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茲是被火怪推醒的,天色已經黑盡,晚餐也已給他準備好,看見玉米麪包弗里茲猛然想起來自己承諾過要給下午揀橡子優勝的孩子獎勵,被糖熬焦這事一打岔全都忘記了。
趕緊取出一塊深色的麥芽糖敲碎,挑出三塊大小看起來夠體面的吩咐火怪幫自己把獎品送去,不出所料的聽到了孩子們興奮的叫聲。
自己則帶着剩下的糖來到第二個發酵桶邊上,一摸桶沿已經只是溫熱,從一號發酵桶中舀來幾勺富含酵母菌的酒漿倒裡面,又把糖丟進去攪拌均勻,再從一號桶拿來木盤做了一趟隔絕空氣的操作,剩下的就由酵母菌來完成了。
糖對發酵前期酵母菌快速增殖是很重要的,酵母菌自己能夠分解澱粉,但有現成的低糖它的繁殖速度會更快。
自己前幾天準備的發芽大麥太少,只夠糖化這一頭用,爲了後面每天釀酒考慮還要多準備些麥芽才行。
別人釀威士忌的麥芽是一次發好許多烘乾磨碎方便隨時取用,包括梁平原來的藥廠也是這麼做的,生產時直接投料買來的幹麥芽粉。
然而自己再要烘麥芽結果只怕又是累死的下場,弗里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渴望身邊有幾個21世紀水平的技術員。
幾口填飽肚子,來到陶窯前這裡只有孤零零的看火人“郊狼爪子”,火膛中的火苗不大不小正合適,說了幾句他都聽不懂,用手勢比劃讓他把更多的煤搬過來放窯邊上方便取用,他倒是懂了。
估算了一下已經烘燒的時間眼下還不到開始預燒,弗里茲向他比了個好的手勢,回到屋裡將深色的麥芽糖塊都用繩子捆上,拎着就去了黑腳的棚屋。
“白皮膚是還想要更多人嗎?你也看得到,部落裡邊就只有這麼多人,能給你的我都給了你,打獵的人再減少肖尼人冬天就要餓肚子了。”
“這些石蜜都歸你們,但是我又多了十八桶的份額喔。下面等陶器燒出來我要擴大制石蜜的數量,真的還需要人手。我記得你們在山這邊遇到過列納佩人,你們可以帶着酒和石蜜去找他們借人。”
列納佩人也是說阿爾岡昆語的民族,和肖尼人沒有語言交流的太大障礙;此外由於歷史上肖尼部落廣泛的遷徙和奴隸貿易活動,整個美國東部的印第安人和他們都打過交道,以至於美國東部印第安人把肖尼人的語言當作是一種貿易通用語。
這也是爲什麼後來幾個肖尼酋長可以順利的串聯起多族泛印第安聯盟,語言溝通沒有困難+外交屬性max。
“白皮膚說的酒黑腳還沒有看到,白皮膚能對着空空的兩手喝出酒來嗎?”
“我答應了你會釀出酒來,你就一定會喝到在自己部落釀的酒。我來是想讓肖尼人開始學說我的語言,我放手一次今天的石蜜就成了這個樣子,先知你不希望有一天快釀好的酒也被女人們因爲聽不懂我的話弄壞味道吧。”
黑腳並不想惹怒這個年輕的白人,這幾天和他在一起待時間長的肖尼人都學到了有價值的技術,哪怕是十魚那麼愚蠢的傢伙也學到了製作一種毒箭,他一個人打回來的火雞所有人吃上幾天都吃不完;更何況製陶和釀酒的知識更加寶貴,自己這次冒險的收穫將會讓部族裡所有首腦都嫉妒的發狂。
黑腳發現這個白人就像有一個裝着許多神奇玩意的大口袋,如果只是讓他自己來可能就只會摸出需要的那一樣,自己可不止想要他摸出來的,黑腳希望給他一點壓力,讓他把口袋提起來往外倒!
但是像石蜜被肖尼女人熬壞這類事情確實不能再發生了,今天聽到消息的時候黑腳也生了半天的悶氣,白人又沒有藏着掖着什麼她們怎麼就學不會呢!
“白皮膚想怎麼安排她們學白人的話都可以,記得不要耽擱釀酒的事情。”
“先知可以放心,還有五天肖尼人自己釀的酒就可以喝到了,”說完弗里茲就打算離開。
“等一等,這裡是你要的白石頭,你帶走吧,”黑腳拿起腳邊的一個皮口袋遞給弗里茲,自從知道這個白人不是想要獵人蒐集漂亮的石頭之後,他就讓獵人們重新去搜集一些跟白色沾邊的石頭。
白人離開棚屋後黑腳心痛的拿起一塊糖,好好的怎麼就熬焦了呢,真可惜啊!
不知道受影響會難吃成啥樣子,他用小刀敲下一小角放進口中。嗯?黑腳頓時一愣,肖尼女人報告說熬壞了白人也說壞了,這味道是壞了嗎?!
