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大陸地區廣東境內的甘蔗種植環境,亞龍灣其實並非理想的種植地,按照農業部的估算,這裡的甘蔗田產量頂多就在每畝三噸上下,大約爲廣東蔗田的三分之二左右。這並不是僅僅是甘蔗品種差異造成的產量不同,主要還是由地理環境所造成的影響,即便是在穿越之前的那個時代,海南與大陸地區的甘蔗畝產量也存在着類似的差異。
但對於考察團來說,每畝六千斤上下的產量已經足以讓他們興奮了,因爲在這個時期,兩廣地區甘蔗產地的畝產量其實遠遠沒有達到後世的水平,最好的地方也就是七千斤左右的畝產量了。
按施耐德所說,這裡有上千畝的甘蔗田,股東代表們很容易就可以估算出年內大概能收穫六百萬斤左右的甘蔗,按照兩廣地區製糖業的一般榨糖水平來推算,製出三四十萬斤蔗糖應該是比較穩妥的數字。而這還僅僅只是海漢人對蔗糖業第一年的試水之作而已,如果不出意外,海漢人在獲得第一年的豐收之後肯定還會進一步加大甘蔗種植面積,將糖業當作崖州地區的支柱產業之一來進行發展。
明代的時候,中國出產的紅糖、白糖、冰糖等糖類商品已經大量出口到日本、東南亞乃至西方國家。《天工開物》、《閩書南產志》、《物理小識》、《廣陽雜記》、《興化府志》等著作中都記載有熬煉白糖的方法,可見當時中國製糖業的興盛。由於當時的技術傳播手段所限,白砂糖是類似絲織品、瓷器這樣技術含量較高的商品,一直受到西方商人的青睞。據史料記載,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在崇禎十年時造訪廣州,在當地購買的物資當中,就有白糖13000擔,冰糖500擔。
以考察團連日來的所見所聞,股東代表們不難推測海漢人的意圖就是要把大陸地區的蔗糖出口生意搶一部分過來。雖然本地的種植規模還遠遠不能與大陸地區相比,但股東代表們相信海漢人敢打這主意必然就是有了某些能夠控制成本的辦法——海漢商品的最大競爭優勢就莫過於成本,勝利港所出售的商品,其價格永遠都比同行的競爭對手們要低幾分。雖然這裡的甘蔗種植業纔剛剛起步不到一年,但大夥兒似乎都能夠預見到本地製糖業的光明未來,在這個階段就通過投資來介入這個行業,無疑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由於股東代表們的熱切表現,施耐德不得不延長了在甘蔗種植基地的參觀時間,以至於天色都已經開始擦黑了,股東代表們纔在催促聲之下登船回港。
四月七日,考察團迎來了他們此次勝利港之旅的最後一個大型考察項目——位於勝利港以西兩河交匯處的三亞內河港開發區。這個內河港緊貼着出海口,但由於出海航道較爲狹窄,港灣內幾乎不太會受到海面上風浪的影響,可以說是一處絕佳的避風港。而執委會在規劃之初,就將這裡劃爲了未來三亞主城區的商貿港,並且會作爲興建主城區的首批基建工程來進行開發。
三亞內河港的項目其實並不在“瓊聯發”的項目清單上,之所以安排考察團來這裡進行考察,執委會是希望能讓這些富商們瞭解本地的規劃狀況,從而對三亞地區未來的發展前景擁有更多的信心。
考察團乘船從勝利港出發之後,先後繞過榆林半島和鹿回頭半島,便抵達了內河港的入海口航道。這裡的航道比進入勝利港的航道窄了一半多,最窄處僅有四五十丈寬。兩艘雙體帆船都將船帆降下了一半,一前一後緩緩駛入這段狹窄航道。
王湯姆這兩天都跟着船隊出行,一方面負責船隊指揮和安全護衛,另一方面他也要對周邊的環境狀況進行一些簡單講解。這時候王湯姆就拿着一個手持擴音器,向股東代表們說道:“各位請看右舷,我們會在這邊的山坡上修築炮臺式的防禦工事,對進入港灣的航道進行護衛。今後停泊在這個港灣中的船隻,也無需擔心會遭受到外來的攻擊。”
駛過航道進入到內河港灣之後,考察團的股東代表們很驚訝地發現,這裡的岸邊已經有數百民工正在忙碌地進行施工,有一段河岸甚至已經搭起了兩三條木製棧橋,而在此之前大家都以爲海漢人所說的內河港還僅僅只是停留在紙面上的規劃。
實際上在安南戰役結束之後,建設部便已經開始實施三亞內河港的開發項目。從勝利港到內河港之間的陸上通道在三月初就已經打通,年內還計劃要鋪設完勝利堡到內河港之間的鐵軌,讓軌道交通將內河港、勝利港和田獨這三個重點地區串連起來。而在此期間,對兩河流域的大規模開發和移民遷入也將同步進行,有了開發勝利港的操作經驗在前,對內河港地區的開發速度也會比之前快得多。
還沒等靠岸下船,施耐德便已經被股東代表們圍在了甲板中央。大夥兒提出的問題也很一致——新港口附近的地皮賣不賣?什麼價?如果不賣那能不能租?
