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海漢治下多個大型基建工程的總負責人,劉山夏身上所肩負的責任使得他並不會長期駐留在這個工地,等一期工程的各處設施都順利開工之後,他就會離開這裡,趕回三亞去完成峴港的最後施工方案規劃。而本地的工程除了少數幾名建設部的專業技術人員坐鎮之外,絕大部分工地上的監理指揮工作都得交給於大山這樣的歸化民幹部來完成了。
於大山本身就是第一批被劃入建設部編制的老資格歸化民,也跟着劉山夏一起參與了多個基建工程項目,算得上私人關係較熟的上下級關係,聽到劉山夏這樣的誇獎和許諾之後,趕緊應道:“劉部長,卑職父子一定會盡心盡力,加緊完成此地的港口工程。”
劉山夏點點頭道:“這地方的港口碼頭建好之後,還有大量的民用和商用設施要修建,到時候大本營要忙着昌化和安南的工程,建設部恐怕是沒多餘的人能留在這地方了。於大山,這個責任你能背起來嗎?”
於大山一聽這是要給自己加擔子了,不過他倒沒有什麼慌亂的情緒,因爲前幾次獲得提升的時候,也都被當時的頂頭上司叫去進行過類似的談話。劉山夏既然以這種方式來提問,於大山便已經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若是劉部長信得過卑職,那卑職願盡力一試。”於大山立刻抱拳作揖,表明自己的決心。
要獲得正式的升遷,當然不是在上司面前口頭表表決心就行的,劉山夏也沒有獨立任命高級幹部的職權,只能由他向人事部門推薦人選,人事部門審覈通過之後,新的任命才能生效。如果是要害部門或關鍵職位,這種調動升遷的事宜還必須得拿到執委會常委會議上進行討論才行。因此現在雖然劉山夏已經表明了態度,但要等到正式的任命下來,估計至少也得等到二三十天之後了。
於大山對此倒是不着急,他在過去兩年半時間裡的提升速度已經夠快了,在整個歸化民的圈子裡,行政職位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也只有扳手指就能數得清的有限幾人而已。只要能保持住這種平穩的升遷速度,他在歸化民的權力階層中就會始終佔有一席之地。
談完了於大山的事情,劉山夏轉向了於小寶:“明年一月,也就是兩個月之後,勝利堡要辦一個青年幹部進修班,寧老師讓我問問你,想不想回去學點東西?”
“好好好!去去去!”沒等於小寶開口,於大山便忙不迭地連連應聲道。不過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不該在上司面前失態,趕緊就閉住了嘴。
於大山先開了口,於小寶這下也不可能再提出其他意見了,當下只能立刻應承下來。不過劉山夏接下來所說的話,卻是讓父子兩人都心中一喜。
“這個青年幹部進修班是執委會直接督辦的,招生範圍只針對25歲以下的歸化民幹部,學制三個月。完成學業之後,基本都會對現在的職務進行調整,你們也不是新人了,這個調整意味着什麼,你們應該懂的。”劉山夏的提點雖然沒有說得太明白,但的確已經足以讓於家父子明白弦外之音了。
在海漢官僚體系的晉升機制當中,晉升之前的集中學習進修幾乎是人人皆知的一個必經環節。只要是被通知參加某某學習班或者進修班,那基本就預示着接下來要獲得升遷機會了。於家父子對於這個流程並不陌生,因爲他們在此之前也已經參加了好幾次的進修,劉山夏把話已經點到這個份上,於家父子自然明白這是在替“上頭”給他們傳話了。
如果不是已經進了海漢體系兩年多的時間,於大山大概會很習慣性跪下去叩謝首長們的恩典,不過現在經過了時間的培訓之後,他和於小寶倒是已經適應了海漢方式的感謝——兩人一起作出了右手握拳貼在胸前的動作,口中齊聲說道:“爲執委會服務!”
劉山夏對於家父子這種熟練的表現顯得十分滿意,倒不僅僅是因爲他們表現出來對執委會的忠心,更重要的是海漢的這套制度顯然已經在他們的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成爲了他們條件反射的一部分,而這正是執委會期望在歸化民身上所能達到的效果。儘管目前可能還只有少數於家父子這樣的高級幹部才擁有這樣的素養,但只要假以時日,量產的新移民中一定會出現相當數量忠於新政權的民衆。特別是類似於小寶這樣“長在紅旗下”的新青年,更是執委會特別在意的一個羣體,而相關部門給於小寶所準備的新職位,多少也和這個領域有一定的關係。
自穿越以來,對移民的洗腦,或者用官方的說法叫“再教育工作”,就一直是民政管理部門的重要工作之一。而這部分工作在兩年多的時間內一直沒有比較大的改進,內容的針對性並不是太適合目前移民組成比較複雜的現實狀況。民政部寧崎在十月的常務會議上提出了一個意見,就是要將再教育工作的針對羣體進行細化,特別是對未來十年二十年內要在海漢這個政權內起到基礎作用的青壯年人員,要制定一套更行之有效的思想控制模式。
寧崎認爲僅僅只是靠掃盲班、文藝宣傳以及進修課程這些東西還遠遠不能滿足要求,這些年輕人懂的學識多了,未必就會選擇倒向海漢一方,說不定反而因爲看了太多的古書而選擇“正統”的大明王朝。如何能在海漢自身建立正式政權之前,能夠讓這些國籍不明的歸化民對自己所處的羣體能夠擁有強烈的歸屬感,寧崎認爲這纔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而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其實在穿越前的世界裡已經有了許多成功的解決方案可供選擇。而一種比較通行的手段,就是成立各個年齡段的政治組織,從學齡兒童一直到成年人,貫穿整個教育階段。
