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雙方事前的約定,在阮經文所屬的守軍投降之後,他本人還將親自執行帶路任務,指引海漢民團向城南發起進攻。從阮經文所把守的橋樑到皇城外圍還有兩裡多的距離,由熟知城內佈防狀況的人來帶路肯定比民團自行平推過去要強得多。
正如阮經貴在事前所承諾的那樣,城內的帶路黨已經安排出了一條通往城南的安全行軍通道。甚至有人比阮經文更爲積極,民團軍還沒到的時候就已經集合了部隊,將所有武器全部堆放在一起等着投降了。僅僅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海漢一方接收的守軍降兵就已經超過2200人。民團軍一槍未放,便在帶路黨的指引下進入了南半城。
城內的守軍在幾天之前就都已經知悉海漢人攻破了東北角的城牆,並且在那塊地區建立了防禦陣地,但海漢人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一直被守軍圍攻,幾乎沒有取得任何的進展。這讓不少人心中又重新生出了希望,認爲可以憑藉城內的狹窄地形和兵力優勢將海漢民團壓制在東北角的區域,用時間來慢慢拖垮對手的勝勢。然而就在這些人還在做着白日夢的時候,近三千海漢民團的士兵已經悄悄開進城內,沿着城牆向南推進到了順化城的核心地帶。
當身着灰色軍裝的民團士兵出現在距離皇城僅僅兩個街口的皇城守備司時,駐紮在這附近的南越御林軍立刻便炸了窩——海漢民團竟然在沒有任何警示的狀況下便攻到這裡,難道整個北半城的守軍全都死光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守軍的將領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他沒有立刻起兵攻擊海漢民團的小股先頭部隊,而是選擇了一邊集結部隊一邊進行觀望,結果就此錯失了戰機,以至於海漢民團有充足的時間將拖在隊伍後面的火炮運到了一線進行部署。當五門火炮在街上排開對準了守備司大門的時候,這場戰鬥的結果就已經註定了。
五門火炮次第發出轟鳴,炮彈從空蕩蕩的街面上飛過,將守備司的大門連同門外密密麻麻的街壘一同砸了個粉碎。一部分試圖在炮擊間隙發起反擊的南越士兵,也被密集的火槍鉛彈給攔在了百米開外,根本無法靠近海漢民團的陣營。
在火炮進行了四輪轟擊之後,守備司大門連同兩邊的牆壁都已經化作了一片廢墟,大門後的院子裡也有數十人傷亡。錢天敦一聲令下,士兵們舉着步槍排好陣形,以穩定的步速向守備司發動了進攻。在絕對火力優勢的壓制下,任何想要憑藉個人武勇施展近身格鬥的企圖都是徒勞的,對於少數悍不畏死的反抗者,士兵們也不會吝嗇自己的子彈。
儘管部分守軍跟隨指揮官從守備司後門撤離了戰場,但這裡的失陷仍然讓御林軍的指揮體系立刻陷入了癱瘓狀態。數千部署在皇城外圍的守軍在失去指揮的狀況下,只能組織起小規模的零星反擊,而這對於戰場指揮見長的海漢民團來說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到中午時分的時候,皇城城牆已經進入到先頭部隊的火槍射程當中,而此時守備皇城的御林軍大部分在失去指揮的狀況下已經放棄了城外的駐地,選擇縮回皇城內防守。
御林軍的動作直接就導致了城內其他地區守軍的混亂,由於身份所限他們無法退入皇城,又不清楚到底戰況如何,城中立刻謠言四起。有傳聞甚至說海漢民團已經包圍了皇城,正在加緊攻打,眼快就快破城了。而失去指揮的御林軍又沒有及時地派出信使通知城中各處的守軍回防,這就導致了戰機一再被貽誤,讓海漢民團能夠從容地在皇城外拆去阻擋火炮射界的民房,建立攻城陣地。
皇城外密密麻麻的房屋給海漢民團接下來的攻勢造成了極大的阻礙,軍官們不得不停下前進的腳步,先組織士兵和民夫進行強拆,而這一行動卻並不在原本的作戰計劃當中。
“把左邊這個院子的圍牆全扒掉!要快!”受命清理場地的於鐵柱大聲向手下的士兵和民夫們下達命令。他所接到的命令是在天黑之前要將眼前這條街左邊所有阻擋射擊的房屋和圍牆都扒掉,而這顯然並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務。
七八名士兵合力抱着一根長長的木柱頭,一下一下地撞向圍牆。這是剛纔從另一處民房拆出來的房樑,現在被他們用來充當強拆工具。幾組人擡着木頭不斷撞擊之下,很快這片磚牆便朝着院內倒塌下去。院內傳來一陣驚呼聲,有數名男子拿着刀槍試圖進行反抗,但立刻就被補位上來的火槍隊打成篩子。在這種時候也不會有人關心這些人到底是良民還是守軍,只要有試圖攻擊民團的舉動,都夠得上開槍還擊的標準。