雖然勝利港開發至今才一年時間,但由於地理環境的限制,勝利港作爲商港的開發潛力其實很有限,港口旁邊就是山,山腳下的小塊平地現在已經所剩無幾,這次考察團到來之後,港口商務區剩下幾塊爲數不多的空地也被一搶而空,可以說已經沒有拓展商務區的空間了。執委會也意識到了這種情況,因而加快了對新內河港的開發速度。相比勝利港,內河港所處的兩河區域就有了更多的平坦空地可供開發利用,而眼尖的商人們顯然也已經發現了這個商機,想要趁着現在這個時機就早早進入,先弄塊地皮搶佔有利地形。
考察團的熱情讓施耐德也有些吃驚,他原本以爲還需要花費一番口舌才能讓這些人相信這片荒山野嶺的美好前景,進而纔會願意花錢投資在這裡。誰知道這幫傢伙早已看穿一切,根本沒等他開動嘴炮宣傳,便已經紛紛表示要在這個新港區拿地投資了。
“這倒是省事了!”施耐德一邊想着,一邊招呼着衆商家上岸考察周邊環境。
靠近港灣這邊的地區,早就安排了專門的伐木隊在進行清理。按執委會的規劃,榆林半島與鹿回頭半島之間的這處海灣,將會成爲勝利港造船廠的新廠區,未來要修建起數個大型幹船塢。船廠以北與內河港之間的空地,則將作爲碼頭貨場和倉庫區來進行建設。當然了,在這個地區內還規劃了軌道交通的車站,以便於田獨工業區的出產能夠便捷地運送到港口裝船。
很快就有股東代表問道:“施總,這附近的地皮,現在可都是由貴方買下了?”
施耐德應道:“只要是我們拿出來進行開發建設的地皮,那肯定都是屬於我們的。至於那些歸屬權在本地民衆手中的地皮,我們也正在想辦法進行收購。不論如何,土地都不會影響到我們對這片地區的開發進程,關於這一點大家儘可放心。”
港灣以北的兩河流域,則將作爲未來的商貿區和居住區來進行開發。股東代表們能夠拿到的地皮,也都集中在這片區域當中。至於更靠近內陸的平原地帶,就統統都是農業部的地盤了。目前執委會已經派出了數個工作組,開始在天涯鎮、鳳凰鎮等地活動,說服當地民衆將名下土地出讓給穿越集團。
這個差事肯定是不好做的,土地在這個時代被民衆看作安身立命之本,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誰都不會輕易出售自家的地。工作組在此期間肯定將會遇到很多困難,甚至危險,但執委會認爲還是走先禮後兵的路子,儘可能不使用武力方式來解決土地歸屬的衝突。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內河港的一期開發區域內,並沒有什麼大的村落市鎮存在,最近的市鎮就是在距此二十里開外的鳳凰鎮。本地雖然有少量民衆居住,但這些人因爲不願繳納土地契稅,其開墾的耕地並沒有在崖城辦理合法的手續,這也爲穿越集團併購這些土地省下了不少麻煩。
章通判和王同知在一天前已經乘船迴轉崖城,一同被帶回崖城的還有兩箱銀子,這是崖州官方爲穿越集團辦理土地登記手續的一部分報酬。除了少數地主之外,現在勝利港以西、南山鎮以東的八成地區都已經被穿越集團以各種名目登記到了自家名下。以合法的方式獲得崖州地區的治理權,對穿越集團而言僅僅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麼做雖然會有不小的花費,但執委會認爲如果能夠有效避免徵地開發過程中的衝突,那麼花一些錢也是值得的。畢竟大規模武裝拆遷的花費也不會小到哪裡去,而且使用武力很容易導致局面失控,這對於非常注重樹立穿越集團正面形象的執委會來說,是需要儘量避免的狀況。
四月八日開始,結束了考察行程的大明富商們開始陸續離港返回大陸。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因爲各種原因繼續留在了勝利港,比如作爲精英被挑選出來,專門到這裡來學習先進軍事理論的一幫軍校留學生。
這些人主要是來自於福建許心素名下的大明“官兵”,“福瑞豐”李家的民團,以及北越軍方。其中許心素這次派來的人是以工匠爲主,要學的內容基本跟軍事理論無關,而是軍械維護維修方面的知識,早早就被安排去了田獨那邊,由專門的軍工技術人員負責傳授相關內容。
李家民團選了四個“排長”到勝利港參加此次的進修,這也是他們根據海漢軍事顧問的提議,對民團進行編制改革之後任命的軍職。如今的李家民團在編制中完全沿襲了海漢的做法,以班排連爲作戰單位,甚至考慮是不是要加入“指導員”這一頗具海漢特色的連級軍職,以提升士兵們的思想水平。
而北越方面的陣容則要大得多,足足二十人,其中也有四分之一的人是專門來學習軍械的維護維修技術,剩下的纔是專職軍官,北越第一支成建制火槍部隊的指揮官鄭廷也在其中。
如果按照海漢的軍事編制來說,鄭廷的軍職大概相當於加強營營長一級,在北越軍中算是少壯派的新星。在橫山爭江戰役中,鄭廷指揮着僅僅接受了三個月訓練的北越新軍,在戰場上以近乎完美的表現配合海漢民團擊潰了南越大軍,順理成章地成爲了首批赴勝利港進修的北越軍官。等他學成歸國之後,基本上升職加薪的待遇是不會少的,而且作爲安南國內對熱兵器作戰最爲了解的軍官,未來將有極大的希望進入到軍方高層。
鄭廷也深知自己身上所揹負的責任,早就抱定了決心要在這三個月的進修期內儘可能地多學一些本事。因爲在此之前就已經在塗山半島接受過一段時間的海漢式訓練,又與海漢民團在戰場上並肩作戰過,因此鄭廷認爲這次的進修對自己而言不會有太多適應性的問題——至少他在進入軍校之前是這麼認爲的。
“鄭廷出列!”
