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0 遠方的入侵 16 歸屬
6月18日
北江全長六百餘公里,朱雀軍坐着北江拖佬的船隊,花了五天時間,終於在六月十八日進入廣州。
到岸之後,李穎修在岸上等他。楚劍功一下船,兩人按當時的習慣拱手做禮。
“我們有了第一支自己的軍隊了,不容易。”李穎修沒說什麼遠來辛苦之類的廢話,頭一句,就包含着按捺不住的興奮。
“是啊,是啊。”楚劍功側望着自己的部隊有秩序的從跳板上走下,正想說什麼,突然注意到林大人派來的人在不遠處等着,就改口道:“老弟,我們住哪裡安排好了麼?”
“你們暫時駐屯在白雲山,水師的營房也騰出來一部分,戰時可以住在岸邊。”
“甚好,陸達!陸榜眼!”楚劍功大叫着,陸達應聲而到。
楚劍功給兩人做了介紹,李穎修滿心疑惑,但堆出笑容說:“我們朱雀軍這種野路子,居然有了一位武榜眼,榮幸啊,榮幸!”
陸達聽到這話心裡不痛快,心想:“朱雀軍是楚主事一個人拉起來的,那沒錯,要論關係遠近,我陸達跟着全軍一起摸爬滾打,怎麼着也算朱雀軍裡數得着的人物,什麼‘我們朱雀軍’。”但又不好說什麼。他又是個實心眼,不快就表現在臉上。
楚劍功見狀,說道:“榜眼啊,你帶隊,跟着李先生去營房,把隊伍安頓下來。行軍的時候注意點,讓老百姓見識見識我們新軍的風貌。去吧,先去整隊。”
陸達向楚劍功敬了個禮,就離開了。這時,傑肯斯凱也下船了,看見李穎修,就跑了過來。呱唧呱唧,講了一通法語。大意是在湖南只能跟楚劍功一個人說話,在廣州總算有兩個人可以說話了。
“傑肯,你中文練習得怎麼樣了?”
“費昌號,費昌號。”傑肯斯凱說。
楚劍功道:“我去向林大人覆命。你們都先去營房,在那等我,有好多事要商量呢。”
楚劍功坐在馬車裡,看着廣州的市井,還是那樣雜亂無章,污水遍地,六月天裡,空氣中飄蕩着榴蓮的臭氣。這裡的人們,仍舊混沌、麻木而安詳,停在虎門之外的四艘英國大軍艦,並沒有讓廣州感受到太多的戰爭氣息。
林則徐已在今年年初(農曆年的年底)就任兩廣總督,鄧梃楨已經調任兩江總督(實轉閩浙總督)。林則徐已經是這兩廣總督府的主人了。
“大人獨攬廣東夷務,事權歸於一人,對禁菸和作戰指揮而言,其實是好事。”寒暄過後,楚劍功開始轉入正題。
林則徐卻道:“劍功,在你看來,這仗恃非打不可了?”
“大人,英國人的兵船已經到了虎門外海,我聽聞幾日後還有兵船要來。英國國內,早已在年初就下了開戰的決心。”
“妄開邊釁,我等封疆大吏,不可不戒。”
“大人,非是我等要開釁。只是局勢使然,避無可避。”
“你曾對我說過,這……世界,”林則徐想了一會,才記起這個詞來,“這世界如同春秋時期一般,不滅人國,就爲他國所滅。我和鄧大人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想想三島小國,難道真的敢向我大清開戰?還真能滅我大清?”
“九龍、官涌之戰,英國人堅船利炮,大人也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會讓我練這朱雀軍了。”
“堅船利炮終究上不了岸。”林則徐畢竟長期侷限於清國之內,對完全違揹他常識的東西,即使看到一些端倪,也不願意正視。
“英吉利人三百年前就已經滅了天竺。大人,過不了幾日,英國人的大艦隊就會到達,大人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也罷,劍功,我自是信得過你。你的好友李穎修,這幾個月來幫我主持佈防建壘之事,甚是得力。不過……”
“大人,不過什麼?”
“他賣給朝廷的炮,似乎太貴了一些,他拿賬目給我看,我也看不懂,賬房先生也沒發現什麼破綻。劍功,你回來,再幫我把帳對一遍。”
啊,林則徐居然看出來了。楚劍功口上應付着,“好的,大人,我一定仔細覈對。”心裡在盤算怎麼樣和李穎修把帳扯圓。還有兩千支步槍要報銷呢。
“呃……不過,不可操切,切不可冷了李穎修報國之心。人生難得一知己,你和他,切不要傷了和氣。”
本來楚劍功以前是住在兩廣總督府裡,但現在他堅持和軍隊呆在一起。林則徐也不強留,只是約定明日給他接風,同時讓他以一個“官員”的身份正式見見廣東官場上的人物。
楚劍功離了兩廣總督府,便向着白雲山來,到了駐地,天色偏晚,部隊都已經歇下。陸達安排的執哨千總是樂楚明。
楚劍功問:“李先生,陸榜眼,傑肯教官都在麼?”
“都在等您。”
“查過哨之後,你也到公廳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席間,其樂融融。李穎修長袖善舞,很快就和陸達熟識起來。而楚劍功誇獎樂楚明是“訓練中最傑出的一個”,也讓樂楚明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樂不可支。
飯後,楚劍功和李穎修來到書房。一進書房,兩人擊掌相慶,楚劍功大吼一聲:“老子終於有自己的軍隊了。”這股興奮之情,一直壓抑着,今天在李穎修這個唯一的知情人面前喊出來,不知道有多痛快。
“武裝割據,開軍校,建大學,開工廠,辦商務,印假鈔……一切的一切,都從軍隊開始。”李穎修興奮的說着。
“沒有人民的武裝,就沒有人民的政權。”楚劍功高興的一錘桌子。
“那個陸達,你準備怎麼處理?他可是清廷的人啊。”李穎修突然說。
“沒事,他是個老實人,今天吃飯,你也看出來了,他完全把自己當成朱雀軍的一份子。”
“可是,將來和清廷衝突的時候呢?他還是會站在朝廷哪一邊吧。”
“現在是這樣,但用不了多久,我可以肯定,他會毫不猶豫的站在朱雀軍一邊。一個智力正常的人,總會站到能給他榮譽感、歸屬感和希望的團體一邊。何況,依照清廷體例,他上了朱雀軍的船,在赤旗下戰鬥,就已經染紅了,洗不掉的。他很清楚這一點。”
“有理,但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我始終會把軍隊抓到手裡,不怕他反水。老弟,要做大事,一定要善於吸收我們體系以外的人進來,我們畢竟只有兩個人。”
“我們現在,有兩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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