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人員和物資供應力度上的限制,聯軍陣地不可能像北邊那樣在山嶺上修築大型防禦工事。而南越軍雖然在兵力上佔優,但顧忌北邊隨時可能發起的反擊,也不願將大部隊再繼續投入到臨海的山間密林中作戰,依然只是派出小股部隊與聯軍在山上週旋作戰,試圖奪取兩處山嶺的制高點。
特戰連南下的這幾天裡,兩處山頂上的接觸戰頻率越來越高,而聯軍一方所使用的“先進”武器在這種叢林作戰中也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在戰鬥中已經開始連續出現傷亡。
燧發槍這種武器在正面戰場上的確有極大的殺傷力,但放到叢林作戰的環境下,與冷兵器之間的戰鬥力差距就被大大縮小了,在短距離內甚至遠遠不及裝填迅速的弓弩類武器。加上山林中的環境又不便火槍兵結成陣形作戰,戰術運用方面也受到極大限制,更是讓聯軍一方的戰力優勢大大減少。
在近幾次的作戰中,雙方的戰損比已經被拉近到一比五的水準,雖然看起來這個戰損比依然是聯軍一方佔優,但指揮部可不會這麼認爲。軍警部在每一個海漢民兵身上的投入遠非南越軍可比,五個南越兵綁在一起還沒海漢民兵手裡的燧發槍值錢,就更別說培訓一個合格民兵所需投入的其他人力物力財力的價值了。而且相比之前幾乎沒有戰損的幾次陣地交鋒,現在的戰損比的確沒什麼可值得慶幸的。
好在聯軍中還有一幫擁有黑科技的穿越衆,北美幫的幾個人在這個時候終於等到機會可以自由發揮戰鬥力。這幾個使用自動武器的傢伙對南越軍來說簡直就是殺神,不管是單兵還是結隊,只要遇到這幾個人,基本就是在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直接全軍覆沒,多數時候甚至到死都沒弄明白對手躲在什麼地方使用了什麼武器。
也正是北美幫這幾個人的奮勇作戰,才讓山頂的制高點一直沒有被南越所奪去。不過這種局面肯定不能長時間維持下去,北美幫雖然能打,但終究也是人,也需要時間來進行休整。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在南邊大獲全勝的特戰連終於回來了。錢天敦在聽說了最近的戰況之後,立刻便向顏楚傑請戰,讓特戰連接管山頂戰場。相比普通的海漢民兵,錢天敦對於自己的屬下有着充分的信心,這支連隊從組建開始,其訓練內容和作戰方向便是山地叢林,在林間野地作戰的能力肯定是大大優於大本營派過來的民兵。
第二天開始,特戰連便接管了兩處山頂的交戰地帶。錢天敦也的確沒有讓指揮部失望,第一天便全殲了南越的兩個小隊共四十多人,己方僅僅只有兩人輕傷,這個戰果足以讓隸屬大本營的軍警部同仁們感到嫉妒。
而特戰連的破襲戰在幾天之後也開始見到了成效,由於南邊的補給和運輸工具都被大量損毀,連續幾天物資補給跟不上之後,南越軍也只有採取了減少單兵供應量的辦法來緩解補給困難。而這就造成了南越軍無法再保持每天出擊的作戰頻率,雙方進入到一種微妙的對峙狀態。
聯軍顧忌到可能出現的傷亡,不願意主動離開防禦陣地出擊作戰,而南越軍因爲補給不足,也不願再用戰鬥力嚴重下降的部隊去衝擊聯軍的陣地。指揮部倒是一點都不着急,只要維持住目前的態勢,對手肯定比自己這邊着急多了——南越那邊每天可是幾萬人在不停消耗物資,所需起碼是聯軍陣地的十倍,不管打與不打都是如此,每拖上一天,南越軍的補給壓力就會增大一分。等過個十天八天若還是如此,那麼再派一支船隊南下給對手找找麻煩就是。
面對這種對峙狀態,唯一還感到不滿的人或許就是鄭柏了。海漢人爲何會對己方採取這麼大規模的軍事援助,鄭柏作爲北越軍中高層是很清楚的,這可是升龍府答應了海漢人種種苛刻條件之後才換來的。這些海漢兵從抵達永安港的那一刻開始,所以的吃住開銷物資耗費,都全部記在了北越頭上。而進入到現在的聯軍陣地之後,按照雙方的合約便算是進入作戰狀態,每天這幾千人的軍費比起北越軍自己的大軍還高得多,更別說耗費的彈藥也要全部按照天價計算。
鄭柏最初還對海漢軍的戰鬥力抱有疑慮,擔心他們守不住計劃中的臨海陣地,但打了幾仗之後,鄭柏的這種擔心便慢慢轉換了方向——海漢軍明明具備了極大的優勢,但就是不主動發起進攻,是不是在有意營造一種對峙的局面,以便向升龍府索要更多的條件?
