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漢民團對於基層軍官的任命,原則上都是必須先上報名單,經由軍委批准纔算有效,即便是駐外部隊,帶兵大將也只有提名推薦的權力,而無權直接調整軍銜任命職務。不過在實際的操作中,由於往來文件的傳遞速度較慢,駐外部隊往往會採取先斬後奏的做法,即先給職位,再往上呈報,而軍委一般也不會駁回軍職調整的申請。類似錢天敦麾下的特戰部隊,其人選基本都是由他說了便算,事後向軍委報備即可。因此他打算在合適的時候提拔孫真,並不是打打嘴炮而已,但像這樣尚在新兵訓練期就被他看中的新人,在過去幾年中倒也的確爲數不多。
以澎湖的地理條件而言,並不是特別適合作爲陸軍新兵訓練基地,畢竟這裡的陸地面積有限,地理環境也比較單一,作爲兩棲登陸、奪島作戰、巷戰之類的訓練場所尚可,但要訓練行動範圍比較大的軍事科目,或者是適應更爲複雜的作戰環境,澎湖基地的狀況就有點不夠看了。
錢天敦當然也可以把部隊送去福建沿海地區進行拉練,但福建終究是大明屬地,海漢武裝部隊過去搞訓練,這中間的氣氛終究會很微妙。即便許心素相信海漢不會在他的勢力範圍內搞什麼花樣,但爲了能對外對上面有所交代,勢必也會派出明軍以“協同演練”或者“軍事觀察團”的形式加入進來,而這樣的安排卻並不是錢天敦所願意接受的。
海漢與福建軍方早幾年前就在暗中簽署了軍事合作協議,福建明軍在澎湖基地也派駐有聯絡代表、軍事觀察員、軍官學員等等,一部分在澎湖進修的明軍軍官甚至還會跟海漢民團共同受訓。但軍事技能的傳授往往都是限於比較基礎的部分,對於某些涉及到具體戰術演練的科目,海漢民團這邊自然是不會帶着明軍一起玩的,關係好歸好,但壓箱底的東西還是不能輕易地暴露出去。
目前雖然包括新兵在內的澎湖駐軍仍然將訓練場地放在澎湖列島,但錢天敦對於這樣的現狀肯定是不滿足的,何況身邊就有極好的訓練場。
十月中旬,三亞接到了澎湖基地發來的申請,要求將臺灣島西岸的無歸屬區域也納入到駐軍訓練的場地當中。錢天敦在申請中並沒有列舉諸多的理由,只是簡明扼要地說明了原因,那就是“適應臺灣島環境,爲今後的軍事行動作準備”。這個原因所表明的態度也再清楚不過,那就是澎湖駐軍在下一步的行動方向上並不傾向於執委會討論的向北擴展,而是打算先向東在臺灣島落腳。
“不管是向北還是向東,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在發展,需要做出判斷的只是哪個方向更爲有利,更容易實施,對我們今後發展的推動作用更大!”
執委們對此爭執不下的時候,陶東來不得不站出來制止已經開始歪樓的討論。議題已經從“是否應該批准澎湖駐軍的申請”,歪到了臺灣與海南哪個更適合在未來幾年中作爲海漢的建設重點。再繼續放任執委們海闊天空地爭論下去,就很難在今天結束之前得到一個多數人認可的結論了。
“當然是先控制檯灣,哪怕只是西海岸的一部分也好。就近殖民,可以分擔一部分海上運輸的壓力,當地獲取的自然資源,生產的初級物資,都能就近補充需求,實現自給自足之後,我們也就不用每個月都千里迢迢運那麼多物資和糧食去福建了。”海運部代表越之雲率先表明態度,明確地站在了軍方一邊。
“小越,你只看到了其中的好處,沒看到真正的難處啊!”寧崎作爲反對派的代表,立刻出言反駁道:“錢天敦現在說是把當地納入訓練場地,但在坐的各位想必都明白軍方這麼做的原因,歸根結底還是要對臺灣動手。各位不要忘了,臺灣一南一北最好的港口都已經被洋鬼子佔住了,要進臺灣就得趕他們走。別忘了我們五月纔打完澎湖,現在還處在修整期,難道馬上又要發動另一場戰爭嗎?”
