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另一時空穿越過來的這批人,除了約翰遜和摩根兩個純種老外,其他人對於日本這個東亞小國都會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忌憚,甚至是仇視。不過在當下這個時代,日本國力還遠不如大明,對於海漢更是難說有什麼直接的威脅。但如果有機會,相信不僅僅是石迪文,就連錢天敦也不會反對對其踩上一腳。
但這樣的口頭爭論的確都很難說服對方,因爲大家現在都是在看着幾百年後繪製的地圖說事罷了。對於當地在目前這個時代的實際狀況,其實都所知不多。穿越團隊中倒是有不少去過濟州島和九州島旅遊,但那種吃吃玩玩拍拍照的旅行方式所能提供的軍事情報簡直少得可憐,並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
“反正最終還是得親自跑一趟才行。”錢天敦最後也放棄了說服石迪文的努力,轉而尋求更科學的解決分歧的辦法:“眼見爲實,到底好不好,該在哪裡動手,還是要去實地考察之後才能見分曉,這也是軍委和總參謀部的意思。”
石迪文道:“可惜現在湊不齊我們北美六人組了,不然倒是可以藉此重溫一下當年去黑土港考察的樂趣。”
當初負責北上考察安南黑土港的北美六人組,如今已經算是各奔前程,天各一方了。王湯姆當了海軍司令,在海南島坐鎮的時間比較多。兩名老外醫生目前都是常年在三亞,一方面爲穿越者們提供醫療保障,一方面帶學徒傳授自己的醫療知識,特別是外科手術方面的技能。喬志亞在昌化工業區當主管領導,極有可能以後會沿着從政的道路走下去了。羅傑遠在南海安不納島,爲海漢守護南海大門,短時間內大概也不會挪地方了。而石迪文這次北上浙江,今後的發展方向估計也是一路向北了。
錢天敦搖搖頭道:“別說湯姆他們參加不了,就連你也不能去。”
石迪文愕然道:“我爲什麼不能去?”
“事情還是要分個輕重緩急的,如今東海都還沒清理完,哪能讓你抽空子跑到北方去旅遊?”錢天敦開玩笑道:“你走了要是東海出什麼狀況,難道要讓我去指揮海軍艦隊嗎?”
石迪文皺眉道:“我去不去倒不是問題,但如果沒有自己人去實地考察,怕是會出問題。”
石迪文所說的“自己人”,自然便是指的穿越者了。以海漢目前的航海能力,派出一支全部由歸化民組成的考察隊去執行任務倒也不難,但受過培訓的歸化民也未必能夠完全理解穿越者對未來發展的意圖,考察的側重點也會難免出現偏差。至於說錄像攝影之類的記錄手段,就更不可能依賴於歸化民了,這些價值連城的器材必須要有穿越者親手操作才行。
錢天敦問道:“如果要推薦歸化民軍官帶隊,你會選擇誰?”