不管海漢軍打與不打,只要維持目前的對峙局面,軍費都在按照作戰時期的標準計算,這對於北越來說無疑是一筆虧本買賣——升龍府花了極大代價請來的僱傭軍,可不是爲了擺在這裡好看的。
鄭柏一開始試圖通過馮安楠這個聯絡官向海漢軍方面施加一些壓力,但馮安楠顯然不太賣他的賬,一句“一切作戰方案以聯軍前線指揮部的命令爲主”就把鄭柏給擋了回去。
對於這樣一個藉口,鄭柏肯定是不服氣的——聯軍指揮部好歹也是聯軍的頭銜,怎麼就你海漢一家在做主,我這邊幾萬人的軍隊卻沒有發話的權力。但要說鄭柏因此跟海漢人發生衝突甚至翻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現在北越的防線就指望着海漢軍的協防,如果不是在敵後構築起了聯軍陣地,那山嶺防線這時候應該已經被南越軍攻破了。而之後己方反攻南越叛軍的計劃,肯定也要視海漢軍的動向來配合行動才行了。
一計不成,鄭柏又生一計,派了親信到運輸補給品的隊伍中,去聯軍陣地給二兒子鄭廷捎信,試圖讓他去向海漢將領催戰。
鄭廷所指揮的北越協從軍在開戰之後承擔了聯軍陣地八成以上的作戰任務,並且表現也算是可圈可點,麾下部隊從最初的緊張忙亂,敵人還沒有進入射程便有人開槍亂射,到現在逐步開始習慣了火槍作戰的節奏,面對敵軍所發起的衝鋒終於能做到從容應對。
指揮部對於鄭廷在作戰指揮中的表現也比較滿意,開始讓他作爲北越軍方代表列席指揮的日常作戰討論會。當然了,關於特戰連在南越敵後展開破襲戰的詳情,指揮部還是對鄭廷爲首的北越軍官有所保留。畢竟這涉及到兩百多人的安危,其中還有多名穿越衆和“探索號”這樣的重點保護對象,要是走漏了消息很可能會給執行破襲戰的部隊帶來危險。
但鄭廷所表現出的態度卻讓鄭柏派來的使者有些始料不及,他並不贊同鄭柏提出催促海漢軍主動進攻的辦法,恰恰相反的是,鄭廷認爲現在北越軍的主要任務就配合海漢軍的作戰計劃,由聯軍指揮部來指揮接下來的戰鬥。
鄭廷這幾天從討論會上已經逐步瞭解到海漢軍的作戰目標,知道他們並非是以殺傷南越軍的數量爲目的,而是打算要成建制地消滅掉南越軍中那支神秘的火槍部隊。鄭廷對於指揮部所確立的這個作戰目標是相當認同的,經過多場戰鬥之後,鄭廷已經充分認識到火槍部隊在與傳統部隊作戰時所具備的優勢,也明白了爲何北越大軍會在對方一支火槍部隊的打擊之下就連連戰敗,潰退上百里。如果南越的火槍部隊沒有被消滅,那就一直都將是能夠威脅到北越安全的一根毒刺。
當然更重要的是,自開戰以來,指揮部的所有決策都在事後被證明了正確性,這也給北越協從軍包括鄭廷這樣的高層軍官在內造成了指揮部“絕對英明”、“絕對正確”的印象。對於跟指揮部命令相左的意見,鄭廷下意識就會認爲指揮部的安排肯定更爲正確,要想取得戰鬥勝利就必須遵循指揮部的意見。既然現在指揮部的命令是固守陣地,那麼大家照做便是,何必要冒着死傷的風險去衝擊南越軍的大營?