強拆行動大大地減緩了民團的進攻速度,以至於錢天敦不得不停下後續的作戰計劃,等待民夫們在陣地前方清理出足夠大的空地。不過好在南越守軍的火炮大多佈置在了外圍的城牆上,皇城的城牆反而沒有什麼遠程武器,一些敢於將頭身露出垛口用弓箭射殺城外民夫的守軍,也被蹲守在附近各處屋頂上的狙擊手們一一點名。
順化皇城模仿了明朝的皇城設計,也是中軸式的一殿一廣場格局,內有勤政殿、乾成殿、坤泰宮、光明殿、宮廣殿、太和殿等宮殿建築,皇城四周有午門、和平門、顯仁門、彰德門四個城門,基本便是一個微縮版的紫禁城模樣。此時海漢民團所設立的陣地,便是正對着東北方向的和平門。
前線指揮部希望能夠儘快在和平門外清理出一塊地區,然後架設火炮強攻皇城,以簡單粗暴的方式來擊破南越守軍的最後一道防線。不過由於這裡民房遠比想象的更多更密集,這個作戰計劃也不得不往後延遲。
在持續一下午的強拆過程中,民團軍所遭遇的抵抗行動甚至比上午行軍穿越城區的過程中更多。大量的零散南越兵和民衆進行了自發的抵抗行動,給民團軍制造了一些麻煩,並且大大拖慢了強拆的速度,以至於到後來負責指揮拆房的軍官們紛紛向錢天敦申請,直接用火炮轟擊圍牆,以免趕不上指揮部所要求的行動進度。
截止當天夜幕降臨,指揮部所要求的拆除區域也只完成了大約三分之二,基層軍官們認爲按照現在的速度,明天的強拆行動很有可能還需要持續半天時間才能完成任務。
值得慶幸的是清理入城後的佔領區進行得非常順利,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這當然也是與目前所佔領地區的守軍幾乎都選擇了投降有直接關係。在沒有遭受到強拆措施的地區,本地民衆也並沒有多少抵抗的意願,大多選擇了關門閉戶自求多福。
“拆個房子我們就傷了三十多個,死了四個?這在搞什麼東西?”剛剛從城外趕來的顏楚傑看到今天的傷亡報告禁不住怒了,他今天下午一直在城外忙於安排上午接收的數以千記的南越降兵,並沒有進入城內督戰,而下午所取得的戰績顯然並不能讓他感到滿意。
“顏總,雖然守軍是被我們打散了沒錯,但基本上都還困在城裡沒逃出去,你是沒看到今天的場面,隨便推倒一面牆,牆那邊就有一兩百人直接衝過來拼命,要不是兄弟們訓練有素,死傷真的還不止這些。”喬志亞是今天強拆行動的現場指揮之一,這時候便主動站出來進行辯解。
“一開始我們也沒料到會遇到這麼多的抵抗,後來讓武裝部隊配合行動之後,傷亡就少了。”錢天敦作爲前線作戰指揮也開口辯解道。
顏楚傑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語氣有點太重,點點頭道:“不是我太在意傷亡,而是我們的兵力實在太少,戰損一多就很容易影響到整體的戰鬥力了!”
戰鬥打到現在的階段,海漢民團在兵力上缺陷就越發明顯了。這次出征順化,海漢一方總共出動了四千多人,其中還有近千的輜重民夫,再除去海軍,能夠入城作戰的部隊實際只有兩千多人。這麼點人手如果要分散在順化城裡,基本就跟撒胡椒麪差不多了,因此指揮部所選擇的作戰策略便是隻攻一路,決不分兵。然而即便如此,兵力的分配也已經捉襟見肘,甚至不得不調了數百海軍士兵上岸,在城外擔任看守俘虜的任務。
從上月二十二日開戰至今正好一個月的時間,海漢民團目前戰死人員的數目已經超過三位數,需要退下火線進行休養的傷兵更是三倍於此,這就意味着這個一個月的戰鬥中,海漢民團就差不多失去了三個連編制的作戰人員。這種程度的戰鬥減員對於本來兵力就不雄厚的民團而言,無疑是有非常明顯的影響。一些非重要崗位不得不讓民夫中擁有預備役民兵資格的人員補充上來,以維持部隊的正常戰鬥力。以軍委在戰前的預計,如果戰損數字達到目前的一倍,而戰爭還沒有結束,那出征的民團軍大概就得考慮是不是需要提前撤軍了。
情況真發展到那一步,對於軍方來說無疑就是一次失敗的遠征了。消滅南越政權是這次軍事行動的首要目標,如果這次作戰沒能達成這個目標,那民團大概又得花幾個月的時間蓄力,才能發動下一次的進攻了,這顯然不是軍委和執委會想看到的狀況。顏楚傑如此着急,也是擔心戰損太高影響到接下來的戰鬥。
“說說目前城內的戰況吧!”顏楚傑也覺得這個話題多說無益,便主動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目前的戰局分析上。
錢天敦指着桌上的順化城城防圖說明道:“目前從東北角順着城牆往東南這一路的區域都已經清理乾淨,但城西和城南地區還有大量的南越守軍存在,根據投降的南越軍官所提供的信息來看,估計城內的守軍還大概殘餘有一萬到一萬五千人左右。”
“這個數字包括皇城內的守軍嗎?”顏楚傑皺眉問道。
錢天敦搖搖頭道:“皇城內大概有四千左右的守軍,並沒有包括在我剛纔所說的數字當中。”
“那有什麼值得我們輕鬆一點的好消息嗎?”顏楚傑對於這樣的局勢顯然也開心不起來,只能半開玩笑地問道。
