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三亞這種繁榮程度的商港,在吸引着天下財富的同時,也會招來不少居心叵測的人。不少三教九流,偷雞摸狗的人知道三亞這地方之後,都會嘗試着來這裡碰碰運氣,不過海漢對於治安的管理一向堪稱嚴苛,不管是小偷小摸還是行騙搶劫,只要被抓到現行犯,一律是扔進苦役營服刑。自開埠以來,因爲各種原因被拿下的各路“好漢”至少也有三五百人了,而且每隔半年左右,相關部門就會組織一次聯合打擊違法犯罪的大行動,因此警察們對於餘震所交代的這種任務並沒有太多的陌生感。
儘管這些治安警察的武力值比較有限,大多數人並沒有在入職之前有過練武之類的經歷,但科學的訓練方式和行動守則可以在執法時大大地彌補他們在個人武力上的不足。治安警察在行動當中是沒有單打獨鬥這一說的,至少都是以十人小隊爲單位出動,除了日常配備的警棍藤盾之外,每個警察中隊也會列裝幾支短筒雙管燧發槍,這種槍在近距離的殺傷威力足以讓治安警察以一當十,不過出於安全考慮,行動守則是不允許警察們帶着槍上街執勤的,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抓捕行動時,由主管領導批准之後,才能使用槍支。
當然槍支這種殺器用到的時候其實極少,真正棘手的對象,往往就直接出動民團處理了,並不需要治安警察們去拼命。多數時候他們還是依靠警棍和藤盾來維持秩序,如果控制不住場面,他們還可以吹動脖子上掛着的銅哨,呼叫附近的支援,另外尖利的哨聲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起到震懾犯罪分子的作用。
今天在碼頭上與治安警察配合的還有安全部派來的一位名叫林南的觀察員,不過這人只是歸化籍,倒並非是穿越者。之所以只派了一人,主要還是因爲安全部的人員編制有限,而其中能夠執行外勤任務的人員就更是少之又少,相比之下原本人員吃緊的警察司倒是在人力調配方面顯得非常寬裕了。
餘震注意到這名觀察員的腰間掛着一把手銃——儘管這玩意兒比首長們裝備的連發手銃個頭大多了,而且似乎只能單發,但這也足以讓餘震的眼光變得熱切起來。
從某種角度來說,武器裝備也可以反映出佩帶者的權限,像餘震這樣的治安警察身份目前並沒有攜帶槍支出行的權限,而這種短槍更是根本就沒有裝備到警察部門。餘震曾聽任亮提過這安全部手頭的權限極大,從這隨身武器上也可以窺見一斑了。
“林兄,這手銃可否借在下一觀?”餘震看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林南笑了笑,倒也沒有多作推辭,把槍從腰間槍套中拔出來,掰開後膛取出了裝在裡面的彈藥,這才遞到餘震面前。餘震趕緊雙手接過,口中連聲道謝。
這支手槍基本就是二八式後膛步槍的縮小版,槍體結構跟二八式幾乎一模一樣,但槍管的口徑和長度都大大減小,使得這支槍的射程和威力也隨之縮小了不少,只能在比較近的距離內使用。
餘震注意到槍身上還鏨刻着一排海漢專有的字符,他曾經在夜校識字班學過這種字符,並且也在警察司配發的短筒步槍上見過,知道這是槍支的編號。這支槍的編號是29019,餘震知道五位數的編號前兩位是代表海漢紀年,而後三位則表示這批槍的製造量並不大,充其量不過百支,否則就應該是像短筒步槍那樣,在年份之後接着是四位數編碼了。
“不知此槍性能如何,林兄可否爲在下介紹一二?”餘震一邊把玩着這支手銃,一邊向林南詢問道。
“此槍乃是今年海漢兵工新產的二九式手槍,後膛單發,十丈內可輕鬆穿透明軍制式棉甲,彈藥是最新的一體式設計,與二八式後膛步槍原理相同。”林南顯然也是個武器愛好者,對於這支槍的性能如數家珍,一一道來:“此槍射程可達四十丈,不過也只在五丈之內較爲精準,首長說此槍的設計目的便是爲了近距離的戰鬥,而且作戰環境與戰場不同,因此設計時便有意削弱了射程和準度。”
“言之有理!不過使用這手槍之時,大概無法像民團軍那般排成槍陣同時射擊,若是準頭不夠,又或是情急失手,近戰狀況下大概就沒什麼機會裝填第二發子彈了!”餘震也很有興趣地跟林南探討起來。
“此事在下也曾給首長們反映過,但據說海漢兵工已經在試製一種更加厲害的手槍,可一次裝填多發彈藥,使用時連續擊發,命中目標的機率自然便大了數倍!”林南說到興奮處,不覺也帶出了一些內部消息。
“就是不知何時才能將此等厲害的武器裝配到我們警察司啊!”餘震聽着林南的解說,不由得感慨道:“若是我等裝備了手槍,抓捕那些膽大妄爲的犯人,也可輕鬆許多。”
“餘兄,警察司這邊不是配發了長槍的嗎?爲何不用?”林南問道。
“林兄有所不知,這長槍倒是配備了,但要使用之前得先向上司申請,拿到批准之後,纔可打開槍櫃取槍使用,否則便是違規。若是情急之時,哪還有時間來向上司申請用槍!上月我們在新城區抓捕一名盜賊,此人使用兵器反抗,傷了我們這邊好幾個兄弟,若是有這手槍可用,當場便可將他撂倒了!”餘震說起之前所吃的虧,臉上仍是有些忿忿不平的神色。
“原來如此!”林南點點頭道:“若是隻有警棍藤盾,那遇到負隅頑抗之徒是會有點危險!不過要日常佩槍,那必定還得提前對你們警察司的人進行射擊訓練才行,此事沒有數月的工夫,肯定難以實現。”
“那林兄應該也是受過長期的訓練了?”餘震好奇地追問道。
“在下天啓七年……不對,是海漢一六二七年,便報名入了民團,這兩年民團軍數次在海外作戰,在下都是有份參與的!”林南很是傲然地道出了自己的資歷。
果然餘震一聽之下便不禁稱讚道:“原來林兄曾是民團軍的兵爺,失敬失敬!既然林兄參加了數次海外作戰,那累積的軍功當也不少,爲何要退伍投到安全部去做事?”
