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蒙德在數量和價錢上都糾結了一會兒,弗里茲的鏡子溢價太厲害,雖然在歐洲這樣的鏡子要300英鎊並不離譜,但一運到東方就漲一倍的價錢確實非常厲害了!
如果只有幾面這種大鏡子,保和行全部買下獻上去會非常有意義,得到的回賜也會極爲豐厚,可要是在十三行一下子出現幾十面,那就讓保和行的心意大大地貶值了!
“你以後還會一直運來這麼多的大鏡子嗎?”
大班的臉色有些不虞,弗里茲腦子裡一轉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些大鏡子我也是攢了很久纔有的數量,以後每年也許還會運來一兩塊吧,從合恩角過來的一路上風大浪高,還是運些小的半身鏡划算。”
“那樣倒還好,”德拉蒙德也盤算上了,75×30英寸的鏡子從廣州運去京城這一路顛簸還能有多少完整,其實不管是走合恩角還是好望角,只要經過南大洋邊上海船都會吃大苦頭,這讓歐洲商人們明知道里邊有大商機還是無奈放棄。
現在有了機會自己的豪華住宅再不放上一塊就太不稱啦,總督和海關監督那裡也會截下兩塊吧,真正能送往京城的還能有幾塊呢?
“你要的價錢實在過於巨大,除非我能很快看到你的商品,否則洋行的其他代辦也不會支持我,年輕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弗里茲點頭同意,除非是銀行家,否則要在西方工商業富豪們家裡找到鉅款也是不容易的,他們的錢多數都已經投入到各種產業中去了。
“正好我也需要保和行的合作,貴行從中國行商那裡收來的茶葉、絲綢,能否允許我購買一些,眼看今年的新茶就要上市了。”
大班的厚嘴脣微不可察地撅了一下:“年輕人,英國商館首先要照顧英國商船的利益,我無法現在就給你任何的承諾,那些中國行商那裡有多少貨只要英國商船能載的下,我只能讓他們優先購買,你懂了吧!
不過,今後我可以介紹你多認識一些中國行商,他們願意賣給誰,那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您真是個樂於助人的紳士,請收下我誠摯的謝意。
等到船一泊上碼頭,我就會派人來通知您!”
又閒聊了幾句,三人告辭,叫上尼奧回去船上準備騰挪貨物。
因爲進澳門港也是要交海關稅的,所以綜合考慮之後弗里茲決定讓薩拉妮婭號進澳門,帶上一些不那麼重要的貨物在澳門來個甩賣,把貴重貨物都帶去黃埔。
那些鏡子已經在擦乾晾曬後裝上了硬木雕刻的鏡框,反正客戶肯定會換掉它的,做的時候也就沒花多大力氣。
一番折騰已是天黑,蒂利耶果然讓人送來了牛肉和麪包、稻米、雞蛋、蔬菜水果、劈材,在這裡牛肉比豬肉便宜近一半,但經過中國買辦之手後物價算得上非常昂貴了,一磅牛肉約9美分,蔬菜水果一磅要6美分,蒂利耶說過,買辦從中可以獲利近兩倍。
澳門居大不易,看着賬單弗里茲更是打算早些辦妥後離開這裡。
船員們對這新鮮的補給非常歡迎,就差舉行狂歡了,二副們要求晚上值更船員們加強警戒,澳門遇到的人都提醒說即使是正好泊在炮臺下方的商船,如果過於大意的話仍然會遭到搶劫。
晚餐結束後弗里茲叫住了盧伯特,有些話現在到了該挑明的時候。
“我有意留下一個人在黃埔或澳門處理我們的生意,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盧伯特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很榮幸能夠得到你如此的重視和信任,可是我纔剛當上二副不久呢,你就打算把我又扔到中國,雖然我對這裡也很好奇,可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二副連一次完整的航程都沒駛完吧。”
弗里茲笑笑,盧伯特的反對理由是這樣的無力。
“要我說,你母親讓你跟着我出來可不是爲了給家族增加一個水手,雖然我也覺得做過一年多水手之後你的性子的確改變了許多,但她一定更喜歡看到一個經歷風雨的成熟生意人。
留在黃埔經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比在大海上與風浪搏鬥更有挑戰,你如果留在這裡能學到許多在費城和巴爾的摩學不到的東西,你要幹嗎?”
