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喜雖然離開權力中心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但多少還是有一些可靠的消息渠道,對於執委會在人事任免方面的動向也有所瞭解。他想要在駐廣辦行政級別提升之後繼續留在這邊從事民政工作,那現在就必須要抓住每一次的機會來展現自己的能力,以更多地爭取到執委會的支持。
正是在沙喜的指揮之下,李家莊移民營地的秩序並沒有因爲短時間涌來此地的數千災民而受到大的影響,還趁着這個機會迅速吸納了超過一千名自願前往瓊州島做工的新移民。
選擇移民去瓊州的民衆所能得到的待遇,自然要遠遠地好過那些不願意背井離鄉,只能在李家莊之外風餐露宿的災民。新移民們不但每天能得到充足的伙食供應,而且所享有的住宿和醫療條件也都大大優於外界。沙喜還組織了不少能說回到的移民幹部,每天去李家莊外的災民聚集區宣講海漢的移民政策,吸引更多的人加入移民行列。
這些基層歸化民幹部有相當數量都是來自於大陸地區,作爲親歷者來進行宣講,其影響力也是相當可觀的。一些本來就沒有田產房產,又在這次風災中失掉所有財產的百姓,在聽說了三亞的種種好處之後,免不了就會動心報名了。
但對於沙喜而言,目前的這種吸納移民速度,並沒有達到他理想中的要求。兩個月之前他就已經給執委會打了報告,要求進一步改擴建李家莊移民營地,爲加大從大陸引進移民的規模做好準備。
隨着海漢在瓊州島的控制區擴展得越來越大,對於勞動力人口的需求缺口早已經不是穿越初期的千八百人了,僅再建的昌化——石碌煤鐵複合產業基地,未來所需的勞動力必然要過萬。而執委會在瓊南、瓊西沿海地區規劃的超大型集體農場項目,也是屬於勞動密集型產業,需要有大量的勞動力參與才能夠實施。按照執委會的預計,僅僅靠島上現有這二十萬人口,頂多夠把瓊南和瓊西海岸線開發出來,要完成對全島的佈局,至少還得把人口數字翻上一倍以上才行。
這麼大的缺口,主要就得依靠從外界引進移民。以前還有安南這個移民大戶作爲支撐,不過隨着安南內戰戰事的終結,從安南引進移民的數量也在呈現逐月下降的勢頭,從去年交戰期間的每月三千人,逐步降到了現在每月僅僅七八百人的水平。而這種移民輸入規模在如今的形勢下已經很難跟得上發展的速度了。
來自大明大陸地區的移民規模雖然不及高峰時期的安南,但勝在潛力深厚,輸送量也比較穩定,每月從番禺送往三亞的新移民都基本保持在千人以上。在沙喜看來,大陸這個移民來源其實是有相當大的深挖潛力,如果想一些辦法,肯定能夠大大加快移民引進的步伐——當然了,要達成這種目的,就必須得先讓大明治下的社會秩序失去保障,讓民衆產生離開這個地區的想法才行。而這恰恰又與執委會目前尋求穩定的外交政策是有衝突的。
執委會認爲在當前的形勢下,維持大明這個銷售市場的穩定能更有助於海漢的發展,而這個時候如果在南方製造混亂對大明趁火打劫,其實難免會有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嫌疑。因此對駐廣辦發佈的命令當中,一直都有強調不得以增加移民規模爲目的去搞亂廣東的社會秩序——至少不能主動出手。
看着李家莊外綿延好幾裡的災民聚集地,沙喜也只能嘆氣,如果執委會許可,他大可以玩一些花樣讓這些在莊外猶豫不決的災民投向海漢一方。比如說讓民團僞裝成土匪山賊,在附近鬧一鬧,肯定就會有很多人會選擇申請移民來保證自身的安全,畢竟來這裡的人都知道,海漢民團可不是好惹的,而這附近幾十裡之內,能靠得住的武裝也就只有駐紮在李家莊的民團了。
