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外交部的主官,寧崎的英語水準還是相當不錯的,甚至比來自歐洲的範迪門還稍微好那麼一點點,所以雙方的溝通也不需要翻譯人員居中傳達,可以直接進行溝通。在向範迪門簡單介紹了船上的艙室分佈和功用之後,寧崎便下令起航出發。水手們在船長的指揮下以最快的速度解纜升帆,其訓練有素的表現讓範迪門也是歎爲觀止。
範迪門見寧崎似乎沒有安排其他船隻隨行,便主動問道:“寧先生,我們這次環島航行就只有這一艘船參加嗎?”
“閣下是擔心安全問題嗎?請放心,我們這艘船的安全性很高,而且在海南島沿海海域也不會有任何敵對武裝活動。”寧崎十分自傲地回答道:“接下來這幾天我們所航行的路線,大概算是整個南海最安全的海域了。而且沿途各地都會安排武裝船隻護送,不會出現安全方面的問題。”
範迪門初時還不太理解寧崎稱這艘船的“安全性很高”是什麼意思,但等到“飛速號”駛離碼頭之後,他就明白寧崎的自信是從何而來了。因爲這艘船的航速實在是太快了,至少是普通多桅帆船的一倍以上,在範迪門以往所見過的帆船當中,似乎還找不出能在航速上與這艘船一較高下的對手。而且這種高航速並沒有帶來劇烈的顛簸,寬大扁平的船身有效地增強了這艘船的海上適航性,在“飛速號”以十節以上的航速駛出榆林角的時候,擺在桌上的玻璃杯甚至都沒有出現明顯的晃動。
擁有這種可怕的航速,哪裡還需要擔心在海上航行期間被敵人堵截打擊的風險,範迪門相信就算是海漢自家的武裝帆船也很難跟得上全速前進的“飛速號”。雖然這艘船上並沒有裝備火炮之類的重型武器,但範迪門還是忍不住將這艘船的性能與軍事用途聯繫起來,如果將其作爲偵察和傳遞信息的快船使用,其良好的適航性和高航速應該都能派上大用場。
範迪門的眼光的確不差,事實上在1631年海漢使團造訪漳州的時候,船隊中就有另一艘雙體帆船“閃電號”,並且在攻打南日島的作戰中的確充當過偵察船的用途,只是那時候荷蘭人尚未參戰,不知道有這回事而已。不過在海軍有了專門的輕型偵察船之後,兩艘雙體帆船都很少再承擔軍事任務,倒是以北美幫爲首的一幫人在休假時駕船出海逍遙的時候比較多一點。
不過如果認爲這兩艘船上沒有裝備重型武器,戰鬥力不高,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在執行作戰任務期間,船上的底層武器艙裡不但有m249班用機槍,有時還會帶上輕型迫擊炮和rpg,再加上北美幫的各種先進武器,其戰鬥力甚至可以抵得上小半支艦隊了。雖然現在船上就寧崎一名穿越者,沒有給他的隊伍配備什麼重武器,但武器艙裡依然還是有十幾支後膛裝步槍,水手們隨時都可以根據形勢需要變身戰鬥小隊。如果真在海上遭遇突發狀況,船上所配備的電臺也可以隨時聯繫海南島各地海岸的駐防部隊,在最短時間內就近獲得支援。
“飛速號”駛出榆林灣之後,果然遠處海面上有兩艘探險級的帆船同向而行。不過“飛速號”還得稍稍放慢航速,那兩艘船才能跟上來。
範迪門見船已經繞過榆林角駛向鹿回頭半島方向,他在事前也是做過些功課的,當下便主動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崖城?”
