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漢體制下,軍隊的建設都是爲了政治目的服務,海漢民團成立大軍區提升編制規模,說穿了也是爲執委會主導的下一步擴張計劃作軍事準備。這其中的道理,只要稍微有點政治敏感度的人都能想到,已經身爲地方大員的錢天敦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因爲他常駐安南,受到客觀條件限制,對於執委會的最新動向並不是那麼清楚,因此這次回來也是要乘着述職的機會,打聽打聽執委會的預定目標究竟是哪裡,回去之後也好早做準備。
1630年4月2日,鹿回頭半島民團陸軍基地。儘管軍委在勝利堡裡也有一處不小的辦公場所,但隨着軍方人員和事務的逐年增多,在勝利堡內辦理各種日常事務已經顯得越來越不方便了,而勝利港東岸的軍事基地倒是夠大,但出入都需要乘船渡過田獨河口,也比較麻煩,於是軍方就將主要辦公機構搬到了鹿回頭半島上,跟陸軍基地設在一處。
雖然此時正在週年慶假日期間,但對於軍委的高級軍官們來說,這幾天反而是相當忙碌的時候,因爲駐外的軍官們一年中只能在這個時候纔有時間回到三亞,參與軍方內部的高層會議。不管是要軍費撥款也好,要人員編制也罷,駐外的軍官們都得趁着有限的這幾天時間裡四下活動才行。
“八百支步槍?不行不行,你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啊!”顏楚傑連連搖頭,回絕了錢天敦提出的要求:“廣東軍區那邊打報告要五百支步槍都還沒影呢!”
“廣東那邊怎麼跟我比?他們那邊的新兵連人都還沒影,我這邊的新兵可是快要訓練結束開始列編了!他們再急也沒我這邊急啊!”錢天敦有理有據地爭辯道:“這槍先分配給我們安南軍區纔對!”
“錢上校,你這話就有點強詞奪理了啊!”既然已經點了名,這邊廣東軍區的代表虞堯也不能再繼續裝聾作啞了,開口應道:“安南那邊現在太平得很,近期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大的軍事行動,急着把那邊的軍隊武裝到牙齒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場啊?我們廣東軍區這邊纔開始鋪架子,連槍都不發,那我們還徵什麼兵?還怎麼保護海漢在大陸沿海地區的利益?”
錢天敦並不會這麼輕易被虞堯說服,立刻反駁道:“你那邊成軍還早,我這邊都是現成的隊伍,裝備了武器馬上就能拉上戰場,要保護海漢利益,我這裡有一個整編團的部隊隨時都可以調動!廣東那邊的新兵蛋子靠得住嗎?要上正面戰場打仗,現在還是得看我們安南軍區的!”
“話不要說這麼滿,你們安南軍區的部隊,戰鬥力是不錯,但還是適合打野戰打游擊,正面戰場上的集團作戰,還得交給三亞這邊訓練出來正規軍。”民團總教官古衛聽到這裡,也忍不住加入到戰場當中:“別的不說,光是這步炮合擊的戰術,估計安南駐軍就很少練習,小打小鬧還沒什麼,上了大戰場,不能跟炮兵部隊很好的配合,那仗還怎麼打?”
古衛說的這個點也算是切中安南駐軍的短板,由於強調複雜環境下的野戰能力,安南民團軍並沒有大量裝備重型火炮,全是以輕型裝備爲主,這樣做最大的弊端就是當地部隊缺乏跟成編制炮兵部隊合成作戰的經驗,而軍委高層幾乎全是信奉大炸逼主義的狂熱分子,恨不得所有戰鬥都能用火炮來解決。安南民團軍的這個短板,就註定了他們不太可能在大型會戰當中擔當起正面主力的作戰任務。
“行了,你們幾個也別跑題跑太遠了!”眼看這討論話題從步槍分配歪到了作戰方式上面,顏楚傑趕緊開口將主題拉回來:“步槍和其他軍火的配額,不是你們開口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這兩年民團軍擴編擴得快,但田獨的兵工廠可沒這麼快的擴張速度!現在製造槍炮彈藥的工人,加起來總共纔不到三千人,不但要生產供給你們三大軍區的武器裝備,還有每年出售給大明、安南、占城、葡萄牙人的軍火,產能跟不上啊!”
