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五年,歲次辛卯,八月八日。
1651年9月22日。
守序大步邁入海口所司令部,廣東巡撫周鹿卿、海口副總兵楊羹卿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周鹿卿已從廣東布政使升爲廣東巡撫,布政使一職海述祖接任。
摘下軍帽解開領口,守序拿起一塊井中鎮過的西瓜。
“說說戰局。”
東水營營長安德烈拉開牆上的布簾,海北道有四座被包圍的城池,地圖上鮮紅的圓圈十分扎眼。
廣東韃靼人共有約4.5萬軍隊。尚、耿二藩各1萬藩下軍,其餘隨徵江西、江南綠營,收編的明朝降軍綠營,新招募的水師綠營共約2.5萬。
尚可喜坐鎮廣州,分兵略定各地山區明軍。
東江地區,潮惠一帶有郝尚久、蘇利、吳六奇三部綠營,共約5000,這支軍隊主要任務是防禦鄭成功。
耿繼茂率軍出征粵西,幾次增援後,出戰的韃靼軍有3萬人。
明軍自珠江口至雷州拉了一道堡壘線,尚可喜、耿繼茂也分兵應付。
楊羹卿:“汪匯之以香港附近的大嶼山島爲基地,頻頻登岸襲擊東莞、順德、新安。尚可喜招降大海盜許龍,以許龍爲東莞南頭水師營副總兵,與汪澳主隔伶仃洋對峙。”
尚可喜早年間出沒於遼海波濤,懂一點水戰。早在去年包圍廣州時他就招募了2000人的水師,當時這支水師不是明軍諸部的對手。佔領廣州後,尚可喜又招降大海盜許龍。許龍有100多艘船,近2000兵。尚可喜坐擁廣東省,資源自非瓊州一地可比,在廣州支援下,許龍的實力迅速壯大。汪匯之只是憑對珠江口東部海情的熟悉才與許龍打得有來有回。
如果沒有汪匯支牽制,許龍這支比較強的水師將獲得行動自由。守序不覺得許龍敢來珠江口西面,他大概會去增援碣石鎮蘇利,對抗鄭成功。
守序:“疍民在幹什麼?”
安德烈:“周珍、周玉、李常榮主要活動在珠江口西側,常與陳奇策部摩擦,我們判斷,疍民總體戰鬥慾望不強。”
守序點點頭,疍民遊離在官府行政體系之外,不管廣州城內坐鎮的韃靼人還是明軍,他們都不大可能爲之出死力。
守序:“汶村的王興,上下川島的陳奇策呢?”
楊羹卿:“汶村堡雖然離廣州最近,但僻居廣海衛海角,無法輻射大路,耿繼茂只是派了一點降軍監視,未派兵攻打。陳奇策在上下川島練兵,偶爾會登陸新寧、新會收糧。”
“韃靼總兵郭虎的3000餘人壓在漠陽江口,與張月、吳文獻等人對峙。這一路很奇怪,據報,兩軍於前線靜坐,偶爾隔空放炮,全無真正的戰鬥。”
守序聽完笑出了聲。
“先啓玉、高進庫合計4000兵圍住電白,耿藩右翼都統連得成4000兵圍住吳川。”
守序:“也就是說,除去這些包圍沿海堡壘的軍隊,耿繼茂開到我們面前的大約還有2萬兵?”
“是。”
“野戰解圍難以辦到了。”
“我們未敢做此嘗試。”
“恩,”守序點頭道,“深固根本,至少不會出錯。”
守序在地圖前思考良久,在海北地域安置了許多明軍,除州縣城外,尚有數座巡檢司城和大型軍堡。
因山勢、河道切割,海北陸地戰場共分兩大兩小四個戰區。
兩大戰區指揮官分別是欽廉巡撫謝元汴與高雷巡撫張孝起。
欽廉戰區預定作戰對象是廣西,高雷戰區作戰對象是廣東。
兩大戰區分別附屬欽州和吳川兩個相對獨立的小戰區。
目前主戰場是高雷戰區。
耿繼茂本人駐於化州城下。化州城位於雷州半島東北,羅江與鑑江交匯的江口,兩江匯合後南去,在吳川入海。耿繼茂在化州城南建浮橋,兩岸築炮壘,切斷鑑江,四面圍住化州城。
隨後耿藩分兵包圍廉江州、遂溪縣、吳川縣,幾大包圍圈周圍尚有十餘個巡檢司城和營堡構成的小包圍圈。
“我們的盟軍現在怎麼樣了?”
楊羹卿:“曾閣部駐于徐聞督陣,張孝起在海康,謝元汴在廉州,各鎮均在抵抗。”
“化州呢?”