“沒錯,總督閣下可以看一看,昔日被大明國用來流放犯人的囚城,今時今日的面貌。”船都已經出海,寧崎對於第一站的目的地也無隱瞞的必要了,坦然告知道:“事實上在大明的行政版圖上,整個三亞也都是屬於崖城的轄區。”
“但那已經是過去了,不是嗎?我想現在當地的官府應該是聽命於你們的執委會,而不是大明國的朝廷。”範迪門當然能夠想到崖城的狀況,畢竟整個海南島都在海漢的控制之下,這些名義上暫時還屬於大明的地區在實際上聽命於誰,並不是一件難以判斷的事情。
在穿越到這個時空的當月,立足未穩的海漢就派出人馬前往崖城,與當地官方進行了接觸。崖城算是海漢最早打開的一處市場,後來與廣東商家所建立的貿易關係,也都是通過崖城的商家輾轉達成的。而崖城的地方官員,也是海南島官場上投靠海漢最爲徹底的一幫人,自從羅升東、魏平等人開了頭之後,崖城官場無論文武,自上而下,統統都陸續易幟成了海漢的“幫兇”。
這七年下來後續繼任的知州、同知、通判、參將等等,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拜會來勝利港拜碼頭,先得到海漢執委會的認可之後纔會去崖城赴任。而對於離任的官員,海漢也會視其在任期間的表現,給予一筆數額不等的“安家費”,但數目肯定是大大超過其從朝廷拿到的餉銀。
崖城當地的治安、戶籍、田產、稅收、司法等等事務,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由駐崖辦全面接手,當地衙門與海南島上其他地方官府一樣,基本淪爲了一種象徵性質的圖騰,已經沒有了實際的運作機制和職能。按照海漢民政部在去年完成的統計資料顯示,崖城地區常駐人口中的歸化民比例已經超過了八成,社會結構和羣衆基礎也算是相當不錯了。
儘管對崖城的狀況有一定的預計,但當他們抵達當地時,範迪門還是對當地民衆的反應大吃一驚。
過去的崖城水寨在幾年前就已經人船皆無,全都轉行爲海漢跑海運去了,只留下一個編制掛在大明兵部下面吃空餉。而崖城水寨的所在地,位於寧遠河入海口的港灣,如今也變成了本地的客貨綜合碼頭。“飛速號”抵達的時候,碼頭上已經人頭攢動,全是聽到消息來迎接執委會大首長的羣衆,粗略一看至少也有六七百人之多。
當寧崎步出船艙出現在後甲板的時候,岸邊的人羣爆發出了一陣喧囂聲。他們當中的很多人也已經聽說了海漢在下個月即將立國的消息,而此次巡視崖城的可是執委會的大官,放在大明那差不多就是六部尚書、殿閣大學士這類的高級職位了,而且海漢沒有皇帝,能在執委會裡做官的基本就是到頭了,這種大人物近年已極少會出現在崖城,也難怪民衆會如此興奮了。
範迪門雖然聽不懂岸上羣衆呼喊的內容,但看到這些興奮的面孔也能想到是怎麼回事,海漢高官在本地的威望也由此可見一斑。他在上任之後也曾到巴達維亞周邊地區巡視過,希望能夠從附近依附於東印度公司的土著部落多引進一些勞動力,以用於重建巴達維亞城的工程,但他在當地所收穫的更多的是白眼與冷漠,那些口頭上臣服於東印度公司的部落並沒有什麼出手相助的打算,至於眼前這種受到當地民衆熱情歡迎的場面更是從來都沒遇到過。
毫無疑問,海漢與大明之間人種和文化都一脈相承的特點,的確可以幫助他們更好地實現在大明境內的殖民統治,這是荷蘭人在遠東地區治理殖民地所永遠無法具備的優勢。
寧崎登岸之後,本地駐崖辦的工作人員和現任的知州等官員便趕緊上前參見。當初抽調了穿越集團中精英分子組成的駐崖辦,由於崖城重要性的逐步降低,如今已經全部都換作了歸化籍幹部在運作。而最初在駐崖辦任職的馬力科、邱元、何夕、穆夏柏、馮安楠等人,如今也都成爲了各個部門獨當一面的干將,在海漢內部的說法中,駐崖辦可算得上是一處仕途升遷的風水寶地了。
