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湖島東西方向和南北方向都只有二十多裡的縱深,島上地形平坦,幾乎沒有落差較大的溝壑山丘地形起伏,因此島上基本沒有那種可以據險而守的地方。當年荷蘭人在這裡抵抗明軍,也只是依靠槍炮武器上的優勢。十八芝雖然繼承了荷蘭人留下的據點工事,但卻並沒有跟荷蘭人一個水平的武器裝備,因此鄭芝龍很早就放棄了將澎湖作爲最終決戰戰場的打算。通過去年在南日島的兩次交鋒,他已經很清楚自家實力跟海漢民團之間的差距並不是靠着地利人和就能彌補。
錢天敦今天沒有選擇待在指揮部,而是親臨一線指揮。坐鎮後方這種事他並不喜歡也不擅長,還是交給顏楚傑去掌控比較好。
“這還真像是當年在安南追剿南越逃兵的時候。”錢天敦看着一排排被長繩串綁起來的俘虜,不由得感慨地說道。
當年在攻破順化城之後,在城內外俘獲的南越軍人成千上萬,也是如同現在這樣捆成長串押解到戰俘營中關押。不過那時候錢天敦帶的部隊規模遠不能和現在相比,而高橋南也只是他手下的普通一兵,如今卻已經因爲屢立戰功,成爲了錢天敦手下王牌部隊的營長。
“這場仗可比當初打順化的時候容易多了!”高橋南倒是沒有那麼多的感概,對他來說,如此輕鬆地拿下澎湖,其實是有些許的失望。
開戰之前參謀部把這場戰鬥的難度估計得較高,因爲需要跨海實施登陸,而對手又不像當初的南越那樣在海上毫無還手之力。作爲去年就到福建駐紮下來的部隊,高橋南所在的原安南特戰營,即如今的駐閩特戰營,肯定是要被任命爲打頭陣的部隊,因此在今年上半年的頭幾個月裡,高橋南所在的部隊在金門島及附近沿海地區進行了多次的兩棲登陸訓練,將各種可能出現的狀況都做好了應對預案。
營裡上上下下都已經做好了打硬仗的準備,但卻沒想到真正輪到陸軍登場的時候已經沒什麼戲可唱,滯留在島上沒來得及撤離的人員幾乎都是散兵遊勇,而這些人在武裝到牙齒的特戰營面前顯然很難翻得出浪花。兵鋒所指之處,幾乎毫不費力就擊潰了他們的防線。相比當初在安南的交戰狀況,這次圍剿島上殘匪的作戰傷亡也要低了很多,截止目前陸軍還沒有戰死的報告。
雖然低戰損是一件好事,但沒有硬仗可打,也就意味着陸軍在這次的行動中撈不着什麼大功了。當然了,事後軍方計算戰功的時候,陸軍將領肯定還是要跟海軍那邊爭辯一番的,如果不是海軍被兩波海盜船耽擱了行軍,那麼陸軍也不至於登陸之後撈不到油水。
鄭芝龍對於撤離計劃顯然是經過了仔細的盤算,沒有在島上留下多少值錢的東西,就連糧食也所剩不多。高橋南的部下對攻下的兩座據點進行了搜查,但卻根本沒翻出幾樣值錢的東西,甚至遠不及當初在珠江口地區清理十八芝窩點的時候收穫大。
“虧大了啊!”顏楚傑在馬公港設立的臨時指揮部裡查看後勤部門點算的繳獲物資,忍不住嘖嘖嘆道:“糧食不到三千斤,白銀兩千多兩,小金條二十根,紅珊瑚兩座,大小珍珠四百餘粒……這點東西連把部隊從海南調過來的消耗的都還不夠!要不是福建這邊有人掏腰包,我們這一仗打下來可是要虧到老家了!”
