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扭過頭看了一眼周小虎,問道:“你傷勢怎麼樣了?王利發,你馬上帶周小虎去總營那邊找軍醫。”
王利發趕緊上前來把周小虎扶了起來。周小虎感動不已,又有幾分自責,本來還想說兩句,可是嘴巴把打腫了,根本張不開嘴。
大約三分鐘的時間,李文啓又匆匆跑回來了。
吳紹霆有些意外,出大校場來回都要五分鐘,李文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李文啓一邊跑一邊叫喊了道:“吳大人,陸軍衙門來人了。”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就立刻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幹你孃,您北的誰開的槍?”這口音帶着濃厚的閩南味道。(您北:閩南話“你爸的”意思,相似“他媽的”)
很快,一隊手持步槍、穿着新軍軍服的士兵出現了。而爲首的卻是一個穿着短褂的中年人,顯然是剛從被牀上爬下來,他手裡還握着一把毛瑟手槍。
吳紹霆看了一眼領隊的中年人,立刻認出了對方正是將軍辦公室的秘書官,當初孚琦召見自己的時候這個人就在場。
李銘山見到衙門來人了,膽子也大了起來,趕緊呼救了起來:“王大人,王大人救命呀,吳紹霆造反了!”
王秘書官看到這一幕,先是愕然了片刻,然後立刻喝問了道:“怎麼回事?吳紹霆你要幹什麼,還不把槍放下。”
李銘山趕緊訴苦:“王大人,吳紹霆半夜練兵意圖謀反,本卑職撞見因此…….”
吳紹霆狠狠揪了一把李銘山的辮子,阻止了對方惡人先告狀,正聲說道:“你給我閉嘴!李文啓,把剛纔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王大人。”
李銘山還打算用眼神威脅李文啓,可是李文啓裝作沒看見,趕緊背過身去向王秘書官行了一禮,然後將剛纔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就在李文啓交代事情經過時,先前吳紹霆開槍的槍聲又引起了大校場周邊營區的注意。這些營區的士兵先探頭探腦的在大校場外面偷看,在確定不是造反事件後,很多人甚至都跑到了大校場的跑道上來圍觀這次鬧劇。
那二十四鎮附屬炮營的右隊隊正許廣也跟着跑來了。
許廣湊上前來,看清楚吳紹霆用手槍挾持着自己上司,當場就驚訝了起來,衝着吳紹霆喊了道:“吳震之,你這是做乜呀?怎麼鬧成這樣了?”
吳紹霆沒有理會許廣。
王秘書官聽完了李文啓的彙報,又注意到了一旁的許廣,馬上向許廣招了招手,喚道:“你,過來!”
許廣小跑了過來,向王秘書敬了一禮。
王秘書官問道:“你認識吳紹霆?”
許廣於是把剛纔與吳紹霆打架的事情說了一遍,還強調說自己臨走時,吳紹霆正在整隊收兵返回營房,也不知道最後會鬧成這樣。
王秘書官大致已經瞭解了實情,他並沒有再去詢問李銘山的手下,因爲對於李銘山的爲人陸軍衙門的人都是很瞭解的,對方仗着自己的舅舅黃士龍是消防營總兵,經常幹一些爲非作歹的混賬事。只不過因爲這些混賬事不算大,所以上面也懶的管治。
他罷了罷手,讓許廣退下,然後快步走上前去,對那些還用槍指着吳紹霆的山字營總營士兵呵了一聲:“他媽的,都給我把槍放下。”
李銘山的手下遲疑不決,一會兒看向王秘書官,一會兒又看向李銘山,不知道該聽誰的。
李銘山感到很詫異,王秘書官到底是要幫誰呢?不過他被吳紹霆揪着辮子,冰冷的槍口戳在後脖頸上,一時半會又不敢發問。
王秘書官見李銘山的手下不聽話,立刻板起臉來,伸手指着這些士兵道:“怎麼?讓我來繳你們的槍嗎?”
李銘山的手下無奈,只好放下了步槍。
王秘書官接着又沉着臉色走到吳紹霆這邊,一把將吳紹霆的手槍奪了下來,同時還罵了道:“你們兩個還真是能耐,軍營裡面的規矩不懂嗎?打架、吵架都不準用槍,你們兩個忘了嗎?”
李銘山從吳紹霆手裡脫險,連連裝出一副受害者的冤屈樣子,說道:“王大人,吳紹霆分明是要造反呀……您難道就坐視不理?”
王秘書官瞪了李銘山一眼,罵道:“幹你老,你見過造反不帶槍的?整天盡鬧這樣的荒唐事,小打小鬧就算了,竟然把原本一件小事鬧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你這千總不想幹了嗎?”