鄭柏在得到回信之後感覺有些無奈,他隱隱能察覺到在海漢人所訓練的這支軍隊中,對於戰爭的看法似乎已經與自己有所不同。這種差異並不是存在於戰術層面,而是指揮官所持的立場——比如鄭廷就更認同海漢的做法,將不動變爲主動,以時間來換取戰略優勢。至於說耗費了多少物資錢糧,那不應該是軍人考慮的事情,軍人只需要知道怎麼打贏戰爭就夠了。
二月五日,在平靜了多日之後,南越軍終於沉不住氣了,一大早便打開了大營,開始在營外列兵。而位於山頂的觀察哨也及時地將這個消息傳回到指揮部,讓陣地上的守軍們提前做好交戰準備。
這次南越軍沒有再讓聯軍失望,那支被聯軍“期盼已久”的火槍部隊終於出現了南越軍的作戰軍陣當中。當這個消息經由電臺傳回到指揮部的時候,甚至還引發了一陣歡呼聲。從出發時算起,到現在已經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了,即便是戰局一直佔優,連續多日的野外作戰也已經讓將士們感覺非常疲憊,不少人已經在盼着能早日結束這場戰鬥,離開安南這個鬼地方了。
指揮部下達命令,讓北越協從軍撤下了第一線,而將海漢民團的火槍兵和炮兵作爲主力調了上去。顏楚傑的作戰目的很清楚,就是要利用火力上的優勢,儘可能一次性就給對方的火槍部隊造成足夠大的殺傷——海漢軍所擁有的火力優勢,只要一次作戰就會暴露無疑,打完這一場之後,就別指望南越軍還會上當,把寶貴的火槍部隊拿出來硬拼了。
“打完了這一仗,南越軍估計就應該退了。”顏楚傑放下望遠鏡,意猶未盡地說道。
“既然有可能是最後一仗,那就得想辦法把他們打痛才行。”哈魯恭接道:“我已經跟馮安楠聯繫過了,讓他通知山嶺陣地上的北越軍隊,擇機出擊。”
“陣地後面的北越步兵也已經就位了。”穆夏柏補充道。他所說的北越步兵便是開戰前指揮部向鄭柏討來的一千餘名長矛兵,這些兵在前些日子的作戰中並沒有派上什麼大的用場,多數時候都在充當修築工事,運輸補給的民夫角色。而此時指揮部認爲這一戰之後地方有可能會出現潰敗,那麼屆時追擊敵軍這類技術含量較低的任務就可以交給協從軍來完成了。
稍稍有些出乎指揮部意料的是,相比之前的數次戰鬥,這次南越軍陣中倒是多了不少“新玩具”——有加寬加厚的盾車,有投石機,還有數門擺在牛車上拖出來的火炮。看樣子在休戰的這些天裡,南越軍倒也沒有閒着,對於如何攻克聯軍陣地也是做了不少的準備工作。
“這是要攻城的架勢啊!”顏楚傑對於南越軍搞出來的陣仗也有些意外。不過他倒是沒有什麼緊張感,畢竟不管對手能搞出什麼花樣,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只是垂死掙扎而已。
隨着一陣鑼鼓擂響,南越軍開始向聯軍陣地發動了進攻。打頭陣的毫無疑問又是盾車,這次的盾車比起之前所使用的型號要粗笨了許多,製作盾牆的圓木比起以前更加粗大,同時在盾牆後增加了各種加固結構,當然其重量相應也增加了不少,因此行進速度相較以前更加緩慢。