王湯姆笑着應道:“許心素還算知情識趣,剛纔讓許甲齊來通知了一聲,三天之內就會從福建運五萬斤稻米到這邊,另外還有我們需要的建築工匠,也已經湊齊了八百人,到時候跟糧草一起送過來。”
“你說這事我倒是想起來了,建設部的人到了沒有?”顏楚傑問道:“安頓部隊住處倒是好辦,大不了近期都用帳篷克服一下就好,但整修港口的事還是得建設部的人過來主持才行。”
“前期工程倒不會很大,我早上去港口轉了轉,條件還是可以將就使用了,只有小部分需要進行整修。”王湯姆安慰道:“我等下給金門島發個電報,讓他們儘快安排人過來。”
由於衆所周知的原因,目前海漢在金門島的臨時駐地並非長久之計,海漢這邊要進行軍事訓練或者物資調運有諸多的不方便,而福建官府肯定也不放心這支強悍的武裝長期駐紮在治下的出海門戶附近。過去有十八芝這個外在威脅,海漢的駐軍無疑是一頂保護傘,但十八芝被逐出臺灣海峽之後,這頂保護傘在福建官府眼中可能就會慢慢變味了。
雙方在戰前的協議中就已經商定了收復澎湖之後將這裡以租界的形式交給海漢經營,海漢可以在這裡設立自由通商港,並且也可駐紮武裝部隊。對於福建官府來說,起碼海漢人對大明的態度一向還是非常“友善”的,對於福建這邊抵抗十八芝的戰爭也一直是不遺餘力地進行了支持,把這地方交給海漢,總比落在十八芝或者荷蘭人手裡放心多了。
話說回來,荷蘭人目前在臺灣島上還有一處據點,儘管雙方已經達成停戰協議,但大員港的存在對福建海岸依然是一種威脅。而澎湖正好位於大員港和福建之間,海漢人在這裡落腳之後,荷蘭人肯定就不可能越過澎湖來對福建採取軍事行動。從這個角度來說,海漢佔據澎湖倒也相當於是把原來的保護傘撐得更大了一些。
5月2日一天下來,聯軍在澎湖島上抓捕了二千八百餘名俘虜,另外在戰鬥過程中打死打傷了四百多人。負責清理附近島嶼的福建水師也小有斬獲,抓捕了三百多名俘虜。聯軍在此過程中只出現了少量的傷亡,其中陣亡的幾人都是隸屬於明軍,海漢民團這邊倒是很幸運地只有幾名傷員。
而經過一整天的清點之後,聯軍在前一天攻打澎湖島的作戰中所取得的戰果也初步統計出來了。聯軍艦隊在昨天的兩場海戰中擊沉擊傷敵軍船隻六十餘艘,俘虜了八十多艘。而由於相當一部分死於海戰的十八芝人員已經隨船一起沉入海中,具體的傷亡數字已經難以進行統計,但從擊沉擊傷的船隻狀況所做的粗略估計,十八芝在昨天的兩場海戰中至少丟掉了上千條性命。當然了,以這些人的犧牲來換取十八芝主力的脫逃,其實對十八芝而言還是划算的。要不是被這兩支船隊給拖住了行進速度,被堵在澎湖島的恐怕就不是三四千人,而是要上萬了。
儘管最終截殺的效果不是特別盡如人意,沒有能完全達到戰前計劃的打擊效果,但如果從戰損比來看,聯軍這邊的確已經佔了大便宜,並且也着實對十八芝的實力造成了一定的打擊。光是第一天的兩場海戰,就已經讓十八芝丟掉了五成以上的武裝戰船。至少在短時間之內,十八芝恐怕是很難恢復到他們鼎盛時期的武力水平了。
5月3日,陸軍繼續在島上執行清理搜捕的任務,而前一天派去追擊十八芝的兩支艦隊也在這一天返航歸來。他們在前一天的下午追上了十八芝最後一批離開澎湖島的船隊,並在海上爆發了小規模的戰鬥。
當然了,有兩艘“威嚴級”戰艦坐鎮的海漢艦隊在這種交鋒中絲毫都不會吃虧,在短暫的交手中又留下了對方十多條船,其中超過一半因爲損毀嚴重,沒有能被帶回澎湖。石迪文在歸途中就對俘虜進行了突擊審訊,進一步確定了十八芝的目的地是琉球羣島中的宮古島。
雖然這種戰績在此次的作戰中算不上突出,但也足以讓陸軍眼紅了。三個營的陸軍在澎湖島上把地皮都翻了個底朝天,僅僅只是抓捕了三千失去抵抗動力的海盜殘餘,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連當苦力的價值都不是很大。而所搜刮到的財物極爲有限,顏楚傑和錢天敦對此根本就看不上眼。
