內亂。
當然要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還是需要繼續大量引進移民,特別素質優秀的年輕女子。不過這個任務相對也比較艱鉅,條件好的人家,自然是不會讓女兒遠赴這孤懸海外的港口跟一羣不明不白的海商過日子。倒也有歸化民想把自己女兒嫁給穿越衆的情況,不過這種狀況還面臨着法律的問題——與穿越衆結親的女方親屬,是否也能夠享受穿越衆的同等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