“金士英在化州打得很好,耿繼茂親自坐鎮,強攻數次皆敗,只得築長壕圍困。”
“登州兵”,守序點起菸斗,“是比南兵強不少。”
去年修築化州城,當時就考慮到化州攔住東來大道,爲水運陸運必經之路,一定是敵軍進攻重點。
守序最後選擇了金國鳳之子金士英爲化州總兵,喻萃慶爲化州知州。
化州一定會被敵軍包圍,因此守軍除金士英本部外,多爲挑選的志願兵。海北道安置了諸多贛軍、楚軍、桂軍,守序給他們劃地而守,從各汛地抽兵,合計共3500兵駐守化州。
南明撤到海邊這些軍隊,作戰決心是不缺的,差的是軍紀和戰技,以及無處不在的內部矛盾,志願兵算是最低程度解決了內部矛盾。
“化州的工事能撐住嗎?”耿繼茂對堅城沒別的辦法,只能用炮打,挖地道這種把戲是沒用的,化州早有應對。
“城中回報,耿繼茂架炮70餘門,連日射擊,但外圍諸堡暫能扛住。”
圍城水泄不通只是一種修辭手法。當年蒙古大軍圍襄陽七年,也沒徹底斷絕守軍通過漢江水道與朝廷的聯繫。化州到吳川的這三四十公里河道,總有水性好的勇士能想辦法游出來。
守序點點頭,炮彈火藥換土方,毫無取巧空間,戰爭就是這麼無趣,化州之戰短時間完不了。
“其他州縣呢?”
“永安千戶所的王之瀚回報,韃靼騎兵向西最遠出現在他們城下。”
守序在地圖角落裡找到永安所,該地位於雷州府和廉州府交接處,依山傍海。山海之間距離僅有6公里,此地是高雷巡撫張孝起與欽廉巡撫謝元汴防區的結合部,守將王之瀚部下多雷州本地海盜山匪,地形熟得不能再熟。
如果耿藩突破永安所,將出現在廉州境內,嚴重干擾欽廉戰區針對廣西韃靼軍的佈防。
王之瀚的戰心很堅決,不過守序還得再提醒一下。
“派船去永安所,告訴王之瀚,永安所是他在大陸唯一的居城,我希望他能守住自己的家。”
“是。”楊羹卿繼續道,“陸川縣贛軍曹大鎬報告,耿藩騎兵出現在他南面的溫水寨巡檢司,他已從南流江防線抽兵南下防禦。”
耿藩騎兵沿九洲江上溯,進入山區。陸川縣的贛軍有雙重任務,同時是欽廉和高雷二線部隊。陸川縣在山中,至少在攻克化州之前,耿藩對那裡是無力的。
“湛江堡的嚮明時報告,遂溪縣的週一烈也被包圍了。”
“更南面呢?”
“海康縣見過兩次耿藩遊騎,我軍出城反擊,將其趕跑,此後未再見到。”
守序站到地圖前,“我總結一下,目前的主戰場在東起鑑江,北至山,南至遂溪,西至永安所的方形區域。這片區域內,有包括化州守軍、小袁營、楚軍在內的近萬官兵。從公曆4月至9月,5個月來敵軍始終未能接近我們的核心築壘地域。”
安德烈:“戰區內的明軍或是堅守營堡,或是收兵入城。韃靼人攻克了一些營堡,也有少數營堡投降了。”
“能與廉江、橫山堡和遂溪聯繫上嗎?”守序最關心一州一縣一堡三座主要設防地域,營堡有損失是難以避免的。
楊羹卿:“可以,九洲江口零緣港在我們手中,敵軍對九洲江沿岸的廉江與橫山堡包圍很不嚴密,只能集結主力於一面,用騎兵封鎖其他陸路。我們通過水路可以與城中進行常規聯繫。”
“安德烈,你怎麼看?”
東水營長聳聳肩,“總督閣下,在攻克化州之前,韃靼人對雷州的進攻是虛弱的,而且越往南越弱。”
除安德烈外,幾人面面相覷。
守序撫掌而笑,“各位,收起你們哭喪的臉。耿藩沒什麼可怕的,我們野戰是打不過他,但他也奈何不了我們的城堡。”
周鹿卿小心詢問守序:“閣下,你打算怎麼應付這一仗?需要我秋收後在海南島動員嗎?”
“不必,海南是根本,你還是按原地計劃執行。秋收後修建道路、河渠、平整土地,把石祿鐵礦開出來。”
“是,那前線?”
“我去徐聞,前線我來負責。”
“是,大人。”
海南以一府抗廣東一省,自然是非常劣勢。
守序很不喜歡孫可望那種傾家蕩產一波流,戰爭有時會受偶然因素影響,不留後手的一波若不成功就完了。因此這個時候,海南島仍然要以深固根本爲主。
守序收留了那麼多明軍,就是需要他們在這個時候出力。這些最後的明將明兵守城總是在及格線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