事實上這種方式早就在某些部門進行實施兩年時間了,軍方在勝利港設立軍事基地之初,就成立了相應的童軍營,專門接受孤兒和那些天資不足以完成正統課程的兒童,這些童軍學員在營內會接受長達數年的軍事化教育,在年滿十六週歲之後便會分配工作,進入警察或者民團這樣的暴力機關任職,少部分條件比較出色的學員,還有可能進入到安全部甚至是執委會直屬警備部隊等特殊機關。
兩年以來,軍方所設置的這種童軍營已經開始收到了初步的成效,已經有近百名少年男女在年滿十六歲之後被分配到了各種單位。在經過了長時間的針對培訓之後,這些人員最大的特點就是對海漢的歸屬感強,對執委會的忠誠度高,頗有一點特殊年代中無所畏懼的紅小將味道。這些人在進入工作崗位之後,只需再稍加引導,就能成爲海漢的死忠擁躉,出任各種關鍵性的崗位。
而針對十六歲之後歸化民的海漢官方政治組織,在此之前還是一個空白領域,雖然各個單位或許有相應的掃盲培訓之類的課程,但並沒有一個全民化的組織將成年之後年齡段的人統一到一起。所以寧崎向執委會提出了建議,希望能夠爲此而成立一個類似於“青年團”之類的官方組織,將構築海漢社會的中堅力量儘可能地網羅進來,從而實現對海漢統治基礎的穩固。
當然搞這種大規模的官方政治組織,僅僅依靠穿越衆是不行,僅僅是人手問題就無法解決,所以必須要從一開始就吸納一批精明強幹的歸化民進來搭建組織架構,而同時這批人大概也會相應地成爲這個全新組織的形象代言人,甚至是成爲公衆人物。
要達到這些目標,顯然對於入選者本身素質就將會有較高的要求,不光是對執委會的忠誠,而且還必須具備一定的工作能力,各方面也不能有明顯的劣跡。再加上對年齡的要求,這一系列的條件就足以刷掉八成以上的候選者了。於是像於小寶這樣條件優越的人選,就自然而然地浮出了水面——歸化時間早,又是寧崎和施耐德一起帶出來的徒弟,政治忠誠度方面沒有任何問題,加之又在廣州有兩年的實際工作經驗,唯一的血親也是歸化民高級幹部,無論從哪個方面看起來都沒有太多值得挑剔的地方。
在相關議案獲得了執委會的討論通過之後,寧崎在勝利堡大筆一揮,便把於小寶圈進了海漢青年團的未來幹部名單裡。當然在此之前,寧崎還得開班授課,教會這些年輕人怎麼運用宣傳武器,來打造這個尚在規劃之中的官方組織,進而起到團結海漢治下青少年歸化民的作用。
於小寶現在當然猜不到寧崎的這些長遠打算,但能借着進修的機會回到勝利港這個故鄉,見一見久別的師長和朋友,僅僅只是這兩個理由也足夠讓於小寶把這事應承下來了。
1629年11月5日,在沉寂了數日之後,香港島北邊的明軍終於是沉不住氣了,派出了使者搭乘民船來到正在施工中新港碼頭,要求見一見本地的負責人。
這個時候劉山夏已經離開了香港島,回大本營述職去了。而暫時接管本地綜合管理事務的是從駐廣辦借調過來的運輸主管遊益漢。
本來遊益漢的編制歸屬是在海運部,民政和工程建設方面的事務照理說不應該由他來接手。但陰差陽錯,駐廣辦幾個管理民政的人都分身乏術,而大本營方面正處於人力資源緊張的非常時期,也沒有人可以派來香港,於是遊益漢就被趕鴨子上架,臨時客串地方領導角色。
聽說有明軍的代表過來談判,遊益漢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確是被賦予了臨時的軍政大權,但如何應對大明軍方,他卻是缺乏相關的經驗。而偏偏剛剛兼任本地的陳一鑫又跟船出海巡邏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回來,這個責任就只能擺在了遊益漢的面前。
相對於軍方那幫人而言,遊益漢並不是一個性格激進的人,到廣州工作也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他幾乎一直都是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領域當中,極少會主動過問其他人所負責的事情。如果不是最近人力資源緊張,點將點到他的頭上,遊益漢應該也不會主動申請來這邊工作——不是他不想爭取向上的機會,而是海運部門的工作實在太繁重,他根本就沒有精力去管理更多的事情。
目前每個月從廣州城外珠江港發往三亞方向的貨船多達一百餘艘,如果加上整個珠江流域的統計數據,那麼這個數字至少還得翻上一倍。而除開珠江流域之外,兩廣其他沿海地區以及更遠的福建沿海,每月發往三亞的貨物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遊益漢所負責的運輸部門的職責,就是要統計這些貨物的種類和數量,如果有可能的話,還得派人對其進行覈實。一部分需要海漢自行承運的貨物、人員,遊益漢就得計算好運輸週期、與船隻對應的裝載量等等,然後調配船隻在珠江碼頭、番禺李家莊碼頭、萬山港這幾個地方去進行裝運——當然今後還得加上香港這邊的新碼頭。
這對於手底下僅僅只有幾個歸化民辦事員的遊益漢來說,工作任務可謂極爲繁重。雖然他在前往駐廣辦的初期還對於仕途上的發展有着種種的抱負,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沒有過多的精力去考慮其他方面的問題,能夠完成好本職工作且不出紕漏,就已經算不錯了。至於說有朝一日被委任爲臨時地方主官,甚至要處理對外的軍事糾紛問題,遊益漢此前真是一點都沒有朝着這個方向去想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