“武森吧。”石迪文沒有花太長時間思考便做出了回答:“能力和忠誠度都是上佳,目前這支艦隊裡也沒有別他更合適的人選了。但東北亞海域對他而言是個完全陌生的區域,這可能會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武森雖然是安南降將,但加入海漢民團之後的表現一直都讓軍方高層讚不絕口,其專業素質和忠誠度都毋庸置疑。這次北上作戰中,朱家尖島的海上一役便是由武森獨立指揮完成。
“對我們也同樣是陌生區域。”錢天敦糾正了他的說法:“在此之前包括你、王湯姆和海運部那幫人,應該都沒有在朝鮮半島和日本附近海域跑過船,這方面我們也並不具備什麼優越性。”
“但就讓武森帶隊去你能放心?”石迪文還是覺得有點不太穩妥:“這來回可是上千海里的航程,而且又是對陌生地區的考察任務,我覺得還是得有自己人坐鎮才行。”
“放心好了,軍委已經把人選定下來了。”錢天敦笑道:“過幾天陳一鑫就從澎湖過來,上面的意思是讓他帶隊去執行這次的考察任務。”
“上頭還真是看重年輕人啊!”石迪文不禁感嘆道。
其實陳一鑫現年已經二十五歲,也說不上特別年輕了。只是他參加穿越的時候還是個少年,給人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當時。真要說年紀,錢天敦僅僅也只比陳一鑫大了四歲多而已,只不過錢天敦從穿越之後就被執委會委以重任,早早就在海外殖民地當上了一方大員,本身又是職業軍人出身,在能力和經驗方面的確是要比陳一鑫這種小字輩強得多。不過隨着海漢地盤的飛速擴張,陳一鑫也越來越多地得到獨當一面的鍛鍊機會,未來應當也是會成爲一員替海漢開疆拓土的大將。
海漢在浙江佔住腳跟之後,打開的不僅僅是江浙地區的市場大門,未來也會以此爲基點建立起輻射東北亞地區的海上貿易網。而僅憑錢天敦和石迪文兩人在此坐鎮肯定是不夠的,在之後的一段時期必然會有更多的穿越者和歸化民幹部來到舟山,建立起更爲完備的管理機構。
陳一鑫在1633年的上半年中過得可謂極其充實,從一月帶隊偵察淡水開始,他就基本沒有停下來休息過。海漢在二月底三月初期間接連攻克了原本由西班牙人掌控的淡水、雞籠地區,在開發臺北的同時,四月初錢天敦和石迪文便帶隊北上浙江,而澎湖、臺灣的防務,就暫時交給了陳一鑫來負責。
在此之前陳一鑫所單獨管轄的區域不過是萬山島這樣的小地方,到福建這邊之後也是輔佐錢天敦的時候居多,一下子將包括高雄、淡水、雞籠三處新港的防務全交到他手上,他才真正切實體會到了作爲一方軍事主管的不易。不過軍方對於他的任用早就有了規劃,沒過多久便從廣東調來了經驗更爲豐富的虞堯。
陳一鑫也就是在同一時間得到了軍委的指示,在合適的時機將會把他繼續向北邊調動。陳一鑫對此倒是沒什麼牴觸,向北調動就等於又能與錢天敦共事,這對他而言其實是一個不錯的安排。有老成持重的錢天敦主持大局,他也無需再擔心自己會因爲經驗不足而犯錯了。
七月三日,在東海爆出馬躍事件的同時,身在澎湖的陳一鑫終於接到了三亞發來的調令電報,軍委讓他儘快完成與虞堯的工作交接,然後去舟山接受新的職位和任務。
“好事啊兄弟!”虞堯在給陳一鑫的餞別宴上感嘆道:“舟山一拿下,接着就是北上膠東半島,要嘛就是往東北方向遠征朝鮮日本,不管去哪個方向,今後都是一方大員了。說不定今後日本總督朝鮮總督,就有你的一份了。”
陳一鑫笑道:“就算也有這種職位,那也是該錢將軍、石將軍在先,哪裡輪得到我。”
虞堯搖頭道:“你不要只盯着東海黃海這點地方看,現在還沒正式踏上大陸,等今後我們真正開始逐鹿中原的時候,錢天敦他們至少也是個戰區司令之類的職務,軍委可不會把他們放到海外去享清福。”
陳一鑫心道那我就該被外放到日本朝鮮去當土皇帝咯?不過他雖然心中有點不快,但想到虞堯應該是喝多了點酒意上頭,也就不計較這話裡的毛病了。
七月五日,收拾好行裝的陳一鑫從澎湖馬公港乘船出發北上,途中只在溫州停靠了一天進行補給,然後便一路直航寧波。中旬,陳一鑫順利抵達了舟山定海港。
“軍委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帶隊完成東北亞地區的初步考察。”錢天敦在接風宴上向陳一鑫說明情況:“至於考察的目的,主要是爲我們接下來在東北亞地區選擇落腳地。”
“目前有備選的地方嗎?”陳一鑫順口問道。
“把地圖掛出來。”錢天敦放下筷子立刻吩咐道。他設宴款待陳一鑫的地方就在定海堡的指揮部裡,軍事地圖隨時都備着,當下便有士兵拿了大幅的東北亞地圖過來掛到牆上。軍中習慣就是任何時候談及正事就會掛出地圖來討論,就算是吃飯的時候也不例外。陳一鑫對此也早已習以爲常了,看到這樣的狀況並不覺得詫異,反而是有點親切,因爲錢天敦北調之後,平時也很少有人再這樣在吃飯中途掛出地圖來討論正事了。
“這次的考察區域主要是日本九州島西岸、朝鮮海峽和朝鮮半島南端。重點考察的地方有兩個。”錢天敦介紹道:“一個是濟州島,一個是五島列島。你有什麼看法?”