不過沙喜也知道自己想的這些法子路數不正,要真這麼玩也很容易失控。退一萬步說,他想這麼玩,軍方的人大概也不會配合,因此這些念頭也就只能放在腦子裡,還是先靠賑災來繼續拉攏這些災民比較穩妥。
在沙喜爲了移民事務上下奔走的時候,香港島上臨時管委會終於收到了北邊明軍的答覆,大意就是不會同意陳一鑫先前所提出的三個條件,但認同海漢願意保持和平相處的態度。
遊益漢收到這樣的回覆也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便找來了陳一鑫,向他諮詢其中奧妙。陳一鑫雖然在軍事方面算得上專業人士,但他也並不是搞外交出身的人,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迴應道:“我覺得明軍只是在護着自己的臉面,不肯明着答應我那三個條件而已。”
“何以見得?”遊益漢追問道。
“他們既不同意我們的條件,又想跟我們保持和平,這說白了就是抹不開臉面啊!”陳一鑫分析道:“好歹也是堂堂大明水師,就這麼答應下喪權辱國的條件,以後傳出去的話,那參將的烏紗帽還要不要了?”
“也有道理……但如果要是他們爲難我們的商船,那怎麼辦?”遊益漢對於最終沒能順利達成雙邊協議還是有一點不太放心。
陳一鑫笑道:“我當初提條件的時候也沒想着一定讓他們答應,主要就是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底線在哪裡。話說得這麼明,如果他們還是想冒頭挑釁我們,那我大概也只能勉爲其難,帶着人去把水寨直接攻下來了。反正海盜這麼多,隨便栽贓給哪家就是了,我們還可以玩一出火線救援,自己分飾兩角,再派一隊人去把假海盜趕跑。這樣一來鍋也甩掉了,口碑也有了。”
“你小子腦洞不小啊!”遊益漢也被陳一鑫這個大膽的想法給逗笑了。
“遊哥,你別忘了,北邊可是也才遭了災,他們現在的狀況別說跟我們作對,恐怕要自保都有點困難。”陳一鑫很是篤定地說道:“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水師的船本來就老舊,這麼大的颱風,大概也會有損毀的情況出現。他們要是在這個節骨眼還敢來招惹我們,那收拾起來倒是省事了。”
其實陳一鑫的猜測的確很貼近實際情況,前些天的颱風當中,由於事前準備不足,水師那邊有三艘船直接發生了傾覆,另外還有幾艘船的損毀程度較爲嚴重,現在水師能夠出動的船連正常狀況下的一半都不到,根本就沒有與海漢海軍對抗的能力。
在這場不算很嚴重的天災過去之後,新港口的建設工程很快就繼續開始進行。之前已經在這裡劃好地盤的幾十戶商家,也從廣東各地送來了工匠和建材,開始在規劃的商務區中施工。在臨海的這片狹窄平原上,一個由各種商棧倉庫所組成的小鎮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地而起,施工進度甚至超過了勝利港開發初期的狀況。
截止1629年年底,新港口已經初具規模,一期工程就已經建造出了可供3000噸級大船停靠的深水碼頭,而鴨脷洲島上也已經建好了一片營區,駐紮了整整兩個連的陸軍和半支艦隊的水兵,島上的岸防炮臺也已經開始修建。在一期工程竣工當天,一共有二十七家商戶在這裡修建的商用設施也同期投入使用。
在海漢有準備的宣傳之下,廣東海商界早就知道了這個新港口的存在,並且也很清楚其功用——這裡就是廣東去往馬尼拉的航線中,離開大陸之後最後的一個補給站,在之後就必須跨越六七百海里的航程,才能再次看到大片陸地的存在了。