他當然不明白甜味能夠完美掩蓋苦味,比如果仁糖如果是自己家做的可以放心大嚼,而街頭攤販賣的那種混進去黴爛的果仁都根本吃不出來。
另一邊弗里茲把袋子裡的石頭都倒了出來,不出所料大部分都是好看的長石和石英,有兩個比較緻密已經玉化了的在國內大概還能當玉石換點小錢。
倒是有一塊灰撲撲帶白色斑點的石頭像是自己要找的東西,弗里茲舉起斧頭一敲,沒費什麼力氣就把它敲斷成兩截,這石頭很脆,斷面也是灰色,沒問題的話就是自己想找的石灰石了,自己居然要他們去找白色的石頭,也不知道當初怎麼想的,要是山裡沒有白色漢白玉那豈不是一輩子都找不到。
本來晚上抓鬮抓到燒窯的是跳鹿,但深知燒窯技術必須傳授出去的弗里茲把火怪也叫來了。
兩人替換下已經看了幾個小時火的郊狼爪子,按照弗里茲的要求各自往火膛裡面加煤,預燒階段的溫度比烘燒要高,但又不能過於迅速升到高溫,如果升溫太過猛烈可能會因爲溫度不均和粘土中一些不穩定物質的分解不徹底導致陶器變形和起泡。
不時的加煤鼓風讓煤燒的更旺有明亮火焰的同時沒有煙,這樣要一直保持到天亮。
弗里茲當然不會只靠眼睛看是不是爐火純青來判斷溫度是否升高了,他扛着鐵鏟爬上坡頂,把鐵鏟側着架在煙道口子上觀察,窯內溫度梯次升高,煙道口是最低的,一旦鐵鏟變成紅熱則代表着窯室溫度應該已經超過500攝氏度,具體的溫度差距有多大還跟陶窯結構有關,鏟子不過是一種參考。
這些道理他也掰碎了講給火怪和跳鹿聽,當然是以不科學的方式,比如火焰顏色就有紅色和亮眼的紅白色的區別,從橘紅到亮度越來越高接近發白代表着溫度一步步升高,什麼是溫度概念根本沒法教給他們,就說熱這個模糊的名詞吧。
火怪聽了之後在地上畫着一些看不明白的圖形,跳鹿則搔着頭請教弗里茲。
“弗里茲朋友我還是不懂顏色代表熱是怎麼回事?”
弗里茲忍住沒翻白眼,“我打個比方,就好像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是紅色的,你感覺是不是溫暖啊,等到它越升越高的時候紅色越來越淡,陽光越來越亮是不是曬在身上都熱的發燙呢。”
“原來顏色和熱是這樣的關係,分開我都知道放一起就糊塗了,你打的這個比方真好,我一下子就記住了。”
呵呵,能不好嗎,老夫子兩千多年的經典辯論借用來給你上科學課,這比喻都聽不懂就真難辦了,弗里茲越發感到自己穿到這樣一個時代太糟糕。
此時的美國在國際上就是鹹魚一條,商船被北非海盜扣留收買路錢政府只能乖乖交贖金,貿易戰打的國內民生艱難,聯邦政府揹着獨立戰爭的鉅額國債無力發展經濟,從南到北拓荒者跟印第安人的矛盾正處於激化中,幾場戰爭眼見得不可避免。
而自己眼下就想安安靜靜的做點實業,過上天天有白麪包和牛排吃的日子,靠譜點的工人卻很難找到。
現在美國大量識字的定居者只能到北邊的新英格蘭清教徒聚居地區去找,自己跟他們一沒交情二麼信仰也不對路,想忽悠點人過來困難重重,也難怪美國工業首先在北方發展起來。
“弗里茲朋友,你來到部落之後我們的日子比過去更快樂了,你是肖尼人真正的朋友,爲了表示肖尼人的友誼讓我給你起個肖尼名字吧,就叫——‘燒頭’。”
弗里茲眼角的餘光瞟見火怪張大了嘴想說啥沒趕得上,好麼這跳鹿也是個傻子,要說自己不生氣是不可能的,飛來橫禍把頭髮燒成那樣自己本來就不希望別人注意,這傻子倒好非得把這事情掛在嘴邊上。
不過呢,自己何必和他生氣,不妨逗他一逗。
“跳鹿朋友,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知道印第安人可以有不止一個名字,我可以給自己起一個,比你起的這個更合適!”眨了眨眼弗里茲繼續說道,“你看我給你們帶來了石蜜,印第安人過去也經常叫尊敬的白人爸爸,你不如就叫我糖爹(Suger Daddy)吧!”