陳一鑫端詳了一下地圖才道:“這兩個地方分別靠近朝鮮和日本,應該算是各有利弊吧!”
“年輕人說話不要這麼圓滑。”旁邊的石迪文笑嘻嘻地懟了陳一鑫一句。
“你說你的想法就行,不必有什麼顧忌。”錢天敦也鼓勵道。
陳一鑫道:“如果從移民的角度考慮,還是濟州島更爲適合。我們不但能從朝鮮半島引入移民,膠東半島也可以作爲人口來源地。從膠東半島到濟州島的航程,比到舟山還稍微近一些,氣候條件也更適合北方移民定居。反正這地方佔下來之後就不會再還回去了,我認爲還是應該着眼於長期發展的需求來考慮。五島列島雖然靠近長崎,但發展的空間有限,遲早會被放棄。如果我們真的需要在日本的九州地區佔領一個海港作爲長期基地使用,我建議把目標定在佐世保灣比較好。那個地方現在還是未開發的漁村,我們要佔領當地會相對比較容易一點,駐紮大型艦隊或是建設商港都沒有問題。”
“提前做功課了啊!”錢天敦一聽陳一鑫的回答,便知道他是有所準備了。從他選擇佐世保灣這個地方來看,他對於日本九州附近地理環境的瞭解甚至已經超過了石迪文。
“我也就平時沒事的時候瞎研究研究。”陳一鑫笑着應道。
石迪文聽完之後也是一拍腦門道:“我怎麼會忘了佐世保這個地方,這可是美國在日本的第三大海軍基地!”
佐世保這個地方雖然在當前這個時代還籍籍無名,但在原本的歷史中,東鄉平八郎在1883年入港勘測發現了這處寶地之後,小漁村迅速發展成日本帝國海軍的作戰基地和造船中心。1889年這裡設立了“佐世保鎮守府”,使其成爲了西日本的防禦中心,以及對亞洲大陸出兵的主要根據地。1905年的對馬海峽戰役中,擊敗俄羅斯波羅的海艦隊的日本聯合艦隊便是從這個地方出動的。而二戰之後,這裡便被美國人看上並收歸己有。當然了,在這個港灣內還同時駐紮着美國人的看門***本的海自艦隊。
以港口條件而論,這地方自然是甩下五島列島八條街都不止,美國人在日本的海軍基地也只有位於廣島的吳港和位於橫濱的橫須賀港的規模比這裡更大。如果今後海漢想要在這一地區駐紮一支艦隊以求同時控制日本列島和朝鮮半島,那佐世保灣的確是要比濟州島要更爲適合。
但說一千道一萬,這也仍然只是理論上的選擇而已,真正的狀況仍然有待於進行實地考察。陳一鑫在舟山島只休整了三天時間,便開始準備上路了。
石迪文作爲東海艦隊司令,爲這次的考察行動分配了四條船,包括一艘探索級戰船,一艘探險級戰船,一艘輕型偵察船和一艘綜合補給船。負責指揮艦隊的是之前就定下的人選武森,出征人員中包括一百八十六名水兵和一個滿編加強排的特戰營士兵,此外還有隨隊軍醫三人,廚子、鐵匠、木匠等後勤人員八人,建設部、農業部、海運部、商務部等單位的人員六人,全員約莫二百六十人。
相較於當年考察黑土港僅僅十七人的隊伍,如今的這支考察隊可謂是兵強馬壯,充分顯示出了海漢在這幾年中自身發展所帶來的實力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