“跟不上就增加人手啊!”錢天敦應道:“三千不夠就四千,四千不夠就五千!三亞現在不是號稱有兩三萬產業工人嗎?”
“兩三萬產業工人那是把在集體農場種地和港區這麼多幹體力活的勞工也算進去了。”顏楚傑很無奈地搖搖頭道:“除了行政事業單位的人,剩下的歸化民基本都划進產業工人裡了。兵工廠需要的技工增長速度還是遠遠跟不上生產任務的需求,但做這個行當的工人是要掌握加工技術才行的,培訓合格工人所需要的週期很長,這問題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解決。”
在座的軍頭們這下都不說話了,田獨的兵工廠造不出來,他們在這裡爭來爭去也沒多大意義。其實這個問題也並非沒有解決的辦法,比如說在各個駐地興建小型兵工廠,由各軍區自行解決一部分需求。但沒誰敢冒這大不韙來出頭,因爲執委會有非常明確的規定,所有熱兵器包括彈藥在內,都只能由田獨兵工廠負責生產,而地方上的駐軍頂多只能在當地製造一些冷兵器,武裝一下預備役人員。
這種做法也是爲了安全考慮,避免執委會對海外的軍頭們失去掌控,讓他們發展成地方軍閥。而這個底線肯定是不容挑戰的,誰要是不知趣地把這事拿出來說,恐怕立刻就會被調回勝利港接受內部審查。所以就算明知大本營的兵工廠產能不足,軍方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步槍配額的事,你們也不用爭,軍委已經有了大致的分配方案,家家有份,但別指望一次就能拿到你們申請的數量。”顏楚傑決定終結這個話題,開始討論下一項議題:“我們到達這個時空已經整三年了,執委會認爲我們目前的狀況要比預計的五年計劃發展得更順利,因此有些對外的擴張計劃也可以考慮提前進行實施……”
衆人一聽顏楚傑這話,立刻都重新打起了精神。他們這幫人選擇參加穿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爲了能夠實現帶兵打仗,成爲傳世名將的夢想,但去年上半年的安南內戰結束之後,各地駐軍都是刀槍入庫,再無戰事。雖說平時的軍訓、徵兵、擴編依然是按部就班地在進行,但沒有仗打,對於這些軍人來說始終是一個遺憾。
執委會的對外政策,他們都很清楚,先求自保,再謀擴張。民團參加安南內戰雖然獲得了大捷,但也暴露出了諸多問題,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兵力太少,很難獨立完成大規模的作戰任務。當初攻打順化雖然還算比較順利,但如果沒有北越大軍在西邊替他們封住南越守軍出城的通道,民團也很難放心大膽地將兵力集中到北邊攻打城牆。
但兵力對海漢軍方來說,並不是簡單地通過徵兵就能解決的問題。首先海漢治下的人口非常有限,單以人口比例而論,海漢的軍隊規模已經可以用窮兵黷武來形容了,如果進一步地擴大徵兵數量,肯定會影響到社會安定和其他需要青壯勞力的生產部門正常運轉。
其次海漢民團因爲熱兵器的普及,單兵的裝備和訓練費用都遠非傳統軍隊可比,而且對於工業生產能力的要求也非常高,短時間內大量增兵非但不能有效地提升戰鬥力,反而會給各個部門增加不必要的負擔。以海漢目前的實力,還很難長期維持一支規模過大的軍隊。
基於這樣的原因,儘管軍委這幫人都很清楚民團的不足,但擴軍這件事受到諸多客觀條件的制約,的確是急不來的,只能隨着海漢整體實力的逐漸壯大,一步一步地加以實施。
現在擴軍這一步已經完成了一半,考慮到準備工作所需的時間,也的確是時候考慮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了。畢竟如果要再次對外採取軍事行動,那至少得提前數月就得開始制定行動方案,進行有針對性的軍事訓練才行。
顏楚傑見衆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自己這裡,便接着說道:“目前我們的掌控範圍已經不僅限於海南島,在海外也有了多處基地和港口,但這也更突顯出了我們在本地擴張速度的緩慢。各位請看地圖!”
