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東北風依舊很強勁,古巴海岸線在遠處若隱若現。海盜艦隊出航已經十天了,對海盜艦隊來說好消息是沒有遇到風暴,壞消息是又要逆風航行。
二副斯特林今天值白天班,他站在艉樓舵杆邊觀察着海面,直立的身形顯得有些拘謹。緊張的海上生活很是鍛鍊人,斯特林在船上已經開始帶班進行一些簡單的指揮了。陳守序站在斯特林身旁,這次出航以後他已經開始輪班幫助帶班軍官確認羅經航向。
“迎風換舷。”這是斯特林開始帶班以來發布最多的命令。
舵工打舵,水手們有氣無力地鬆開帆腳索,操縱三角帆的帆桁轉動換舷迎風。
見甲板上的水手士氣低沉,斯特林微皺眉頭,“水手的工作興致都不高。
陳守序怕他訓人,“逆風航行讓大家都很疲憊,這也沒辦法。”
斯特林看了看陳守序,欲言又止。
可能是因爲甲板下空氣太悶,此時除了值夜班補覺和看管下艙的水手,包括德國人在內其他人都走到甲板上了。
頂桅的旗幟依舊堅定向西南方飄揚,甲板上的弗雷澤看向陳守序哀嘆一聲,“一直在搶風,這趟倒黴的航行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陳守序撫着艉樓的欄杆,對着甲板上說,“我們不光逆風,其實還逆水呢。”
弗雷澤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陳守序伸手朝天指了指白天看不見的星星,“啓航後,船長就發現測量緯度得到的航行距離與根據航海日誌推算的航行距離不一樣,船長就懷疑我們船下有一條向西北而去的洋流。於是他讓我們每次在測量緯度時都注意和航海日誌進行對比,昨天的結果是我們航行了一天,比預想的落後了10海里。”
“哎!”聽到陳守序說話的水手都哀嘆一聲。
“大家不要嘆氣嗎,其實我們快到了。”陳守序拍拍手,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力。
這個時代的海圖並不精確,船隻對航程只是有個大概的估計,錯開幾天是常事。陳守序後世經常在巴哈馬玩帆船,對本地區的地理算是挺熟悉的。
海盜艦隊這次的目的地向風海峽位於古巴與伊斯帕尼奧拉島之間,終年被強勁的東北信風統治。強大的大西洋北赤道暖流和南赤道暖流在加勒比海東南部匯合後,一部分通過向風海峽涌進加勒比海與墨西哥灣;另一部分被伊斯帕尼奧拉島與古巴島構成的島嶼鏈擋在加勒比海之外,沿着古巴與巴哈馬羣島中間寬闊的水道向西北涌去,與墨西哥灣流在佛羅里達海峽重新匯聚。
海盜艦隊就是逆着第二條安的列斯暖流向東南航行。陳守序知道加勒比海大體的洋流走向,對艱苦的航行有心理準備。可在1638年,無論是歐洲的船長還是巴哈馬羣島的土著,對洋流系統都沒有深刻的認識。
利用確認緯度的機會,陳守序這些天詳細計算了艦隊啓航到現在的航程。
“兄弟們,我仔細算過了,如果風向沒有大變化,按照今天的速度最多還有兩天我們就能看到向風海峽。“
過去的幾個月裡,陳守序已經多次證明了他優秀的導航計算能力。水手們聽到陳守序宣佈的消息,雖然不乏有人將信將疑,但更多人還是比剛纔振作了一些。
這是陳守序第一次在船上預測航程,讓斯特林有點驚訝,格羅弗船長聽到報告後走到海圖桌邊,用航海圓規在海圖上仔細測量了一番,若有所思。
兩天後,當洶涌的向風海峽出現在藍色女妖號的右舷時,格羅弗船長召集了全船大會。船長站在艉樓上向所有水手宣佈他的決定,“三個月來,陳守序用實際表現證明他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紳士,在本艦上的服役記錄也十分優秀。我決定任命他爲本艦的見習軍官。”
站在甲板上的陳守序暗暗攥了一下拳頭,按耐下有些激動的心緒,大踏步走向船長,立正敬禮後接過了由船長訂造,象徵藍色女妖號上軍官身份的短劍。
“說兩句吧。”格羅弗船長神情中並不掩飾他對陳守序的欣賞。
“是,船長。”陳守序轉身面向全體水手,拔出手中的短劍高高舉起,“我以劍起誓,將忠誠地服務於藍色女妖號,服從船長和我的上司,用鮮血捍衛本艦的榮譽,乃至犧牲也在所不惜。”
陳守序說完誓言,甲板上的水手掀起一浪一浪的高呼。
看着眼前水手各異的表情,這呼聲對陳守序來說既是祝賀,又何嘗不是一種壓力。這船上加上他也只有五名軍官,他要用更優秀的表現證明他能夠勝任。
升任軍官後,最直接的好處是陳守序有了固定的住處,船長重新調整了船上軍官的住艙,大副與航海長住在一起,陳守序和斯特林一間艙室。
在經過一段逆風又逆水的艱苦航程後,海盜艦隊向右轉進向風海峽,順利抵達了伊斯帕尼奧拉島上原本是貝勒米船長的專屬避風港。
在這個信息閉塞的時代,每個著名的海盜船長都有秘密的避風港和錨地,所謂的主場優勢,就體現在掌握這些秘密港口,熟悉暗礁的位置和風向的變化規律等因素上。加勒比海盜能縱橫海上二百年,並不是因爲正規海軍打不過他們,關鍵就在這個主場優勢上。
這些信息都是海盜船長手上的核心資源,貝勒米船長能拿出來共享,也難怪大多數海盜對他服氣。
艦隊進港下錨後,貝勒米又召開了全體船長會議,他首先再次明確了海盜們面臨的局面。
向風海峽是個好地方,現在他們下錨的地方位於太子港、古巴和牙買加之間,扼守海峽的出口。此時從歐洲到新大陸的航線都是從伊比利亞半島沿加納利寒流南下,以特內里費島上高聳入雲的泰德峰爲天然航道標,沿南北赤道暖流和信風帶橫渡大西洋抵達新大陸。西班牙王國的兩隻寶船隊,較大的那只是航向秘魯總督區卡塔納赫港的大帆船隊,較小的一隻是航向新西班牙總督區韋拉克魯斯港的航船隊,這兩隻寶船隊全都要通過向風海峽抵達目的地。
陳守序面前的海峽可以說是整個西班牙殖民帝國的命脈所在。西班牙執行的是一種穿梭護航的體制,每隻寶船隊的護航軍艦在抵達新大陸後,並不會等待同來的商船交易完畢,而是前去哈瓦那與等候在那裡的上一年度寶船隊匯合一起返回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