李銘山呆住了,他萬萬沒想到王秘書官竟然如此直接的教訓自己?要知道自己的舅舅黃士龍逢年過節沒少給王秘書官紅包呢!他心中立刻憋起一口惡氣,可是這個惡氣不能衝王秘書官發泄,自然而然轉移到了吳紹霆身上。
這撲街仔,老子一定不會放過你!他在暗暗的咒罵了道,同時惡狠狠的瞪了吳紹霆一眼。
王秘書官見李銘山不說話了,也不管對方心裡在想什麼,索性就把這件事了結。
“李銘山,帶着你的人趕緊滾蛋,明天早上到陸軍衙門給我一個解釋。”他不耐煩的衝李銘山揮了揮手說道。
李銘山本還打算詢問如何處置吳紹霆,好歹這傢伙是以下犯上,而且還用槍脅迫自己,這可是重大的罪名豈能不追究?不過他看到王秘書官陰冷的臉色,覺得還不是要煽風點火了,以免火大燒着自己。
當即,他一言不發,悶聲悶氣的帶着手下悻悻離去了。
吳紹霆見王秘書官如何雷烈風行,心中頓時頗有好感。他調整了一下情緒,讓自己恢復滴水不漏的表情,向王秘書官欠身拱了拱手,道:“多謝王大人明察秋毫……”
“啪”!
吳紹霆一句話還沒說完,王秘書一巴掌就打在了吳紹霆的肩膀上。
“幹你孃,你腦子進水呀?以下犯上,拿着槍脅持上司,你嫌命長了還是怎麼着?”王秘書官怒氣十足的吼了道。
吳紹霆頓時唐突不已,他本以爲王秘書官是在幫自己,卻沒想到王秘書官是打算將自己和李銘山都教訓一通!他這麼大一個人捱了一巴掌雖然感到很是鬱悶,可畢竟這次自己確實闖大禍了,在軍隊裡用槍脅迫上司,往嚴重的後果去計算,甚至是可以被判死刑的。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只是低着頭,一句解釋的話都沒說。
王秘書官見吳紹霆低頭不語,看出了對方有誠懇悔過的跡象,怒火頓時消弱了幾分。他伸手指着吳紹霆的鼻子,怒道:“你是怎麼回事?剛從國外回來就以爲自己了不起了嗎?李銘山是流氓,你堂堂留洋高材生怎麼就變成土匪了?”
吳紹霆依然不吭聲,二十一世紀軍旅生涯已經讓他培養成一種受訓的習慣,那就是沒有任何藉口。
不過,站在一旁的後哨士兵們,見到吳紹霆被王秘書官罵的這麼厲害,都感到很冤枉和於心不忍了。
陳羣先前被許廣打了一巴掌,正是因爲吳紹霆出手才討回了這口氣。他心中早就對吳紹霆感激不已了。他膽子本來就大,當即忍不住就爲吳紹霆鳴不平了起來:“王大人,我們吳大人是無辜的,當時李大人都快把周小虎打死了。”
王雲見有人開了頭,也跟着說了道:“是呀,這件事分明就是李大人不對的。”
“王大人饒了吳大人吧。”
“求王大人了……”
一時間,後哨士兵都紛紛進言了起來。
王秘書官看到這裡,倒是有些詫異,這吳紹霆還真是一個帶兵的料,這才一個月就和手下混得這麼好了!儘管他有惜才之心,可是吳紹霆這次也太囂張了一些,就算自己不罰,一旦李銘山把這件事告訴了其舅舅黃士龍,消防營那邊照樣是不會放過吳紹霆的,說不定還會罰得更厲害。
當即,他冷着臉色對陳羣這邊斥了道:“你們都閉嘴,輪不到你們說話。”
後哨士兵無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了。
王秘書官再次轉向吳紹霆,說道:“虧得將軍大人對你器重,這幾天還在讚賞你練兵有方,你卻這麼不冷靜!這件事我會如實稟報給將軍的,到時候將軍會如何處置你,那就看你的造化了!現在天晚了,我不多嘮叨什麼,你帶着人給我滾蛋,回去之後好好反省。”
他說完,再次伸手強調性的指了指吳紹霆,然後轉身帶着自己的人返回陸軍衙門。
吳紹霆在王秘書官走後,沉重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件事只是告一段落,卻還沒有結束。不過,他剛纔從王秘書官口中得知,似乎自己這個月對後哨進行集訓的事情,孚琦將軍是知道的。
他現在不知道孚琦到底會怎麼處理今晚的事情,不過王秘書官沒有把自己拘押起來,這隱隱約約是在暗示着什麼。
這時,李文啓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了道:“吳大人,您……沒事吧?”
吳紹霆回過神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說道:“我的手槍呢?麻煩了,王大人忘記把手槍還給我了。”
李文啓聽了這話,頓時哭笑不得了起來,焦慮的說道:“我的吳大人呀,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擔心手槍?這,這次事情處理的不好,只怕您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吳紹霆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笑了笑,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等將軍大人來處置吧。現在,你讓大家都回去營舍休息吧,明天……明天訓練照舊!”
李文啓看着吳紹霆若無其事的樣子,頓時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他剛想開口詢問一些,吳紹霆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帶幾個人去總營,看看周小虎怎麼樣了!”
說完,吳紹霆轉身就向軍官宿舍走去了。
李文啓望着吳紹霆的背影,心中感慨不已,這吳紹霆還真是一個講義氣大人!
大校場跑道附近還有許多圍觀的其他營區士兵,他們見熱鬧散場了,於是都一鬨而散。不過在他們當中,也有不少人深深記住了“吳紹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