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海漢艦隊逼近朱家尖島,並在島嶼南側海域遭遇了舟山船幫組織的所謂“東海聯軍”。雖然這支雜牌軍是在汪加林的組織下倉促成軍,但規模着實也不算小。僅出現在朱家尖島海域的這支船隊就有四五十艘帆船,其中也不乏有好幾條四百料的大船。
海漢這邊的參戰部隊由十二艘探索級和四艘探險級戰船組成,其他的偵察、補給船隻在發現敵船後立刻撤向外圍,由作戰船隻上前接戰。
石迪文目前仍在六橫島處理改造臨時軍港的事宜,指揮這次作戰的是他的下屬,前南越水師軍官武森。武森在1629年順化戰役結束後歸順海漢,同年入籍並進入海漢海軍服役。在這四年間武森得到了系統的訓練和多次進入勝利港軍校進修的機會,並且參與了1630年迄今的衆多作戰任務,已經成爲海漢海軍的干將之一。這次出征浙江,武森是擔任了海漢艦隊的二把手職位,在石迪文和旗艦進取號沒參戰的情況下,便是由他負責指揮行動,並且有自主開火權,指揮權限比起代表福建明軍參與行動的許裕拙還要更高一些。
對於1630年以後進入海軍服役的士兵來說,武森的安南裔出身並不存在任何問題,因爲海漢民團軍中有越來越多的非大明,甚至是非漢裔的士兵加入。海漢民團的新兵所接受到的意識教育中,過去的出身並不重要,海漢這個共同的身份纔是他們效忠的對象。而這支軍隊戰無不勝的驕人成績,極高的福利待遇,以及海漢軍人身份在這個社會體系中的較高地位,都吸引了大量的年輕移民自願報名參軍。
這次遠征浙江的部隊中,超過四分之三的海軍成員都是在1630年之後入伍,甚至有少量是去年才參軍,入伍時間不足一年的新兵。而在1630年之前入伍並且還留在軍中的,絕大部分都已經升任了各級軍官。目前除了每支艦隊中的威嚴級旗艦仍有穿越者直接指揮以外,其他級別的戰船全部都是由歸化籍軍官負責了。
武森在觀察到對方的船隻數目之後並沒有大意,立刻下令讓非作戰船隻撤離交戰海域,而剩下的作戰船隻則調整隊形,開始搶佔上風位。海漢艦隊的作戰方式就是利用船隻的機動性搶佔有利位置,對敵軍船隊進行陣型切割的同時,利用自身強大的炮火打擊敵船。
對於仍然在使用傳統的跳幫戰術作爲主要攻擊方式的遠東地區海上武裝來說,海漢這樣的對手簡直是就是噩夢,交戰的全過程幾乎都是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幾乎連貼近對手船隻三十米之內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是同樣以火炮爲主要攻擊手段的荷蘭人和西班牙人,對於這種作戰方式的掌握程度也不及海漢,再加上武器和船隻在性能方面的差距,他們也都曾經在海戰中敗在海漢艦隊手下。
浙江海盜的這些武裝船隻與福建十八芝的武裝水平相差不大,同樣也是比較傳統的民船軍用,好一點的能配上一些火銃、土炮,差點的就只能是水手們提着冷兵器等跳幫機會了。這樣的武裝船隻打劫一下普通的民船商船還行,但要作爲戰船投入戰場,面對的又是海漢這種強力對手,顯然就不夠用了。
海漢艦隊從東側往西行進,對“東海聯軍”的船隊進行了一輪炮轟之後,立刻折轉向北,抄向對方的後路。而這些海盜船大部分只是普通的福船廣船,在轉向的靈活性上的確遠不及海漢戰船,最要命的是他們的指揮體系並不明確,導致了一部分船隻想繼續往前去咬住海漢艦隊的尾巴,另一部分船隻卻想調轉船頭避免被對手抄到後路,根本無法形成統一的行動。
武森一看對方船隊動向已經被自己調動起來,那就好處理了。海漢戰船隻需發揮出正常的性能,就足以兜得對方在海上團團打轉了。他所指揮的這支部隊在海上的集團作戰經驗遠遠超出這些民間武裝,對付這種場面甚至都無需他下達細緻的命令,手下的船長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海漢艦隊開始以順時針方向轉彎,但在抄到對方後路後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繞着對方船隊外圍轉圈。雖然海漢艦隊是在外圍,但因爲船隻性能和航速都勝過對方不少,“東海聯軍”這邊竟然拿海漢沒有什麼辦法,直到跟着轉了一圈之後,海盜們才意識到自己的被動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然而船隻性能上的劣勢讓海盜們沒有辦法跟上海漢艦隊的節奏,就在這種磨盤式的轉圈運動過程中,已經有七八艘船因爲中彈後船艙進水、桅杆斷折而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而海盜們能夠給海漢戰船製造的唯一麻煩,就是在船上用點燃箭頭的箭矢拋射海漢戰船,在沒法接舷跳幫的情況下,只有指望能以引火物引燃對手的船帆。