林南搖搖頭道:“此事並非在下所能做主,首長們說如何便是如何了。”
關於工作調動期間的秘聞,林南可不敢再拿出來跟餘震閒聊了,這其中已經牽涉到了安全部的某些內部機密。安全部從軍方要人,並不是一紙調令送過去就完事的,首先要審查個人檔案,確定此人的政治傾向和忠誠度是可以信賴的,其次要看此人的狀況是否能夠勝任安全部這邊所需的職位。例如像林南這種執行外勤任務的人員,便需要他有一定的個人戰鬥能力。
當然以林南的資歷,勝任這種職位難度不大,他本身就有從軍史,懂得使用槍械,也具備了一定的作戰經驗,進安全部之後的培訓課程也會更容易接受。更多的培訓重點可以側重於工作方法和行爲守則,而不是用大量時間再去訓練他的個人作戰技能。
以林南在軍中的表現,在近期任命排長基本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過調入到安全部任職,對他而言也並非壞事,這個權限極大的部門在海漢社會體系中的影響力極大,只是目前這個階段還沒有充分體現出來而已。但相比軍中的競爭激烈程度,目前還存在嚴重人力缺口的安全部顯然獲得升遷的機會要更多一些。
兩人便這樣坐在碼頭的涼棚下,就着茶水有一句無一句地閒聊打發時間。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港口才進來了兩艘外來商船,一艘是葡萄牙人的蓋倫船,另一艘則是惠州海豐號的商船。
一看有船到了,兩人也就打住了閒聊,起身開始做事。他們的任務便是排查近期所有進入港口的外來船隻,覈對船上的人員,並找出其中的可疑分子。
安全部對於錦衣衛南鎮撫司派出的人員給予了高度重視,認爲這批人既然是揹負了“皇命”而來,收買控制的可能性不高,如果讓這批探子真把三亞的情況摸個一清二楚報回去,那勢必會給這塊根據地帶來不小的麻煩。因此安全部的要求便是儘可能通過排查在第一時間找出這些探子,並加以控制——至少要限制其人身自由,並且不能讓他們把消息傳回去。
至於抓捕過程中可以採取的手段,郝萬清並沒有對此加以限制,這就意味着哪怕使用槍械當場擊斃,那也是被許可的。這樣做雖然也要冒一定的風險,但安全部認爲如果將這批人漏過的危害會更大,所以定下的行動基調就是必須要將參與這次潛入的錦衣衛人員全部抓獲歸案,死傷不論。
安全部成立之後極少會在外勤任務中用到這種手段底線,林南自然也能感受到首長們對此事的重視程度。不過由於人員編制太少,他只能單槍匹馬地到三亞內河港這邊來擔任觀察員,所以更多地還得藉助餘震這種治安警察的力量才行。
兩艘船緩緩地靠上了岸邊的棧橋,餘震此時已經指揮着手下的警察中隊將這片碼頭臨時封鎖起來。在沒有對兩艘船完成排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隨意出入這片區域。
到港的兩艘船顯然也並非初次到來,靠岸之後船上的人沒有急着下船,而是在等待港務人員的到來。這也是勝利感開埠之初就立下的規矩,到港的外來船隻都必須先完成港務部門的登記之後,船上的人員和貨物才能獲准登岸,而違反這個規矩將根據嚴重程度被施以不同的罰金處理。
不過今天的狀況與往常有些不同,與港務人員一起登船的除了慣常所見執行檢疫的大夫之外,還有穿着制服的海漢治安警察。
港務人員向一臉驚詫的船長宣讀了執委會簽發的《港區臨時管理條例》,宣佈近倆個月之內所有到港船隻都必須首先接受相關部門的全部檢查,並對船上所有船員進行覈對登記。當然執委會這麼做的理由很充分,是“爲了維持港區的良好秩序,同時維護外來人員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至於在這個過程中船東的利益到底是得到了保護還是受到了侵害,那並不是問題的重點。
兩艘船的船長都知道海漢人的規矩是說一不二,並不會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既然他們說了要檢查,那麼就算拒絕也沒用,只好安排人帶着警察下艙去進行排查了。
這種活自然輪不到餘震和林南來親自操作,自有下屬的警員去完成,他們只需監督這個過程中是否有什麼疏漏之處就行。而且話說回來,這些遠洋海船船艙裡的味道的確也令人難以忍受,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並不會有人樂意鑽進這種氣味恐怖的地方。
這個排查過程無疑是漫長而枯燥的,警員們需要對照着船主提供的貨單來查驗船上的貨物狀況,而且還得對船上的人員進行登記和核對。餘震倒並不沒有指望能通過這種覈對就直接把間諜給揪出來,因爲水手船員的流動率極大,根本就沒有什麼資料檔案庫之類的東西能夠覈對其身份,即便有人編造個假身份也很難識破。他只希望這樣的措施能夠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在反應上有所失常,只要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他就會將其從人羣中分辨出來。
從澳門來的這艘船很快就完成了檢查,船上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二十名船員加上船長全都是葡萄牙人,一眼就可以排除掉所有的嫌疑了。餘震和林南先後在入港登記表上籤了字,再加上港務和衛生部門的簽字,這張登記表纔算有效,船上的人員至此才能下船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