“我能夠先知道究竟是什麼在費城學不到的東西嗎?既然你希望我做個好商人,總不能拿些空話就把我對付過去了吧。”
盧伯特不問弗里茲有些話也會交待給他,現在正好一起道來。
“第一樣就是中國的商人是世界上第一等精明和狡詐的商人,他們中一些人的家族可能已經經商了幾十代人,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千萬不要把他們當作森林裡的印第安人來看,這些商人很看重誠信,一旦他們信任你的人品,可以把商品直接賒欠給你,反過來如果你在他們口中名聲壞了,那以後就很困難啦,你可能連交易的優先權都沒有。
第二樣是這裡的生意和我們在美國,在法國是不一樣的,在這裡我們只能把貨物賣給十三行中的中國行商,而不能直接在船頭上自己叫賣。
說到這個,兩年我們的同胞來到廣州可丟過不小的人,托馬斯.帕金斯先生指示他的船長直接把海獺皮沿河叫賣,以免多交稅,多虧中國人早就考慮到了他前面。
當然,我們也可以選擇不賣給他們的行商,除非我們有其他的選擇,比如我正好知道,在北歐海獺皮比在這裡能賣出高几倍的價錢,所以一旦談不攏我就會把海獺皮送去瑞典,交給瓦倫堡一家賣去俄國或者是丹麥。
我告訴你這些是讓你在談判中能掌握更多的主動,因爲我們和其他美國商人不一樣的是,我們並不一定要靠賣海獺皮來籌集資金購買中國行商的茶葉。
你知道我們的鏡子在哪裡都非常受歡迎,只是爲了避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需要控制最大尺寸那種鏡子的出貨速度。
除了鏡子之外我給中國人準備的其他幾樣商品也有特殊的價值,所以海獺皮能賣就賣,如果中國行商要壓價,我們就把所有美國船帶來的海獺皮比他們每張高四分之一美元,全部買下來。
你看,這中間就有個度,做到什麼情況才能讓他們接受你,而不討厭排斥你,自己好好琢磨吧,好的是在這裡即使你名聲壞了對你以後在費城進行生意毫無影響。”
盧伯特的嘴脣蠕蠕而動,眼睛瞪得大大的,弗里茲的話給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一個可以有各種可能的特殊市場,對於商人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
弗里茲喝了口啤酒潤潤嗓子繼續說道,“很遺憾的是,在這裡你會見到最糟糕的官僚機構!
幾乎每一級的吏員都會向你索.賄,幾十年前有位海關督辦的歪理很有名氣,關稅公帑是交給皇帝的,一個子都不能碰,動了就是貪墨要被砍頭,而我們這些外商是外夷,從我們這裡額外要錢去花並不犯法,所以敲詐外商不算是貪.污。
因此你要小心這些中國人,等到了黃埔之後僱一個可靠的通譯,讓他給你講清楚,哪些錢是該花的究竟該給多少,不該給的錢一個子也不能掏。
我們美國商館裡邊的留駐人員你可以打交道,但最後還得依靠自己。
其實那些中國人內裡都很懦弱,你只要嚇唬他們砸掉他們在官府的飯碗,他們就會收斂起來,他們不得不信!
上一個老皇帝的時候有四國商人一起闖總督衙門,還有一個商船大班一直駕船跑到京城外邊的塘沽去告御狀,抗議海關的勒索,讓皇帝也爲之震怒!
做不下去你大不了回國,我們再換一個人來,而對這些小吏皇帝要下令查辦那就如同天塌下來一樣。
你清楚了嗎?”
“說真的,難怪你做什麼都能成功,原來你做了這麼細緻的準備,這些東西你是從哪兒知道的呢?”
“呵呵,很多信息就擺在那裡,你要知道該上哪兒去尋找,我僱傭瓦倫堡可不只是僱傭了一個財務主管,他的家族可以從瑞典東印度公司那裡得到我需要的關於中國的資料,東印度公司每年都有三到五條大帆船來到這裡,這些軼事都是很重要的檔案。”
弗里茲對中國的瞭解讓盧伯特深深的佩服,他也放下心來,一口答應做駐中國商務主管,想想也是,這樣的機會對任何普通家庭的孩子來說都彌足珍貴,想通之後盧伯特哪還能不接受呢。
有蒂利耶居中辦理,薩拉號的入港手續、船隻丈量兩天後就辦了下來,一羣清朝海關吏員坐着船來到船隊跟前,開始丈量船隻排水,這是此時全世界的通行做法,倒是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讓船隊水手們大驚小怪的是稅額,高的嚇人!
薩拉號這樣的三十多噸小船被課的稅金是500銀元,而曙光號的稅金也有兩千銀元,信天翁號的稅金最高,達到了五千九百之多。
弗里茲叫住了與海關吏員同來的蒂利耶,打聽裡邊是否還有什麼花樣。
“你們的船形制特殊,排水量計算起來很不清楚,再說了這麼長的船一般收多少稅金眼明人一看就知道,沒有必要去打點這些小吏。”
蒂利耶說的也有道理,船太細長了,承認吃虧吧。
如此高的稅額也讓弗里茲清醒過來,這個年代的東方貿易不是後世那種運輸大宗生活物資的商業航運,一定要運輸昂貴的奢侈品才能保證獲利,而這反過來又成爲朝堂之上那些人叫囂禁海的理由,最後還是海商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