顏楚傑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走到牆邊掛着的海南島地圖跟前,擡手指着上面說道:“目前我們在海南島實際掌控的地區包括有崖州、感恩、昌化、陵水、萬州、樂會等地,可以說海南島海岸線上有大約三分之二的地區都已經歸了我們。這些地方的大明官方機構雖然還存在着,但基本上是名存實亡,地方政務已經由我們的人逐步接管了。”
顏楚傑擡高手臂指向地圖上海南島的北端道:“目前仍在大明官府掌控中的地區主要集中在北邊,包括儋州、臨高、澄邁、瓊州府城,以及東岸的文昌,而我們今年的目標就是,以儘可能和平的方式,拿下這些地方的實際控制權,完成對海南島的全面統治。”
“好!早就等着這一天了!”古衛第一個出聲應和道:“統一了海南島,以後做事也不用這麼遮遮掩掩的了,咱們海漢的旗號,也是時候打出來了!”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麼興奮,老成持重的穆夏柏出聲問道:“小的縣城還好說,但像儋州、瓊州府城這樣的大城,守軍恐怕不會輕易退讓,到時候爆發武裝衝突的話,很容易就會演變成大明與海漢之間的戰爭,如果這樣的情況發生,那執委會怎麼打算?”
海漢之所以一直沒有急於在海南島上擴張控制地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爲執委會不願意過早地與大明就領土問題撕破臉皮。現在的大明能給海漢施加的軍事壓力很有限,但在海上商貿、移民事務方面卻可以給海漢增加許多障礙,進而影響到海漢的擴張速度。這個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因此穆夏柏纔會有此一問。
顏楚傑迴應道:“關於如何處理好與大明的關係,這個問題的確是一直存在的,而且會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繼續存在下去。但是不是要動用武力奪取原本屬於大明的領土,還得根據形勢的發展來進行判斷,衡量利弊之後作出決斷。”
“所以現在執委會認爲即便通過動武的方式來佔領海南島全境,也是利大於弊了?”穆夏柏立刻就聽懂了顏楚傑話中未盡的意思。
顏楚傑沒有否認他的這個觀點,點點頭道:“執委會在經過全面的權衡之後,認爲我們的發展已經到達了瓶頸期,而要快速突破這個瓶頸的最好辦法,就是儘快佔領全島,建立起屬於我們自己的政權!至於商貿和移民的問題,現在的狀況已經比起一兩年之前好多了,整個廣東廣西沿海到處都有我們的代理商和合作夥伴,這些商人很清楚我們和大明兩者之間,誰能給他們的好處更多。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即便我們與大明進入戰爭狀態,這些商人也會繼續做他們該做的事情。當然了,前提是我們得提前幫他們處理掉那些礙事的大明水師。”
顏楚傑說到這裡指向王湯姆道:“這個事就是你們海軍的任務了!”
王湯姆很輕鬆地吹了一聲口哨道:“這完全不是問題,即便不動用那兩艘新船,依靠現有的戰船也完全能夠封鎖瓊州海峽,並且可以在北部灣和雷州半島到珠江口的這一帶海域進行佈防。大明就算能在廣東集結百萬大軍,也沒法直接跨海飛過來。”
在穿越三年之後,蟄伏在南海之濱的這隻怪獸終於準備要亮出鋒利的牙齒,開始對這個世界進行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