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茲帶着格雷格漫步在費城碼頭上,這裡擠滿了兩百噸以上的遠洋商船,其中一些會運來法國或英國的商品,然後在好心的費城商人重新包裝下變成美國製造進入市場,一些會轉售到加勒比羣島,再運去一些它們不方便去的地方。
今天是薩拉號可能抵達的日子,尼奧把水手們操練的愈發熟練,以至於現在費城的碼頭上人人都知道從巴爾的摩到費城有一條造型古怪的快船,船長和水手大部分都是印第安人。
正像弗里茲說的一樣,除去運輸一些鮮活的貨物,薩拉號偶爾也會帶上一些需要趕時間的客人,雖然不是專業客船缺少足夠客房,不過對心急火燎的旅人來說舒適的房間是排在最後邊的需要了。
“快看,薩瓦蘭先生,薩拉號進港了!”格雷格興奮的叫起來,他還向船上揮着帽子,弗里茲沒想打擊他,船上的人可沒那麼容易從港口船隻的縫隙中看見他。
“走吧,我們慢慢去泊位上等他們,不急在這一會兒,”弗里茲叫住了格雷格,慢慢的向一個狹窄的泊位踱過去,肖尼人倔強的性格讓他們時常受到港口官員的刁難,這個泊位對普通的三十噸船大概是正好,但對長寬比本來就大的薩拉號來說未免太窄了。
不過要是那麼容易認輸大概就不是肖尼人了,自從發現白人打算看他笑話之後,尼奧就帶着水手們琢磨出了一種另類的停泊方式。他們先在河面上挨着泊位停好船,再用划槳和長篙調整船的位置倒進來。
“薩瓦蘭先生,我帶來了富勒先生和阿金森先生的信,來之前的捕獵裡邊出了點異狀,白鳥差點受傷,”船剛停穩,一付船長打扮的尼奧就攀着船尾跳了下來。
“那先說說白鳥是怎麼回事,”弗里茲打開信各掃了一眼又收起來。
“我們像過去那樣射中了鯨,等到它浮起來再靠過去,白鳥舉起魚叉正要刺下去,那怪物忽然尾巴一甩掃到浮艇上,就那麼一掃就打斷了魚叉和桅杆,”尼奧心有餘悸的說。
雖然弗里茲曾經強調過多次鯨的巨力有多麼可怕,但不親身經歷一次誰也想不到之前輕鬆就獵獲的獵物原來並非任人宰割的動物。
弗里茲想了一下,也許是弩矢倒鉤機構出了點故障,未能順暢的釋放出所有藥物,也可能是別的原因,以至於鯨還能緩過氣來。
“那後來鯨帶着弩矢跑掉了嗎?”格雷格追問道。
“那倒沒有,它可能也精疲力盡啦,就來了那麼一下厲害的,後來再甩尾巴都沒掃那麼遠,吼熊跳過去用魚叉狠狠戳進它肚子結果了它!”
“沒傷到人就好,捕鯨是很危險的活動,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再謹慎都不爲過,你碼頭上的事情辦完到旅店來找我吧,我去準備好回信!”弗里茲把格雷格往前一推,“有什麼話要跟你哥哥講的就去,等下跟船長一起過來。”
進入工業革命之前捕鯨一直是一門危險而又困難的行當,獵手們用的魚叉再粗大對幾十噸重的巨鯨來說都是小牙籤,而他們就要用這樣孱弱的武器殺死巨鯨。
想象一下一羣耗子大小的生物跳到一頭肥豬背上,他們用幾支牙籤粗細的籤子不停的扎來扎去將肥豬活活戳死,就明白這樣的捕獵究竟有多困難了。
而這種使用了幾千年的原始捕鯨方式對鯨也是極不人道的,很少有鯨能痛快的死去,它們往往是帶着捕鯨叉造成的滿身傷口在血水裡翻滾幾個小時後才嚥氣。
本來弗里茲設計的這種捕獵工具能夠最大效率的完成殺戮過程,把鯨的痛苦和對人的危險都降到最低,卻出了意外。
難道自己要提前把蒸汽捕鯨船上邊的捕鯨炮弄出來?還是不急吧,鑄炮這可不是自己能隨便乾的事情,美國火藥也不靠譜,用進口貨成本太高還不能保證供應。
何況捕鯨炮牽扯到一系列的發明,可不是僅僅發明一門炮那麼簡單,捕鯨炮的挪威發明人當初可是經歷了無數戲劇性的意外。
回到旅店弗里茲展開富勒的來信細看起來,小老頭果真按照弗里茲的藍圖上設計的讓人在海邊搭起了曬架,也照着法讓濃縮的海水從石灰水中沉澱出氫氧化鎂,但是熬出的鹽別的都好,就是帶着一些苦味,弗里茲一拍額頭,自己光顧着跟小老頭生氣把關鍵步驟給疏漏了。
去除氯化鎂之後的濃縮鹽水裡邊還含有許多氯化鈣,這個可就不是能用化學方法去除的了,古往今來熬鹽的鹽工都會在鹽水快熬乾的時候把剩餘的苦鹵直接倒到一邊去,氯化鈣在沸騰時的溶解度很高,就這麼跟着殘液被分離出去。
而這麼熬出來的鹽仍然在表面殘留着一部分氯化鈣液體,要趁熱用淡水洗滌乾淨,再烘乾後纔是沒有苦味的食鹽,這種後世中學實驗課的操作對18世紀的美國人太深奧了,比刀耕火種種莊稼要困難。
弗里茲又打開阿金森的來信,看看這位胖子說的究竟是什麼?
