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分散部署在瓊北地區的一個步兵團,目前在瓊州海峽執行封鎖任務的海軍混編艦隊雖然兵力不如陸軍,但其日常軍費開支卻是要比陸軍高多了。光是兩艘旗艦每天的消耗,就相當於的陸軍的三分之二還多了,這對於坐鎮府城指揮全局的顏楚傑來說,絕非只是籤個字就算了事。
“來人吶!”顏楚傑開口吩咐道:“去把後勤部門的徐毅仁找來。”
勤務兵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帶着一名男子回到了顏楚傑辦公的地方。這名男子穿着一身迷彩服,而不是現在民團軍的灰布軍服,只有資格較老的民團軍才知道,這種花裡胡哨的海漢式軍服可是第一批入伍民團軍纔有幸能擁有的裝備,而這批人裡面目前還留在民團中服役的,幾乎都被提拔爲連排一級的軍官了。
徐毅仁便是這羣“老兵”中的一個——儘管到現在的軍齡也僅僅只有三年而已,但在海漢民團中就已經是資格最老的歸化民軍人了。他也是第一批投軍的人當中爲數不多幾個能識字算數的優等生之一,入伍之後就直接被連部徵去做文書工作了。去年順化戰役期間,徐毅仁也跟隨大部隊出征去了安南,並且很好的地完成了組織後勤輜重運輸的任務。戰役結束之後,徐毅仁便因其表現被調去了後勤部門任職,目前已經是一團後勤部門的倉儲事務主管。這次民團軍佔領瓊北,分別在瓊州府城和儋州都設立了軍用物資配給中心,而徐毅仁就被分配在府城這邊任職。
“徐毅仁,現在這邊的安南精煤還有多少儲備?”顏楚傑開門見山地問道。
徐毅仁連忙應道:“上一批從安南運來的精煤是半月之前,共十四萬斤,運抵本地之後海軍就直接裝走了一半,不過算算日子,大概三五日之內就會回來補煤了。眼下倉庫中大約還有不到五萬斤煤,昨天團部發來通知,安南的運煤船需要整修維護,大約要十日後才能再次運煤過來了。”
這些從安南運來的精煤主要的供給對象是兩艘混合動力戰艦上的蒸汽鍋爐,其次還要作爲出海艦隊在海上做飯燒水的主要燃料。最近海軍艦隊在瓊州海峽出航的密度十分頻繁,王湯姆又有意識地要訓練主力艦上水手熟悉蒸汽動力推進方式,這燃煤的消耗自然就不是小數字。而陸軍的後勤部門也同樣是將煤作爲了燃料使用,對炊事班而言,這可比燒柴方便多了。因此這十幾萬斤煤看着不少,用起來卻非常快,一次從安南運百十來噸煤過來並不能使用太久。
當然這問題並非沒有辦法解決,最簡單的方式莫過於多運一些過來。然而安南方面的海船近期都在忙於將數千人的“海盜部隊”送回駐地,船期安排上也存在着很大的壓力。
顏楚傑微微點頭道:“那現有的燃煤儲量,如果照目前的消耗速度,是撐不到下次安南運煤過來了?”
“至少會有八到十萬斤的缺口。”徐毅仁立刻應道。
“物資供應有出現缺口的風險,怎麼後勤部門沒有打報告上來?”顏楚傑的語氣突然變得肅然起來:“燃煤可是戰略物資,供給中斷,影響部隊作戰,這個責任由誰來負?”
