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尾港,羅星塔。
原明朝梅花守禦千戶所世襲掌印千戶徐懷素跪倒在守序腳下。
“敝所額設旗軍431戶願重歸大明旗下。”
徐千戶有過投降的經歷,守序沒急着讓他起來。
守序手捧一杯清茶,語氣比較平淡,“徐千戶,你反正應該向西走,去找福州周圍的那些義軍。或者向南去鎮東衛,找你本衛的老長官,說不定還能撈個都督銜的總兵乾乾。”
徐懷素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卑職和部下官兵只願意像金、楊二位將軍一樣在國主麾下效力。”
守序笑了,“金士英和楊羹卿還是你們大明的將軍,我與他們只是朋友關係。”
“卑職不敢奢望能和金、楊二位將軍一樣,只求附驥尾而行,爲國主效盡犬馬之勞。”
守序皺皺眉,有心想要拒絕。他需要的是海上爭雄的艦長和陸地搏殺的戰將,對磕頭蟲並不太感冒。但徐懷素畢竟是福建第一個投效的實力派,言語之間表情也不似作僞。
梅花守禦千戶所位於閩江海口,對附近的島嶼、水文很熟悉,這個帶路黨有他的價值。
“徐千戶,你能給我什麼?”
徐懷素臉上浮現出喜色,“卑職的梅花所與北面的定海所一起拱衛閩江海口,互相之間都是熟人。韃子來後,定海所很多忠於朝廷的官兵解甲散落在海島與山區,卑職可以替大人招募500精熟水戰的官兵。”
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守序:“我不喜歡繞圈子,你想要什麼?”
徐懷素再次下拜,“反正起義事關我屬下數百官兵全家老小。事若成,我等自成忠義,若不成,只是可憐家屬們失去依靠。卑職只請國主能看在卑職一片赤誠,在海外賜一片土地以安置家人。”
“臺灣不行,你們若是願意去南洋,我可以安排。”
這就是答應了。
“多謝國主。”
“給你5天時間,500人能到位嗎?”
“卑職敢立軍令狀。”
守序看了徐懷素一眼,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閩江口一帶,明朝曾修建了很多防禦工事。北面定海守禦千戶所有小埕水寨,南有梅花守禦千戶所,閩安鎮有巡檢司城,長樂縣境內還有新築的三座巡檢司城。
五虎門島上,有五虎遊擊所在的軍寨,竿塘島也有隸屬於小埕水寨的哨城。甚至長樂縣城作爲海防要地,其縣城城牆經過歷次增築,擁有敵樓62座,敵臺36處,也堪稱堅固。
這套海防體系覆蓋面很廣,用途傾向於抵擋類似倭寇這樣的輕武裝海盜,缺少堅固並配置大口徑要塞炮的炮臺。閩江口原衛所旗軍剩餘的人並不少,但分佈散亂,建州統治時間只有3個月,還沒有餘力整合起海防資源。
建州每到一地,裁撤衛所官都是個規定動作,騰出地方留存銀糧供應綠營各鎮野戰部隊。這些失業的衛所兵後來很多都反正了,成爲南明各路義軍的主要兵源。徐懷素並不是個案。
守序走出司令部,邁步走至江邊。20艘剛抵達的運輸船正在羅星山腳下的馬尾港卸貨。胡旻帶着他擴充到300餘人的軍隊押運這批船,送來補給的彈藥和藥品。
閩江口匯聚了太多隻,馬尾一港已無法容納,大部分商船停泊在馬尾西南,閩江對岸長樂縣的太平港。太平港曾經是鄭和船隊途徑福建時最重要的休整港,港闊水深。梅登現正領着一隊兵,向臺灣轉運戰利品,只有兩處港口能用,速度有些慢。
如果能借助明軍的人手控制定海所殘兵和梅花所,增加刑港和梅花港兩處港口,介時轉運效率會更高。
胡旻到達後,臺北府集中於馬尾等地的兵力增加到2400人,楊、金二部明軍在附近擴軍,合在一起也有了2200人。實力有所增長,守序開始考慮下一個目標,福州南臺船場。
南臺船場是目前中國最大的軍用造船廠,位置在福建南城牆與閩江之間的南臺、河口、洪塘等地。福州五大港,太平港、刑港和梅花港爲外港,紅塘港和南臺港爲內港,兩座內港位於城牆附近,紅塘在城西,南臺在城南。南臺船場所在即南臺港。十五丈長的琉球冊封舟就是由南臺船廠承造,這艘最大的戎克船代表了中國最高的造船技術水平。
毀掉南臺船廠也許不難,但要使收益最大化,就必須獲得居住在船廠周圍的船匠。而要達到這個目的,首先得擊破攔在山口處的那隻綠營兵。
守序在馬尾以加農炮隔絕山口,積蓄實力。福建的建州官員們也沒閒着,從鄰近府縣不停調集援軍。
現在是農閒時節,匯聚在福州府附近,打着各路明軍旗號的義軍越來越多。從實力對比上看,如果鄰近的浙江、南直隸、江西不向福建派援兵,時間對明軍是有利的。
魯監國是位勇於親臨前線的君主,在他號召下福建八郡全反了,就靠本地那點綠營兵無法鎮壓全省。守序楔入福州閩江口時間越長,吸引的綠營兵就越多,即便不進行會戰,對各地的起義也是極大幫助。守序相信福州城內的省會官員們對此有充分認識。