但這種戰術能得到成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海漢戰船一直都保持着一個比較安全的交戰距離,再加上海上的風浪,輕飄飄的箭矢離弦之後的線路和落點幾乎完全無法預計,反而倒是會更容易因此而引來對手的炮擊——海漢戰船炮擊的首要目標並不一定是離自己最近的,而是那些尚有餘力展開反擊的敵船,先打掉這些抵抗者之後,再慢慢解決剩下的對手。
這場海戰在午後打響,進行了一個半小時之後,“東海聯軍”已經有六艘船傾覆翻沉,大約三分之一的船隻不得不退出作戰,超過一半的船隻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完全無損還能繼續堅持戰鬥的船隻剩十之二三了。
而反觀海漢艦隊這邊,人員和船隻的戰損狀況都非常輕微,僅有的三名陣亡人員出現在一艘探索級戰船上,這還是因爲一門火炮意外炸膛造成的,並非海盜們的反擊所致。雖然海盜船上發射的零星火箭的確有射中目標的狀況,但卻並沒有在海漢戰船上成功引燃船帆,至於土炮和鳥銃的射擊除了招來更爲密集的炮彈之外,更是沒有給海漢艦隊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眼看已經無力再戰,海盜們也只能選擇撤離戰場,不過由於他們缺乏統一的指揮,加之在前面的交戰過程中被壓制得太厲害,後撤行動完全變成了逃命,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調動,根本沒人考慮殿後的問題。幾艘受損較爲嚴重的船隻因爲轉向失靈竟然還互相撞到了一起,場面十分混亂。
武森在交戰過程中一直注意着周圍海面,但對手似乎並沒有在這一海域部署一支伏兵,直到眼前這支船隊被打散後撤,也沒有人趕來增援。
“傳我命令,按原計劃登陸!”武森看看天色,果斷下達了命令。雖然這場海戰讓原本的登陸時間向後推遲了兩個小時,但武森認爲對方不太可能提前對登陸做出有針對性的部署。他倒不是懷疑對方的作戰意志,而是朱家尖島的海岸線太長,適合登陸的港灣也着實不少,東南西北不可能全都防住。最重要的是對方根本不熟悉海漢民團的登陸戰戰法,就算島上有一些人手也難以組織起像樣的防線。
海漢艦隊選擇的登陸點位於朱家尖島西側海岸一處地勢較爲平坦的海灘,雖然這地方的水深較淺,無法讓吃水較深的海漢戰船直接靠岸,但勝在地形較爲開闊,在船上就能看清岸上一大片區域的狀況,判斷是否有人埋伏。
負責登陸作戰的依然是安南特戰營,戰士們划着從戰船上放下的小艇接近海岸,這地方別說海盜,甚至連漁民都看不到。根據戰前掌握的情報,在據此不到兩裡地的地方就有一個漁村,但海岸邊別說漁船,連曬在岸邊的漁網都沒看到一張,想來這裡的漁民和漁船應該都已經提前撤離了。但這對海漢來說倒無所謂,佔領這個島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島上有限的一點人口,而是要藉此封鎖住舟山通往東南方向的海上航道。
朱家尖島的西側與舟山島毗鄰,在岸邊的高處設立瞭望哨所,就可以直接監視舟山島東南側海岸的動向了,也就是後世著名的沈家門漁港。
關於沈家門這個地名,最早見於北宋徐兢所著的《宣和奉使高麗圖經》,當時他奉宋徽宗之命出使高麗,就是從這個地方出海。書中稱這個地方“漁人樵客叢居十數家,就其中以大姓名之”,並且還有對門的解釋:“大抵海中有山對峙,其中有水道可以通舟者,皆謂之門”。不過在原本的歷史中,這個地方變得繁華起來,還得等到二百多年之後的同治、光緒年間,目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漁港,甚至都算不上是舟山船幫的主要碼頭。但隨着南邊諸島逐漸落入海漢的掌控,這一區域已經聚集了大量從南邊逃過來的殘匪餘孽,汪加林不願讓這些人進入自家的核心地帶,但爲了講求江湖道義又不能不接納這些人,於是就將他們安置在了沈家門這個地方。
或許是下午的這場海戰嚴重打擊了“東海聯軍”的信心,海漢民團在朱家尖島的登陸行動沒有受到任何的干擾,三百餘名戰士僅用時半個多小時就順利完成了登陸。這支登陸部隊並不會在此常駐,他們的任務僅僅只是清理島上區域,確保這裡沒有大股海盜潛伏。把朱家尖島清理完畢之後,這裡和旁邊的登步島就會作爲下一步攻打舟山島的前沿陣地。
但東海上的這些地方勢力顯然不甘於就這麼放棄,次日上午他們便組織了一波反擊,從朱家尖島北側海岸送了近千名武裝人員登陸上島,希望以此來阻止海漢民團對該島的佔領。
但海上打不過,換到陸上也是同樣的結果。特戰營戰士們用步槍告訴了海盜們什麼纔是真正的軍隊,而這次海盜武裝甚至連傷及對手的機會都得不到,在百米開外就已經被射來的子彈打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