“我們可以選擇西海岸的中間地帶,先避開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王湯姆提出了另一種解決方案。
不過寧崎對於他的這個方案並不感冒,搖搖頭反駁道:“臺灣島西岸空出來這一段也並不都是無主之地,還有很多土著居民定居在這些地區,按照後世的說法,我們稱這些生活在西海岸沿海平原地區的土著爲平埔族……嗯,生活在山地的土著就是我們熟知的高山族了。臺灣島的土著從人種上來說,並不是漢人後裔,而是馬來人種居多,所以也別指望跟他們攀什麼親戚來拉近關係……”
有人低聲嘀咕道:“難怪穿越前島上那些傢伙一直跟大陸對着幹!”
寧崎正色道:“我們穿越前臺灣島的狀況可比現在更復雜,畢竟這中間還被日本人佔領了一段時間,島上有很多都是小鬼子的後裔,跟中國人根本就不是一條心的。但這不是我們現在討論的重點,我們現在想在臺灣島西海岸落腳,一定會有阻力,說不定會因此而爆發戰爭。各位,我們急需的是人口,是勞動力,而不是會拖慢發展速度的戰爭!”
“事情未必你有想的那麼嚴重。”顏楚傑慢條斯理地應道:“臺灣島西岸的土著……也就是你剛纔所說的平埔族,全都還是處在氏族文明階段的原始部落,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比起安南、占城這些地方的武裝都有很大的差距,拿什麼來跟我們對抗?正好錢天敦在澎湖基地練的是精兵,找個地方讓他的人練練手,順便清理出地方建立殖民點,難道不是好事?我看頂多就是發生武裝衝突,還遠遠達不到戰爭的地步。”
顧凱插話道:“這麼做跟美國人在美洲屠殺印第安人有什麼區別?我們爲什麼要製造仇恨和衝突?你們有沒有看過一部臺灣電影,內容就是當地土著人反擊日本人的壓迫……”
“顧凱,你要再這麼聖母,乾脆就去臺灣島給當地土著傳教好了,讓他們自覺自願地把地方讓出來好不好?起碼我們還能帶着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不是嗎?”顏楚傑面露嘲諷之色地打斷了顧凱的話頭。
對於顧凱的聖母習氣,軍方的人一向都是看不慣的。每次軍方提出的計劃,顧凱都會跳出來反對,雙方的的爭論時常會貫穿整個討論過程。不過因爲顧凱在軍事方面的造詣不夠,因此能夠駁斥軍方意見的理由也並不充分,至於他所倡導的那些友善、人性之類的口號,往往並不足以打動執委們——大家捨棄原來的生活,穿越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可不是來當聖人超度大衆,而是要在這個世界裡扮演征服者的角色。單純靠着和平與懷柔的手段,可沒有辦法在這個世界立足,更別說成爲征服者了。
顧凱被顏楚傑一頓搶白也不生氣,只是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道:“願主能原諒你們這樣粗魯的行爲。”
顏楚傑哼了一聲,見顧凱沒有繼續開口反駁,也就不再拿話嗆他了。顧凱雖然嘴上說得漂亮,但真讓他單槍匹馬去臺灣島跟土人打交道,他大概還不會這麼瘋。以臺灣島目前近乎原始的環境,只怕沒等他找到溝通的方法,那些島嶼土人就已經把他當作入侵者給幹掉了。當然軍方也並不會真的逼到他下不了臺,畢竟顧凱還有司法部長和最高大法官的職務在身,哪能輕易丟下工作去別的地方不務正業。
寧崎當然不會傻到也用類似的理由來反對軍方的意見,他選擇的路子還是回到移民問題上來:“臺灣島上的土著部落大多桀驁不馴,並不適合作爲新移民進行招攬,我們引進移民的主要方向還是在大明北方地區,所以繼續在江浙沿海佈局,建設下一個落腳點,纔是對移民方案的最好支持。”