因爲要遵循季風鐵律,最晚二月份就得撤兵,剩下的時間並不多,得想辦法打破目前的平衡。
回到屋中,守序口述一封信,由一位移民到臺北的南直隸生員謄寫。鄭彩盟友周鶴芝攻克鎮東衛與海口民城,距長樂縣只有幾十公里,守序約他同打福州。
作爲進攻鋪墊,陸軍進行了一系列前哨戰。本土的志願營老兵支援楊羹卿、金士營新老參半的混編部隊,不斷向西出擊。交戰持續了3天,將綠營選鋒徹底逐出這一地域,奪取一小塊山口外的出發陣地。
卡爾朗格曼調上去1000民夫,修整這段幾公里長的官道,在鼓山腳下的山口設立工事,將3門12磅炮拖上前線,用竹筐等容器修築簡易炮壘。依託威力強大的12磅炮,聯軍繼續向外推進,進攻出發陣地慢慢向外擴展,獲得戰場中間區域一半的控制權。
登上鼓山一處山頂,山腳下,一場這幾天上演無數次的前哨戰正進行地如火如荼。
兩軍都沒有使用大炮,百餘名輕裝步兵在戰場中央打成混戰,綠營鳥銃和聯軍火繩槍間或射擊,騰起一團團硝煙。
守序只看了一眼前哨戰,便把目光聚焦在綠營兵的營寨上。兩座營寨之間相對距離1.5公里。西南邊靠近閩江的規模較小,西北面較大的那座應當是綠營兵的主力,兩座營寨距福州護城河約3-4km,距離守序現在站立的位置有2.5公里,分別從兩個方向封鎖了鼓山山口。
金士英向守序介紹道,“根據這幾天的戰鬥結果,南營主將是福寧兵備道潘映婁,北面由楊御蕃親領。”
“敵軍有多少人?”
卡爾朗格曼多次在這裡觀察敵營,“兩座敵營中大約有6000人,福州城內敵軍近來陸續獲得增援,數量未知。”
“那兩座營寨中有多少加農炮?”
金士英:“我們數出來12門,實際應當不止這麼多,楊御蕃肯定會隱藏部分火力。”
楊御蕃宿將,這些常規套路早已捻熟於心。
卡爾朗格曼:“如果我們的進攻部隊陷入那兩座營寨構成的交叉火力中,一定是一幕悲劇。”
托馬斯梅洛:“海軍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基本勘測了馬尾至福州的閩江航道,中國人的記錄沒錯,這裡航道水很深,但是淺灘比較多。只要避開這些淺灘,拉斐爾號可以直接停靠南臺港。或許我們可以發起一次登陸,切斷山下韃靼軍與福州城的聯繫,迫使他們脫離營地,與我們會戰。”
守序搖搖頭:“托馬斯,我們能執行敵前登陸作戰的只有不到2個營,無論派哪個營,他們的兵力都不可能有效切斷韃靼人之間的聯繫。敵軍營寨與福州城樓互相在目視範圍內,登陸的部隊一定會遭到兩面夾擊,這樣的戰鬥充滿了不確定性。”
朗格曼:“閣下,可如果就這樣向前進攻敵軍營寨,步兵肯定會產生很大傷亡。”
金士英:“楊御蕃用結寨封鎖我們進入福州盆地最快捷的道路,他的位置很有利。”
宿將嗎,肯定不是草包,綠營兵的營寨很好地利用了地形。
“托馬斯,你覺得西南邊那座敵人的營寨處於你們的火力範圍之內嗎?”
梅洛:“我們做了測繪標定,閩江那一段江邊有些淺灘,拉斐爾號只能行走在最中央的航道,射程十分勉強。我不太明白,閣下,這也意味着我們的艦隊在他們火力射程之外。這兩座營寨不影響艦隊通過閩江炮擊福州城。”
守序看了梅洛一眼,“那樣你必須要與福州城下的敵軍炮臺作戰,我們可只有一艘巡航艦。”
閩江航道在這裡只有700米寬,艦隊向上運動不可能避開敵軍的耳目。到這時,守序才發現,他面對的狀況,與亞伯拉罕平原戰役前的沃爾夫少將有一些類似,兩人甚至都面臨風向轉換帶來的時間限制。
只是與魁北克不同的是,守序既沒有兵力佔優勢的本土步兵,也沒有足以打垮一切夠得着的炮臺的戰列艦隊。
那就只能採取一些簡易的辦法了。與守序的混合部隊相比,綠營兵的騎、步兵有一些優勢,敵軍的劣勢是炮兵。
在長樂縣、馬尾港和閩安鎮留下實力較弱的部隊控制地區,卡爾朗格曼最大程度地集中了部隊,一共有4000人。部隊組成包括野戰營,志願營,明軍新老兵和沿海衛所烽燧的反正士兵。各部隊的執行能力參差不齊,這就決定了任何複雜的作戰計劃都不可取。
“卸下部分艦炮,製作炮車零件,我們用步兵保護炮兵向前推進。”
這次臺北府出兵沒有攜帶挽馬,在長樂縣臨時徵集了70多匹馬、騾,集中起來配屬給6門4磅野戰炮。因爲沒有火炮前車,行走效率比較低,只是勉強實現了移動。
未經訓練的耕牛無法用於戰場機動火炮,牛不肯走,如果再有炮聲傳來,牛隊一定會亂,到時會是一場災難,因此其餘火炮只能採用人力牽引。
這隻陸軍與守序心中的標準有很大差距,但目前也只能依靠簡陋的條件去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