倒是投石機的威力讓聯軍有點始料不及,對方試射的第一發石彈就砸到了障礙區前方僅僅七八米的地方,距離木板構成的防禦牆僅僅不過十多二十米而已。看着陷入地面那一坨至少有十多斤重的石頭,指揮官們的臉色都有些凝重——這玩意兒要是砸到人肯定就是當場報銷了,雖然能夠殺傷的有效面積很小,幾乎是點對點的攻擊,但對人所造能成的心理威懾卻是極大,畢竟天上隨時會掉坨石頭下來砸破腦袋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趕緊計算下投石機的射程,另外讓炮兵預瞄!”顏楚傑下達了命令。
防禦陣地上的木製天棚雖然防得住敵軍的箭矢,但絕對承受不住從天而降的石彈。根據目前所觀察到的情況,對方陣營中至少有十來架投石車,其遠程打擊能力已經不可忽視了。
很快參謀部便反饋了進一步的消息:“南越軍使用的是擲彈帶式投石車,我們認爲其射程有可能達到350到400米……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步槍的有效射程之外攻擊我們。”
“南越軍停戰這些天,應該就是在趕造投石車了。”顏楚傑點點頭道:“沒辦法,看樣子我們必須要先下手爲強了。”
衆人都沒有應聲。南越軍使用投石機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要先毀掉聯軍陣地上的防禦牆,逼着聯軍放棄工事進行面對面的廝殺,然後再憑藉兵力上的優勢來沖垮聯軍陣營。如果聯軍先使用火炮攻擊對手,固然可以很快敲掉對方的遠程火力,但另一方面肯定也會暴露了己方的火力優勢,想讓對方再派出火槍兵作戰就很難了。
“讓協從軍先當炮灰頂上,等對方的火槍部隊出來了再換我們的人上去,怎麼樣?”王湯姆肆無忌憚地提出了一個作戰方案。當然在提出這個方案之前,他已經先確定了方圓十米之內沒有北越協從軍的人在場。
“現在才換,意圖就太明顯了。”顏楚傑搖搖頭道:“北越這些人也不是傻子,就算這次頂上去當了炮灰,下次恐怕就指揮不動他們了。用炮兵,先敲掉南越軍的投石車!”
顏楚傑是聯軍的最高指揮官,他的命令就是最後的決定。既然已經下達了軍令,就算部分人心中還有異議,但也只能照做了。
南越投石車的第二輪攻擊就已經有石塊砸到了防禦牆,雖然沒有傷到人,卻是直接將一輛充當防禦牆的多功能平板車打散了架,引起了小小的驚呼聲。而這時聯軍陣地上幾處炮位前的防禦牆已經移開,露出了後面12磅陸軍炮的身影。
在一里內的範圍,火炮的精準度可比投石機強多了,因此十門12磅炮第一輪的集火便命中了一輛投石車,隨即報銷了超過十名南越士兵。
聯軍陣地上的突然開火也的確給南越軍造成了震懾,在前面多日的進攻當中,聯軍一直都只使用了四門6磅炮作爲輔助火力,南越軍也認爲這就是聯軍所擁有的重火力水平了,因此纔會制定了利用投石車進行遠程攻擊的戰略——那四門小炮無論是射程還是準度,似乎都無法威脅到這個安全距離上的投石車,己方可以放心大膽地攻擊對手那道可恨的防禦牆。但現在他們發現自己所謂的妙計似乎根本就是個笑話,對手直到這個時候,纔開始露出了一直藏着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