徐毅仁身子一顫,連忙解釋道:“卑職知錯!只是此事已在三天前與陸軍溝通過,讓其在下次運煤之前暫時停止使用燃煤,改用乾柴。另外也已經從本地收購褐煤,以保證海軍軍用燃煤的供應。”
顏楚傑聽了這番解釋之後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庫存的燃煤,全部暫時封存,優先供應給海軍使用。安南那邊我會讓人催一催,讓他們儘快運煤過來。行了,你先回去做事吧。”
打發走了徐毅仁,顏楚傑再看了看桌上王湯姆的申請報告,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苦笑。王湯姆一開口就要一千噸煤,然而現在倉庫裡就幾十噸存貨,根本無法滿足海軍的需求。顏楚傑提起筆劃掉了報告上關於燃煤的這一行字,然後在後面寫下了“供應不足,酌情處理”。
接着顏楚傑又起草了一封電報,讓通訊部門聯繫大本營,安排貨船從勝利港運送一批燃煤過來。雖然瓊北地區也有一些小煤礦,但本地出產的褐煤易風化、燃點低、發熱量小,又不易儲存和長途運輸,因此海軍也並不喜歡用這種低級煤。而海南島上只有勝利港的海軍物資倉庫中才有大量的安南精煤儲備,相較於十天後才能出貨的黑土港,還是從南邊的勝利港運過來比較快,反正那邊儲備的軍用燃煤暫時也派不上用場,倒不如先運到瓊北這邊來應急了。
至於王湯姆提出的第二個申請,要求往選定的軍港地區派駐工程隊,顏楚傑也只能表示很無奈。
雖然軍方已經在開始着手組建自己的專屬工程建設部門,但由於總體技術人員的缺乏,這方面的專業人才大部分都集中在建設部裡,軍方要進行大型基建項目的時候也還是隻能求助於建設部。而建設部的主要技術力量現在幾乎都集中在瓊西,參與昌化石碌項目的建設。
雖然交通線的建設工程已經快要完成,但這條交通線兩端的工程量也同樣可觀,執委會爲了能夠讓瓊西的礦業基地早日投產,甚至不惜延遲了對中南半島幾處要害地點的開發。海口軍港項目與這些在建工程相比,很難說哪個更重要一些,軍方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向執委會繼續陳情,申請從建設部調派人手過來實施軍港項目。至於能不能成,那就不是顏楚傑單方面能夠決定的事情了。
對於海漢來說,佔領瓊北地區的戰略意義雖然很大,但在此之後所需付出的代價也是相當可觀。海漢固然從中收穫了大片的統治區和多達十幾萬的人口,然而這些資源並不能馬上轉化爲收益,至少也得一年半載之後纔會逐漸有所回報。然而在此期間的經費支出和物資消耗卻是一天都不會暫停,海漢派駐到新佔領區的數千人員,每一天的衣食住行都是要花錢的,何況還有諸如築路、建港、修橋之類的大量基建工程要在瓊北實施。海漢通過各種商貿活動在三年間積攢下來的財富,有相當一部分都得在最近一段時期內砸在瓊北了。
而且這種投入的影響範圍還不僅僅只限於海南島,安南和廣東方面同樣也受此影響。大量的人員、物資在此期間要來回進行調動,而這樣佔用海上運力的做法勢必會影響到正常的商貿活動。例如爲了實現數千人在安南和海南島之間的轉運,安南方面不得不暫停了所有的商業海運,將運力全部投入到人員和物資運輸中來。瓊北的燃煤供應斷檔只是其中一例,瓊南的工業區也同樣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影響,已經逐年減產的木炭作坊又重新開始滿負荷運作起來,以此來抵消部分因爲煤炭供應不足而造成的負面影響。
面對如此巨大的投入,執委會當然也在考慮其他的解決方式——例如沿用多次,已經充分證明其可用性的集資籌款開發模式。
11月20日,“瓊聯發”在香港島南端的海漢新港召開“崇禎三年股東大會”,所有大大小小的股東即便不能親自到場,也都派了代表過來參與。