歷史上印第安人在很多時候稱總統、國王或者有身份的白人爲白爸爸,他們自己並不覺得是侮辱。
他們也極愛給別人起印第安名字,比如被蘇人殺死的卡斯特將軍就有個印第安名字——辰星之子,也有起的沒這麼拉風的,大陸會議漢考克議長的印第安名字叫“偉大的樹“。
糖爹這稱呼相當於中文乾爹的意思,但另有更深一層的涵義,特指大齡男性和女孩建立在金錢、物質上的曖昧關係。現在弗里茲把這個詞先佔用了想必以後人們會繼續發掘出什麼甜爹、蜜爹的第二涵義,有人自甘墮落,弗里茲消滅一個詞能影響啥呢。
“這名字意思很好,讀起來也順口,糖爹、糖爹……”跳鹿沒有反對,還大爲欣賞,把這個稱呼唸了一遍又一遍,弗里茲快要憋不住笑啦。
弗里茲拼命忍住笑意,對跳鹿說:“以後你可以這麼叫我,但是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弗里茲,在其他白人面前時也別這麼叫。“
“糖爹你真是一個好白人,我的一個祖先曾經跟隨馬丁.夏爾提埃來到山這邊,他也是一個好白人。
那時候這裡有許多的白尾鹿,肖尼人可以用鹿皮換來許多的朗姆酒和白蘭地盡情痛飲,可惜他去世後他的兒子是個禁酒份子,要在部落裡禁止肖尼人喝酒。”跳鹿舔了舔嘴脣,“真想過一天祖先那樣痛飲的日子啊!”
弗里茲心裡對跳鹿這樣貪杯的肖尼人無語的很,酒精和天花毀掉了北美印第安社會的根基,可是他這種糊塗蛋還沉迷於酒精的誘惑不能自拔,白人根本不需要用槍炮僅僅用朗姆酒就征服了北美印第安人,談判時用不再賣酒做威脅就能使印第安首領們妥協讓出大片土地。
“酒你們早晚會有的喝,那些壞白人已經跑你們的土地上去蓋房子了,你還光想着喝酒,”弗里茲打算再逗逗他。
“肖尼人根本就不怕那些白人膽小鬼,即使他們派來軍隊肖尼武士也不會認輸,我妻子的父親就打敗過紅外套的白人軍隊,從那以後他們的軍隊再也不敢在肖尼人面前出現!”
這話信息量太大,弗里茲還要消化一下,紅外套指的是英軍,再沒出現很正常因爲獨立戰爭爆發了,這大概指的是英軍最後一次跟肖尼人作戰;看跳鹿的年齡他的岳父參加的不是龐蒂亞克戰爭就是鄧莫爾戰爭。不過自己聽說他們走印第安戰道推測他們來自北方,鄧莫爾戰爭卻是在南方。
其實這是弗里茲不瞭解肖尼人的風俗,肖尼人不能和同一個氏族的人結婚,類似於同姓不婚的傳統,所以他們四處遷徙也有一個作用就是爲青年人找到婚姻的伴侶,父系社會的肖尼人部落成員交換是很頻繁的,他們可以自由加入到其他遠方的部落。
而跳鹿提到的鄧莫爾戰爭是英軍在13殖民地和印第安人打的最後一仗,也是鄧莫爾勳爵無視1763年皇家條約中對土著民族的承諾進行的戰爭獨走,他費盡心思奪取俄亥俄河以南的土地到頭來不過是爲新生的美國做嫁衣,戰後幾個月獨立戰爭就開始了。
1774年英軍加上民兵一共出動兩千三百人,他們的對手pekowi部族肖尼武士僅有將近三百人。
肖尼人誘敵深入,選擇路易斯上校這一路英軍進行殲滅,他們乘夜色紮好木筏渡河接近英軍營地,還分出人手埋伏在英軍可能敗退的幾個方向務求一網打盡。
肖尼人原計劃黎明時發起奇襲,卻被兩個溜號去樹林打獵的英軍撞見,槍響了,一個英軍乘着夜色逃回去,按計劃奇襲已經不可能!
天亮後肖尼武士將出營的三百英軍徹底擊潰,可是追擊中的武士完全失去了指揮,這時英軍的另一支兩百人援軍卻恰好趕到,他們列好隊拯救了潰敗的英軍。
戰鬥從對射打到肉搏,連騎兵衝擊都能擋住的步兵線列也擋住了勇武的肖尼武士。
親歷者心有餘悸的回憶說:瘋狂的肖尼武士迎着彈雨發起了絕望的衝鋒,直到撞在英軍槍口上。
戰鬥打到中午,爲了保存實力酋長玉米根決定撤退。
這一仗打死英軍75人另有70多傷者,被震驚的殖民地人不願繼續打下去了。要知道此戰英軍陣亡數字比在整個第一次鴉片戰爭中陣亡的還多。
肖尼人也損失40多人,這樣的損失肖尼部族根本承受不起第二次!精妙的謀略、英勇的武士缺少組織也撼動不了步兵線列,pekowi部族首領們痛苦的決定進行和談,肖尼人沒有輸在戰場上仍然輸掉了這場戰爭,而其他未參戰的四個肖尼部族將之視作恥辱不承認這一和談結果。
值夜是很枯燥的,單純爲了解悶的話跳鹿倒是個不錯的伴兒,滿口的印第安色段子,他還是個肖尼吹,把自己和祖先的赫赫戰功吹噓了個遍,弗里茲聽了哈哈大笑,沒有文字的傳說真實性就當是聽封神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