出於安全上的考慮,寧崎的行程只提前了一天通知駐崖辦,但這種保密程度顯然還不太夠,否則碼頭上也就不會出現如此之多的圍觀羣衆了。不過駐崖辦對於這樣的局面還是有一些準備措施,幾隊民兵將民衆擋在了外圍,給貴賓留出了登岸換車的空間。這裡到崖城還有大約六七裡陸路,自然是乘馬車過去會比較方便一些。
現在的崖城雖然還保留着原有的城防設施和工事,但實際上已經沒有安排武裝部隊常年守衛城牆和城門了。崖城城內只駐紮了兩個排的民團軍,另外本地還有一個連的民兵編制,此外還有大約四十名不配備火器的治安警察,就是這裡防衛力量的全部了。
軍方沒有在這裡部署更多部隊的原因也很簡單,現在的崖城早就不是海南島南端的政治經濟中心了,很多本地人在入籍之後都選擇了前往三亞打工,畢竟那邊的收入水平要高出不少。而此時生活在崖城的民衆,則是有相當一部分來自外地的移民,以安南與廣東兩地出身尤爲居多。這些移民由民政部統一安排,組成移民村落編制在此落腳,而他們的營生便是近年來在海南島上遍地開花的經濟作物種植園了。
“這道路兩邊種植的都是苧麻。”寧崎在前往崖城的馬車上向範迪門介紹沿途的種植項目:“這種植物可以用來織布、造紙、製作飼料、充當藥材,用途非常廣泛。”
寧崎的介紹還是打了一部分埋伏,苧麻的整個地方部分都可以用來提取乙醇,而麻殼可以提取化工工業中極爲重要的精煉溶劑糠醛,這些產物可不是市場上用錢就能買到的。門捷列夫要在兩個多世紀之後纔會發佈元素週期表,目前這個時代也就只有海漢才掌握了這些從植物中直接提取化學物質的技術。當然這些東西即便是說給範迪門聽,他也完全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寧崎也是不想節外生枝浪費口水給他解釋。
範迪門的確不認識這種植物,也想象不到海漢人實際上是穿越來這裡之後,在拜訪黎峒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好東西,之後才慢慢開始推廣種植的。但他透過玻璃車窗望向外面,看到公路兩側向外延伸到很遠處的田地中全是種植的苧麻地,心中也對這種陌生的植物產生了好奇心。
“農民種植這麼大面積的苧麻,收穫之後是賣給誰呢?有專門的商人進行收購嗎?”範迪門順口問道。
寧崎應道:“你所看到的這些田地都是私人經營的種植園,由我們提供栽種技術支持,產出的苧麻會由海漢商務部出面收購。光是崖城附近,苧麻種植園大概就有一萬多畝吧。”
範迪門心想着玩意兒想必也是有豐厚的利潤才能吸引到商人跑到這裡來投資經營種植園,聽寧崎的口氣,專門種植苧麻的地區還不止這崖城一處。種植面積如此之大,海漢應該是對其有比較大的需求才對。不過奇怪的是範迪門回憶一番,卻似乎想不起海漢出口商品的名單當中有什麼麻類織物,看樣子竟然是被其內部消化完了。
快到崖城的時候,範迪門從車窗外又看到了另外一片種植園,不過這裡栽種的植物不需寧崎介紹他也認出來了,是荷蘭人在南亞殖民地也同樣有在種植的甘蔗。
三亞特釀一直是市場上最爲暢銷的海漢商品之一,其中一部分品種就是由甘蔗所釀製的朗姆酒。範迪門自然也品嚐過海漢人的這種得意之作,他不得不承認其口感、包裝和銷售運作都遠遠超過了東印度公司同樣在製作的甘蔗酒。拋開材料的差異不論,雙方在製作工藝方面的差距大概也是難以追趕的。
不過範迪門所不知的是,海漢人對於甘蔗的利用程度也遠遠超過同時代的競爭對手,除了釀酒和製糖之外,剩下甘蔗渣也會全部用於制肥和造紙,這樣下來一片甘蔗田所能創造出的價值,自然也遠在這個時代的平均水平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