有了萬山港這個先例在前,海商們都很清楚應該如何利用這個港口的位置,來實現偷逃稅賦,降低轉運費用。而且廣東的海商們大多知道海漢治下的地區不會有大明官府插手進來,因此一部分原本停靠港島北邊港口的海商,也將其停靠地轉到了南邊這個由海漢控制的港口來,其中還包括了那位在大明水師與海漢之間做傳話人的陳林。雖然聽起來有一點畸形的繁榮,但海漢治下的所有港口幾乎都是走這條路子發展起來的,對於海漢******的認識,也早就在海商們的心中根深蒂固了。
1629年年底,趕在新年來臨前三天,海漢海軍真正意義上的第一艘旗艦“威嚴號”在勝利港軍用碼頭舉行了盛大的入列儀式。執委會所有執委以及各個單位的頭頭幾乎悉數到場,一同觀看這艘凝聚了整個穿越集團心血的大型戰船入列服役。
這艘船其實早在穿越之前就已經在海運部門的建造計劃當中,並且相關的設計方案也早早就準備好了。不過穿越初期限於造船技術方面的原因並沒有能夠立刻付諸實施,直到勝利港造船廠擴建之後,新建的大型船臺才終於可以鋪設建造這艘大船的龍骨。
這艘三桅帆船的排水量達到了1762噸,全長50米,甲板最寬處12米,主桅杆高度55米。船上設計了三層火炮甲板,安裝有12磅、24磅、48磅三種口徑的火炮共計52門。額定的船員加上戰鬥人員共計388人,只使用風力推進的理論航速在6-12節。
這艘船最大的亮點當然並不只是巨大的船身和密密麻麻的炮口,最爲重要的部件其實在底艙後部,一套設計功率爲800匹馬力的蒸汽動力系統。在同時使用蒸汽和風力兩套推進系統的情況下,最高航速可以超過15節,在當前這個時空絕對是找不到對手了。
由於海漢在火炮製造技術上所擁有的巨大優勢,“威嚴號”所裝備的火炮在射程和精準度方面都大大超過同時代的對手,因此這艘船在建造時並沒有像西方戰艦那樣採用超厚的外層甲板和鐵皮外殼來打造船體,而是將有限的載重量更多地留給了重量頗大的蒸汽推進系統,以及維持其運轉所需的燃煤和淡水。
而爲了能夠讓這艘主力艦艇擁有更強的海上巡航能力,海軍還專門爲它改造訂製了兩艘“探索級”補給船,爲其裝載燃料、淡水、彈藥和船上數百人所需的生活物資。按照海軍的預計,這艘船至少能在海上維持500海里的作戰半徑纔算合格,不過實際的操作中是否能夠達到這樣的水平,還得打一個很大的問號,畢竟蒸汽戰艦這玩意兒沒有人玩過,不管是途中的機器保養維護還是海上的後勤補給實施,都還需要大量的時間來進行摸索和練習。
而與其同期進行建造的姊妹艦“威風號”,目前也已經進入到下水舾裝階段,預計完成工期還需三個月左右,明年上半年應該就能正式入列。
陶東來站在主席臺上,一邊鼓掌一邊微微側頭對旁邊的顏楚傑道:“這艘船現在真的就能入列?”
顏楚傑不動聲色地說道:“先入列,其他的問題慢慢再解決。”
陶東來聽了之後,臉上的神色也沒有太大變化。這艘船交付的時間比預計的工期提前了很多,陶東來雖然不是造船方面的專業人員,但多少也是個軍迷,隱隱感覺到其中似乎有些貓膩,只是一直忙於別的事務,沒有時間來過問而已。而顏楚傑的話無疑是肯定了他的這種猜測,這艘“威嚴號”在入列的時候,應該是並未完成所有的調校工作。換句話說,這艘船現在只能說是強行入列,但要形成戰鬥力,恐怕還有很多工作要完成。
陶東來知道當下這個場合不太適合繼續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因此也並沒有再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他深知顏楚傑的爲人,相信顏楚傑不會拿這麼大的項目來開玩笑,之後肯定會自行向他解釋,只要耐心等下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