聽到這聲命令,鄭廷從走神狀態回到現實中,趕緊跨前一步,大聲應到。昨天送別小王爺鄭柞返回安南的酒宴上,大家都喝得多了一些,以至於他今天早上險些爬不起來參加點名。
“集合軍號都已經吹完了,你才慢慢騰騰的出來集合,當這裡的軍規都是玩笑嗎?”黑臉教官的嘴就杵在鄭廷耳邊,唾沫星子噴了鄭廷一整臉。
雖然對於這個名叫古衛的海漢軍官沒什麼好感,但出於軍人服從上司的習慣,鄭廷對他的粗魯行爲也並未表現出任何的不滿情緒,依然站得筆直地接受他的訓斥。雖然沒有反抗的表現,但鄭廷依然還是對此有些腹誹:“當初在塗山訓練營的時候,可沒有早上集合點名這種事情……”
“看在你初犯的份上,那就……圍着操場跑十圈吧。”古衛立刻就宣佈了對他的懲罰措施:“立刻出發!”
鄭廷雖然很是不情願,但身在軍營就必須執行命令,還是照着古衛的命令做了。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十圈僅僅只是一個開始而已,在第一天當中,他就因爲內務未整理、吃飯時未遵守進餐守則等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遭受了數次跑圈懲罰。而與他同在進修班的北越小夥伴們,也基本上無一倖免。這種近乎嚴苛的管理方式,是鄭廷以前在塗山訓練營時所從未經歷過的。
讓鄭廷感到有些不滿的是,同在進修班的一幫海漢民團的軍官生,卻沒有受到任何形式的處罰,反倒是在他們受罰的時候表現出了幸災樂禍的眼神。但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海漢民團的軍官生的確比他們更懂得什麼叫軍規,這幫傢伙的表現幾乎無錯可挑,根本就沒什麼可以懲罰他們的理由。
“你們海漢的軍規實在太嚴苛了!”晚飯後回到營房,鄭廷終於忍不住對同住的海漢軍官生們提出了抱怨:“我們的職責是上戰場打仗,把營房弄那麼幹淨,吃飯要聽命令才準動筷子,揪着這些事情不放有什麼必要?”
離他最近的一個軍官生站起身來,個頭不高卻十分敦實,頭髮理得非常短。鄭廷注意到他的軍服胸前的軍功略章居然有一枚個人三等功章和安南戰役紀念章,看得出他應該是在前次遠征安南的戰鬥中立功才獲得了這次的進修機會。
“你想知道原因?”這個海漢軍官生伸出手指了指鄭廷,又指了指自己:“這就是爲什麼你們的朝廷需要花錢請我們去幫助你們作戰,因爲你們都是業餘的,我們纔是職業軍人!”
鄭廷聽完便唰地站起身來,怒視着這個比自己矮了大半頭的無禮傢伙。如果不是顧慮到軍規,鄭廷已經將攥緊的拳頭砸到這張令人討厭的臉上了。
“你不服氣嗎?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這麼簡單的規矩都守不住,難道還指望你們上了戰場之後能夠嚴格遵守軍令?”小個子軍官生繼續毫不留情地嘲諷道:“懲罰你們,只是要幫你們養成遵守軍令的好習慣而已。如果你們這些當軍官的都做不好,那回到安南之後又怎麼能訓練好你們的士兵?”
雖然鄭廷怒火中燒,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小個子軍官生說得有幾分道理。對比這些海漢人親自訓練出來的民團軍官,自己這幫北越軍人的表現似乎的確散漫了一點。鄭廷又不禁有些埋怨當初在塗山訓練營受訓時的教官,爲何當時不按照海漢民團的標準來要求受訓人員——當然他並不知道北越高層與海漢達成的軍訓協議中,只有戰術訓練,並不包括軍規在內的綜合管理在內,訓練營的教官們自然不會主動去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