顏楚傑搖頭道:“我們在浙江的佈局遠遠比不了福建,想要在杭州灣附近落腳,不能操之過急,不然很容易引起當地官府的反感。雖然軍事上我們不用害怕大明,但畢竟現在是有求於人,要在當地落腳肯定需要在地方上獲取更多的資源,總不能所有物資還是從海南島運過去吧?趁着北方暫時沒法下手的這段空隙,在臺灣島上做點文章,建幾個殖民點,先站住腳跟再說,這纔是我們現在應該去做的事情。至於爆發戰爭的可能性,我覺得你們真的想多了,錢天敦手底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別忘了他手下的部隊最擅長的就是在雨林和山地環境中作戰。”
“那如果澎湖駐軍在當地遇到阻力,荷蘭人或者西班牙人又在這個時候出面跟我們作對,那又該怎麼辦?”寧崎感覺自己在這個方向上辯不過顏楚傑,便立刻又換了一個方式。
顏楚傑笑了笑道:“那不是正好?我們現在就是暫時找不到跟這兩方開打的藉口!他們要是主動了,那事情反倒簡單了。特別是大員港的荷蘭人,雖然他們離澎湖基地很近,時刻都能威脅到我們,但反過來說,我們的駐軍離大員港也很近的。荷蘭人只要敢出聲,澎湖駐軍分分鐘就能把炮管抵到他們嗓子眼上。”
軍方的態度如此強硬,寧崎也就很難找到更充分的理由來反對了。而最終的投票表決結果,果然軍方又再一次佔據了上風,以7:2的懸殊差距獲得了執委會的批准。當然了,現在所批准的也僅僅只是錢天敦提出的申請,至於說在臺灣島建立殖民點,乃至與荷蘭人動手等等權限,目前還並不在執委會認可的行動範圍當中。
“看樣子這次吵得不厲害啊!”錢天敦拿着三亞發來的電文,笑嘻嘻地向陳一鑫展示道:“你看看,電文發過去不到48小時就批准了。反對派這次不給力啊!”
陳一鑫也笑着應道:“這麼順利就拿下,估計顏總是把工作做到位了。”
“月底的野外生存訓練,就放到對岸。到時候去兩個連,一個連新兵,一個連老兵,都去適應適應臺灣島的狀況。”錢天敦當即便作了決定,對原本的訓練計劃作出了調整。
陳一鑫道:“那由誰帶隊?”
“我親自去。”錢天敦毫不猶豫地應道:“穿越前我還沒有去過臺灣島,正好就當是旅遊了。”
“那羅小姐同意嗎?”陳一鑫捉狹地問道:“聽說羅小姐不太喜歡讓你去危險的地方執行任務啊!”
錢天敦乾咳一聲道:“這個事情是軍事機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要是知道了,你就準備背鍋吧!”
陳一鑫臉上笑容一僵道:“這不太好吧……再說帶隊出去也不是一兩天,總歸會被發現的。”
錢天敦沉吟一陣道:“到時候就說我去漳州跟許心素開會了,讓她安安穩穩在澎湖待着就行。訓練頂多也就一週時間,出不了什麼事。你在澎湖盯着,有事就電臺聯繫。”
陳一鑫見錢天敦態度堅決,也就不再開玩笑了,點點頭道:“那具體的地點選在哪裡比較好?”
錢天敦轉過身去,看着牆上掛着的臺灣地圖沉默了一陣,然後擡手指向西海岸的某處道:“就是這裡吧!”
陳一鑫仔細一看地圖上的標註,錢天敦所指的地方正是將臺灣島南北一分爲二的地理標誌濁水溪。
濁水溪發源於臺灣島中央山脈合歡山南麓,河長180多公里,是臺灣島上最長的河流,流域面積超過3000平方公里,在其下游形成有面積廣闊的沖積平原。單以地理條件而論,其下游入海處的衝擊平原的確算得上是相當不錯的農用地,用來建設殖民點的確是極佳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