“不該給十八芝留出那麼多時間啊!”錢天敦感嘆道。他已經放棄了在第一線的督戰,回到了馬公港臨時指揮部,因爲目前的形勢根本就不需要他去一線盯着,高橋南就足以處理島上的狀況了。
這澎湖島上沒有可容太多人藏身的地方,而且倉促逃散的海盜殘餘根本就沒有口糧,就算聯軍不對島上進行大搜捕,多拖一段時間這些人也不得不自行出來投降。事實上從5月3日下午開始,一些僥倖避過頭兩天搜捕的海盜也紛紛自行從藏身之處出來了,他們也已經意識到這次攻打澎湖的敵軍大概不會再撤走,繼續隱藏下去要嘛被對方逮出來,要嘛就餓死在荒野中。
“看樣子可以比預定的時間提前班師回朝了。”顏楚傑的語氣中也不無淡淡的失望。早知道十八芝這麼沒有抵抗力,海漢應該把總攻的時間再往前提一提纔對。
然而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希望能夠大打一場,許心素就很希望早點結束澎湖的戰事,把大部隊撤回福建去。目前在澎湖這裡的聯軍部隊加上後勤人員已經超過萬人,每天消耗的物資都是不小的數目。而且澎湖本地現在除了海產之外什麼都沒有,絕大部分的生活物資還得不斷地從大陸運過來,這對於許心素而言也是一個極大的麻煩。他手下運輸船隊最大的一批船前些天已經南下去三亞,準備爲海漢民團運送作戰物資,不過這物資還沒運回來,仗卻已經打完了。
對於許心素來說,這場仗幾乎是投入了他手下所有的兵力和運力。儘管他也做好了後續的準備,但如果能夠減少不必要的投入,他還是希望能夠爲自己省下一點。畢竟這次作戰的經費只有一半是從福建官府的財政中支出的,另一半則是以各種名義從民間募集的資金,而其中一多半就來自許氏家族。至於支付給海漢一方的作戰費用,那更是全部由他掏的腰包,海漢民團一天不宣佈行動結束,他就得多掏一天的銀子,這對於一個商人來說絕對是十分肉疼的買賣。
因此沒等顏楚傑考慮清楚是不是真的要提前把大部隊撤走,許心素就已經登門來親自當說客了:“顏將軍,既然十八芝已經將這澎湖清空,選擇撤去琉球落腳,想必也不可能再大費周章地殺個回馬槍了。如今島上已經安定下來,海盜餘孽也抓得差不多了,是否可以考慮將人馬撤往大陸,以節省每日往返兩地間的海上運力?”
顏楚傑當然聽得懂許心素的話外音,笑着應道:“許大人這幾天也受累了。我看這樣吧,我們的部隊在這裡休整兩天,然後就拔營回三亞去,許大人只要提供我們在途中需要的糧食補給就可以了。至於撤往大陸就不必了,畢竟我們把部隊拉到福建來作戰,家裡就有點空蕩蕩的,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安穩。”
許心素最怕的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顏楚傑這麼爽快地表了態,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當即放了下來:“貴軍返程所需物資,本官會命人在兩日內籌備齊全送來澎湖。至於此地的歸屬,也按之前議定的章程執行便是。不過爲了向朝廷有所交代,此地會設立一處巡檢司,望顏將軍知曉。”
顏楚傑點點頭道:“這個可以理解,畢竟這裡是大明的領地,設立衙門進行管理也是應該的。許大人也去過三亞,你看當地的榆林巡檢司不是一樣在運作?要在這裡設立澎湖巡檢司沒問題,許大人儘管任命一位巡檢使過來,我們一定好吃好喝地供着。”
顏楚傑看似客氣,其實也是在給許心素提條件——要弄巡檢司可以,但怎麼運作得照着榆林的模式來,而且也別另外帶人過來,來個當官的充充門面,大家臉面上都過得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