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凒的心目中,當然只有朝鮮纔是海漢最忠實的盟友和夥伴,兩國之間的合作沒有邊界和上限,更不應該有任何隱瞞對方的舉措。
但這也只是他的個人想法,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海漢似乎並沒打算在現階段的對日策略中帶着朝鮮一起玩。
李凒只能暗暗安慰自己,這必定是涉及到某些極爲重要的宏大布局,執委會爲了避免走漏風聲,所以纔沒有提前通知朝鮮。
但他內心還是很想立刻去向執委會提出問詢,瞭解此事的前因後果,以及爲何朝鮮竟會被排除在外。
只是理智又在不斷提醒着他,這種問詢有可能會被執委會視爲冒犯之舉,畢竟這世上哪有藩屬國公然質疑宗主國的道理?
李栢哪知父親心中想法竟會如此複雜,見他久久沉默不語,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父王,前往日本考察之事,需兼顧各國政要的行程,少不得還要調查瞭解各方的參與意願,想必要等到論壇活動開始之前纔會公佈相應的安排。”
李凒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微微點頭道:“言之有理,一定就是這樣!”
李凒的不安感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在與安南國王鄭柞會面時,他旁敲側擊地打聽對方在近期的行程,發現鄭柞似乎也並不知道海漢有組織與會嘉賓前往日本考察的安排,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安南和朝鮮是與海漢關係最爲緊密的兩個藩屬國,既然安南也沒有提前得到通知,這證明朝鮮的地位和待遇並沒有落在安南之後,至少得到了一視同仁的對待。
不知情的鄭柞顯然沒有李凒這麼多憂慮,十分興奮地大談海漢近年在南海各個方向上的擴張行動,以及給安南帶來的諸多好處。
目前南海的呂宋、星島兩個大區,都在不斷向外擴張版圖,而由此所產生的人力、物資、資金等需求,僅靠來自海漢國內的支持已難以滿足,因而對於來自藩屬國的助力,海漢的態度也是多多益善。
安南趁此機會,也緊隨海漢腳步,逐漸在東南亞地區慢慢佈局。
由王室掌控的鄭氏船行,如今已經開通了安南至東南亞十幾個國家的貿易航線,由此所產生的經濟收益也是頗爲可觀。
當然更讓鄭柞感到自豪的是,安南在國際上的地位,也正隨着貿易活動的開展而水漲船高,開始被域內國家視作有影響力的“大國”,這正是鄭氏兩代君主過去三十年間所竭力追求的目標之一。
李凒想起昨天在報紙上看到海漢特戰師進駐錫蘭島的消息,便詢問鄭柞可知此事詳情,這話題更是讓鄭柞興奮不已。
“要說這事,我國雖因路途遙遠未能出兵助戰,但也有幸參與其中。去年我國出動了一百多艘貨船,前往馬六甲海峽協助運輸物資。陸陸續續派往那邊修築港口的民工,加起來也有三四千人了。”
“錢天敦大將軍的部隊,如今已經在馬六甲海峽以西建立了據點,過去這百年間一直被西洋人壟斷的貿易航線,今後我安南國也可參與經營了!”李凒聽得又是驚訝又是羨慕,安南所處地理位置,的確更便於參與到海漢在海上向南、向西的擴張行動。
東南亞地區國家衆多,從事跨國貿易根本不愁找不到對象,只需等待海漢打通貿易航線,跟在後邊出人出力的安南也自然會得到極大的好處。
而朝鮮所處的東北亞地區,周邊環境相較之下可就沒那麼理想了。
朝鮮半島往北是老仇家滿清的地盤,兩國的宿怨之深,根本無法得到化解,長期以來都將對方視作敵國,明令禁止與對方從事任何貿易活動。
而東南方向的日本,跟朝鮮同樣也是冤家路窄,歷史上兩國間曾多次發生大規模戰爭,朝鮮甚至一度險些被滅國。
雖然如今以釜山港和對馬藩爲渠道,恢復了部分跨國貿易活動,但規模畢竟十分有限,能夠帶給朝鮮的財政收入其實也不算太多。
再往南還有個琉球國,不過琉球本就只是小小島國,體量實在太小,兩國間的貿易也沒多大的油水。
原本與大明的貿易往來倒是做得不錯,但隨着海漢全面控制大陸海岸線,與大明的貿易也被迫完全中斷了。再往南的國家,距離朝鮮都十分遙遠,直接往來的貿易活動就更少了,貨物多半是通過海漢等國中轉。
說來說去,如今朝鮮最主要的貿易對象,其實就只有宗主國海漢一家。但既然是宗主國,朝鮮能從中獲取的利潤當然也不可能太多——沒讓你年年上貢就算不錯了,難道還奢望從宗主國手上揩油?
再加上工業國對農業國貿易中存在着巨大的剪刀差,朝鮮與海漢的商品交易基本都是常年保持逆差,只能依靠輸出人力來減小貿易差額。
李凒雖然也有心將貿易範圍擴大到更南邊的地方,但一是朝鮮的造船業並不發達,真正能夠適應遠洋海況的大型貨船,大多都還得從海漢訂製;二來朝鮮是農業國,本身的物產也比較有限,難以像海漢那樣憑藉衆多的工業品去打開海外市場。
李凒將朝鮮所面臨的困局說出後,鄭柞倒是很快給他出了主意:“這有何難,我國以前同樣也是農業國,但只要向海漢開放各種礦藏的開採權限,讓他們到我國開礦,他們自然會將連接礦山的道路、港口一一修建出來。”
“等投產之後,冶煉廠、金屬加工廠這些下游產業,也都會在當地落腳生根。到時候爲了把更多的產品運出去,甚至還會在當地修建船廠。由此所能帶動的產業,要遠比種田的收益大得多。”
李凒嘆道:“其實類似的操作在我國也有,海漢修建大同江基地的時候,便將沿岸的鐵礦、煤礦都交給了他們開採運作。只是後來因爲國內政局動盪,這些產業發展得並不理想。”
李凒不便說出口的是,朝鮮有價值的礦藏大多在半島北部,而如今包括大同江沿岸那些礦山工廠在內的區域,都是由平壤城裡的李淏掌管,其收益根本沒多少能流入國庫,李凒自然也就享受不到發展工業帶來的諸多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