這次會議之所以放在香港島,而不是像往年一樣放在三亞,是因爲近期三亞地區,或者準確地說是整個瓊州島的港口,都暫時對大陸海船封航,非海漢海運部和海軍所屬的船隻,都是隻準進不準出,以防止海南島的真實狀況過早泄露出去。考慮到“瓊聯發”的股東絕大部分都是在大陸定居,於是海漢商務部纔會將這次的股東會議放到了珠江口的新港進行。
從去年10月香港項目啓動,到目前正好過去了有一年時間。海港西南側在原時空名爲鴨脷洲的小島現在已被新港港務管委會命名爲“鎮南島”,而這個港口也就順理成章地被稱爲了“鎮南港”。島上已經修築了起了顯眼的灰色混凝土炮臺,南北兩側各有十五門長身管大口徑岸防炮對準了進出港灣的航道口,拱衛着這座新興的海港小鎮。
由於海南島戰事的需要,原本駐紮在這裡的廣東艦隊大部分都已經南下,只留了兩艘“探索級”戰船在這裡駐紮,不過北邊的水師早就不會再來這邊巡航,因此倒也沒什麼外部威脅可言。鎮南港這邊還駐紮了炮兵和步兵各一個連隊,另外還配有五十人的治安警察隊伍,對於這麼一個常住人口還不到兩千的小港口來說,防禦力量已經算得上非常可觀了。
鎮南港附近被山地包圍,平坦的陸地面積比較有限,而且基本都在開發時期就被海漢招攬過來的各家商號給瓜分乾淨了。因此港灣小鎮上幾乎全都是一家接着一家的商棧,連片的貨倉庫房,而少量的本地居民要嘛搬到了鎮南島上的水兵居住區,要嘛就遷到了附近的山坡上由海漢人統一指揮修建的居住區。
相較於面積狹窄的萬山港,能夠容納更多船隻進港停泊的鎮南港顯然更受到廣大海商的重視。特別是來往於廣東、福建兩省之間的海商,都很樂意將這裡作爲航路中的補給點和貨運中轉站。
珠江流域的肇慶、廣州、惠州這幾個地區的海商,現在都習慣到萬山港這裡來採購由福建運過來的貨物。而福建海商將貨物運到這裡交易,也可以免去要被朝廷徵收的賦稅,同樣也是十分樂意。因此這裡的建成時間雖然不長,但繁榮程度卻並不亞於東南沿海地區一些著名的港口。
而且來往於此的客商都很清楚,這個島雖然名義上是屬於大明的領地,但這鎮南港卻是海漢人說了算。在海漢人的地盤上做生意,第一不用擔心強買強賣受到欺壓,第二不用擔心有各種詐騙之類的事情發生,第三如果有周轉不靈的狀況,海漢人是很樂於借錢出來幫忙的。基於這樣的一些理由,來到這裡的海商們已經並不在乎這個港口的實際歸屬究竟是海漢還是大明,就算真被海漢佔了,看起來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起碼賺到口袋裡的銀子是實實在在地增加了。
在會議召開之前的兩三天時間裡,從廣東各地趕來的股東和商號代表陸續抵達鎮南港。雖然海漢人的臨時改期通知有一點倉促,但和海漢有着深度合作的股東們都很清楚,每次股東大會除了報告項目的運作狀況之外,還有很重要的內容就是分紅。鎮南港項目從動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正式的運營也快有大半年了,海漢人選了這個時候開股東會,很有可能是這地方已經有了穩定的收益了。
當然了,按照海漢人辦事的風格,除了分紅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他們慣常會在股東大會上進行的“驚喜發表”。
所謂的驚喜發表,就是海漢人在每年的股東大會上都宣佈一些新的經營項目,而這些項目往往都超乎了股東們的想象,並且都擁有極好的投資前景。按照海漢商務部部長施耐德的話說,這就是海漢爲合作伙伴們準備的一場驚喜和福利,只要成爲海漢的商業夥伴,就無需擔心生意的前景。而這也成爲了海商圈子裡廣爲傳播的一個話題,每年到了股東大會舉辦之前的一段時間,福廣兩地的大商家們都會暗自猜測海漢人又會拿出什麼樣的新項目來進行招商。甚至還會有好事者開出彩頭,引人下注賭個結果。
股東們抵達鎮南港之後,熟識者自然會互相走動拜訪,也會談及到這次股東大會上極可能出現的“驚喜發表”,各種猜測都是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