“好消息是守衛皇城的南越軍隊並沒有太多的重武器可用,皇城內僅有的幾門重炮據說都佈置在了面對香江的午門那邊了,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挪不了窩。所以至少在明後兩天時間,我們部署在和平門外面的炮兵會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喬志亞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也有一個壞消息。”
“什麼壞消息?”顏楚傑的情緒還沒輕鬆得下來,便又被喬志亞的話給吊起來了。
喬志亞接着說道:“據我們現在所知的消息,皇城的城防非常牢固,其城牆的堅固程度並不比外城差,加上護城河的加持,我們想要在短時間內攻進去恐怕還有點麻煩。”
喬志亞所說的這個“壞消息”無疑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由於皇城的面積小,城內防禦力量的佈置區域也會相對比較密集。民團在攻擊外城時通過突破一個點來建立前沿陣地的做法恐怕很難直接複製過來,因爲外城的地域較大,援軍趕到城牆豁口處需要較多的時間,而這皇城面積較小,如果數千人在第一時間就補防到位,肯定會給攻入城中的先頭部隊造成極大的壓力。雖然對於自家部隊的戰鬥力擁有百分百的信心,但如果不是到萬不得已的狀況,高層們並不願意用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精銳部隊去跟南越的猴子兵拼命。
指揮部現在所面臨的局面有一點左右爲難,如果要加快戰鬥進程,早日結束這一場戰事,那很可能就得用硬碰硬的方式攻打皇城,而這勢必會造成更多的己方傷亡。如果要打得穩妥一點,慢慢消耗守城部隊的戰鬥力,遲早也是能拿下這場戰役的勝利,只是不知道會持續多長時間而已,或許十天半個月,或許會更長一些。而戰鬥的時間拖得越久,對於跨海作戰的民團來說就負擔越大,自身的戰鬥力也會因爲作戰期的延長而呈現不斷下滑的態勢。
“我個人倒是有一個作戰方案,但我也不太確定其可行性。”喬志亞見顏楚傑皺眉盯着地圖久久無語,便主動提出了新主意。
“先說來聽聽看!”顏楚傑擡頭望向喬志亞道。
“其實之前我們在突破外城時用的爆破方式很好,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把同樣的方式再來一次。”喬志亞見顏楚傑臉上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便接着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如果我們用爆破拆出來的城牆缺口太小,當然會被城裡的守軍堵住,我們不妨玩大一點,把整個和平門都給拆掉!”
喬志亞說得興起,俯身指向地圖道:“你們看,和平門背後大概三百米,就是皇城的中軸線,我們的火炮不需要過河,就能從現在的陣地直接打到裡面的皇宮,到時候城內的守軍拿什麼來抵擋我們的炮擊?”
錢天敦插嘴道:“我們現在也可以炮擊城裡的皇宮啊,只要把火炮射角調大一些就是了。”
“但那麼做根本沒準頭,而且也沒辦法直接驗證炮擊的效果如何。最重要的是,城裡的那些掌權者能夠直觀地看到城外的火炮陣地是如何把炮彈打到他們頭頂上,這樣肯定會比較震懾!”喬志亞一臉興奮,似乎已經腦補出了城內的守軍和達官顯貴爭相逃命躲避炮擊的情景。
“說到底你小子就是想玩爆破!你外號叫邁克爾貝嗎?”顏楚傑毫不客氣地指出了喬志亞的惡趣味。但他也不能否認,喬志亞所提出的這個作戰方案的確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如果真的能端掉和平門的城樓,那這道長度超過百米的城牆豁口靠着城內的守軍是無論如何也補不了的。
“我們炸外城城牆的時候,就炸一個四五米的豁口都用了幾百斤炸藥,你要把和平門的城樓炸塌,你確定我們帶來的炸藥夠用嗎?”錢天敦對於喬志亞所提出的作戰方案卻不是很感冒。
“用穿越後造出來的炸藥肯定威力差了點,不過我手裡正好還有些存貨!”喬志亞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穿越前我們買的tnt,這次都裝運過來了,正好派上用場。”
喬志亞所說的tnt炸藥當然不是集團採購的物資,而是北美幫的私人財產。他們在穿越前採購了大量的軍用物資,其中就包括了數百公斤的tnt炸藥和引爆用的雷管。雖然不知道是否能派上用場,但在喬志亞這個大炸逼主義者的堅持之下,王湯姆還是用船將這些危險品運到了順化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