胖子只是說,經過弗里茲這快兩個月來加班加點的生產,積存的積年陳大米將要消耗乾淨了,未來只能提供去年的稻米,對此弗里茲只在回信上寫了兩個字‘無妨’,製糖工場也該給南方種植稻米的種植園主們一點活路,他們今年不播種到明年糖廠用什麼呀。
成本升高將是由所有股東承擔,盧伯特那邊把賬目做清楚就不要緊,這倒是讓弗里茲趕緊給法貝爾和盧伯特各寫了一封信,一個叮囑要盯緊近期原料的變化,一個叮囑要把每一批原料的價格變化跟對方問清楚。
啤酒有望盈利對股東們來說是好消息,但是對弗里茲來說讓法貝爾趕緊從酒桶的成本上把啤酒的營收賬做平甚至略有小虧才符合一般企業的常態,這世上哪有建成當月就盈利的企業,就算有,後來下場都不會妙,法貝爾和喬納森還想不想要自由了!?
今後自己如果長期出海,糖廠就只能丟給法貝爾接手,而且自己只怕是連製糖的泡泡花等幾個肖尼人都要一起帶走,未來對法貝爾來說要辛苦的多,但自己對老布雷頓那邊會有個交代,辛苦畢竟不用冒穿越風浪的危險。
這時尼奧忙完碼頭上的事也找來啦,弗里茲想了想幹脆把最後一步怎麼去除熬鹽的苦味辦法教給他。其實北美印第安人也會制土鹽,他們會從鹽鹼地收集硝鹽,然後拿這些鹽食用或者是硝毛皮。
尼奧學會後返航時直接去海角上的熬鹽地方幫富勒解決問題,自己就不用在信裡跟富勒囉囉嗦嗦。
“這次的鯨太大了,比船還長一點,它的肉和脂我們差一點都裝不下,”尼奧隨意的說着,對弗里茲來說卻是一道天雷,比小鬚鯨還大的鯨,那是什麼?
罷了,麻藥失效的關鍵找到啦,肖尼人盲目的去獵取了一頭不知品種的鯨,按照捕獵小鬚鯨的劑量準備的藥物在更大的獵物身上份量不足。弗里茲還帶着試驗技術的目的,自然不會準備通殺一切巨鯨的份量。
這頭本可能刷新生物分佈記錄的鯨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肖尼人和黑奴的肚子裡。弗里茲放棄評論,只是告誡尼奧弩矢上封裝進去的藥物份量是經過計算的,眼下不適合對付更大的巨獸。
信還沒寫完,門被推開了,艾薩克.霍珀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薩瓦蘭先生,您聽說了嗎?法國對英國、奧地利、德意志、荷蘭宣戰了!”
“什麼?法國革命者竟然同時向這麼多歐洲強國宣戰!”弗里茲其實是很無語的,這種豪邁的集體宣戰做法連街頭混混都不會做,自己內部亂成一團的法國政府不知吃了幾斤豹子膽,先是處決國王然後又集體宣戰,要一個單挑一羣,這下可把歐洲君主國家的馬蜂窩捅破了!
算了,他們自己愛作,還是等着天降偉人(矮子)來拯救他們吧。
意想不到的是這條消息掀起的旋風不久又吹到了弗里茲身上,這天弗里茲居然收到了坦奇的便條,通知他去財政部辦公室一晤。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居然找到國務卿那裡,既然你想當美國人,那麼現在國家需要你了,”坦奇盯着弗里茲冷冷的說,“法國發生了大事,他們殺掉國王又跟四個鄰國宣戰,國會需要來自法國最快的消息,你懂我的意思吧?”
“恕我愚鈍,部長的意思是想要徵用我的船嗎?”弗里茲猜測着坦奇的真實目的。
“是的,你的船最近在費城-巴爾的摩航線上很出名啊,”坦奇翻開了面前的記錄本,“平均六天跑一個來回,還包括裝卸貨物的時間在內,你該知道怎麼辦了。”
“部長先生,國會需要的應該是一批快船,而不是僅僅一條,否則怎麼保證傳遞消息沒有遺漏呢,國務卿想必也知曉這一點,我會把造出這條船的技師帶去費城造船廠幫助他們造出一批適合越洋的快速交通船來。”弗里茲的反應大大出乎坦奇的意料。
財政部有權力征用外國公民的財產嗎,坦奇是昏了頭吧!外交事務理應是國務卿的職權範圍,坦奇跑來插手是想搞啥子喲!
這幫聯邦黨人大道理說的都對,就是做事不討人喜歡。
“該死的法國佬!”弗里茲離開很遠還能聽見他的咆哮。(當時的國務卿傑斐遜和財政部長漢密爾頓在很多政策上意見相左,而赫爾曼正是國務卿的好友,同時也是反對威士忌蒸餾器稅的社會活動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