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幕府是否願意接受,九州的局勢已經發生了不可逆的變化。
對馬、佐賀、福岡、薩摩四家強藩,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中,各自動手吞併了多個由幕府冊封的小藩,並且都有份參與了佐世保灣外的打劫軍火行動。
小崎祐太從佐世保基地購得的軍火,如今已經被這四家瓜分完畢,動作快的都已經把戰利品發放到部隊手中開始使用了。
這幾家已經從中嚐到了甜頭,幕府想讓他們回頭是不太可能了,更何況背後還有海漢在替他們撐腰。
而熊本藩雖然因爲內亂錯過了前兩波“福利”,但在九州強藩中卻是走得最遠的一家,直接出兵接管了幕府的聚寶盆長崎港。除非幕府出兵討伐,否則很難再讓熊本藩把這塊肥肉吐出來了。
增山正利想憑一己之力說服各方,讓九州局面退回到石迪文訪日之前,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能說動天草四郎鬆口,繼續向幕府出售軍火,似乎也算是沒白跑這一趟。
增山正利離開佐世保基地後,便立刻趕往長崎港。儘管他知道當地已經易主,但身爲幕府特使,明知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一趟了。
令他稍稍感到欣慰的是,長崎港並未化作一片焦土,而是如同往常一樣,能看到不少商船出入港口。
這至少說明熊本藩在攻佔長崎的過程中,沒有進行大規模的燒殺劫掠,才能在易主之後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恢復了正常秩序。
不過這也在增山正利的預料之中,他認爲熊本藩奪取長崎的目的並不是打算搶劫這裡的財富,而是要將這個貿易港長期據爲己有,所以纔沒有採取破壞措施。
這讓增山正利對談判仍抱有一絲希望,如果熊本藩真把長崎港打成了一片廢墟,那就完全沒有談判的餘地了。
仍在長崎的細川綱利聽說江戶來人求見,倒也沒有避諱,便在原本屬於小崎祐太的奉行官邸中接見了增山正利。
沒等增山正利道明來意,細川綱利便率先發難了。
他將一摞紙甩到增山正利面前的榻榻米上,讓他解釋一下發生在熊本藩的叛亂是怎麼回事。
增山正利拿起那摞紙翻看了一下,原來是相關人員的口供。
熊本藩這事,雖然不是由增山正利策劃,但他的確也是知情人。他其實並不同意德川家綱的做法,他認爲與其用這種手段來換掉親近海漢的細川綱利,倒不如把細川綱利召到江戶,以公開的方式的罷黜其官職,然後再降罪拿人。
這樣既不會讓人說閒話,也不會給細川綱利留下任何翻盤的機會,可以說是風險最低的方案。
但德川家綱擔心細川綱利不會奉命前往江戶,最終並未採納他的意見,而是準備在熊本城把細川綱利解決掉。但這個方案在執行階段卻出了大岔子,讓細川綱利得到了翻盤的機會,導致長崎也成了犧牲品。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細川綱利當然會記恨,對位於其家門口的幕府地盤下手,似乎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而細川綱利拿到的口供中說得很清楚,軟禁他的命令就是由德川家綱親自下達。增山正利自然不可能認可這樣的說法,只能辯稱這是當事者爲求活命,故意攀咬德川將軍,讓細川綱利不要採信這份口供。
細川綱利冷笑道:“該不該相信這人所說,我心裡自有分數。德川將軍如果只是想把我換掉,那倒也罷了,但連細川家在長崎的財產也要全部抄沒,這還讓我怎麼忍?”
“既然德川將軍想要我細川家的財產,那我出手自衛,應該也沒問題吧?”
“而且我出兵長崎的時候,小崎祐太已經不知所蹤,根本就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本地民衆很歡迎熊本軍的到來。閣下如果不信,可以去各國的商館打聽一下,問一問他們更願意支持誰來管理長崎。”
細川綱利底氣十足,根本不怕增山正利責問。本地的外國商館幾乎都是牆頭草,海漢表明態度支持熊本藩之後,這些商館也都立即選擇了站隊。
所有人都明白,既然熊本藩背後有海漢撐腰,那麼長崎回到幕府手中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今後想繼續在長崎做買賣,那當然得先處理好跟熊本藩的關係。
增山正利要挑這個時候去向各國商館求助,那多半是得不到什麼好臉色了。
增山正利無奈之下,只好祭出最後的招式:“細川大人,再怎麼說,這長崎港也是歸屬於幕府的地方,如果熊本藩不肯退出這裡,那就形同造反了!你應該也不想見到熊本藩被幕府的大軍討伐吧?”
細川綱利早在動手之前,就已經考慮清楚了由此可能造成的後果。如果幕府興兵討伐熊本藩,那正是九州各藩所期盼的局面,到時候跟幕府打對臺的可不止熊本藩一家。
不過細川綱利當然不會主動去說破這一層,只是冷笑着應道:“我沒取長崎的時候,幕府就想置我於死地,如今你告訴我只要把長崎還回去,幕府就會放過我,你覺得我能信嗎?”
“既然這長崎拿不拿,幕府都要我死,那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增山正利這個時候再說軟話已經毫無意義,只能硬着頭皮道:“即便這樣會導致熊本藩覆滅,大人也還是不願改變主意嗎?”
細川綱利少年心性,聞言更是熱血上頭,起身怒道:“你不必再說了!幕府想拿回長崎,那就先取走我這顆項上人頭!我倒是很想看看,如今的幕府,是否還有幾十年前征服天下的實力!”
談判談到這個份上,雙方都已經把話說死,自然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不過不甘心的增山正利沒有立刻離開長崎,而是去拜訪各國商館,試圖爲幕府拉到一些助力。但各國商館顯然對他這位德川將軍身邊的紅人冷落了不少,竟然是以各種理由給他吃了閉門羹,根本就沒人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會面。
增山正利由此方知細川綱利所言非虛,這些與日本通商的國家,如今竟無一國願意站在幕府一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