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仲愷之所以一定要求吳紹霆前來,並非是爲了讓吳紹霆這個軍事部長策應安全,主要目的還是希望藉助吳紹霆革命首義功臣的名聲,來聲援孫中山。
吳紹霆心裡很清楚全國的形勢,所以不在乎讓廖仲愷利用自己這次。同時他前往南京也能獲取一些政治資本,拋頭露面一番,在接下來的南北議和中扯上一席之地,爲今後自己在廣東種田打下基礎。
抵達都督府,蔣志清代表陳其美設宴爲吳紹霆接塵,晚宴十分豐盛,同是在海港城市生活的吳紹霆甚至看到了自己還沒見過的海鮮。他欣然與蔣志清等人喝了幾杯酒,享用了這頓晚宴。陳其美這個人未曾上臺之前生活就十分闊張,擔任上海都督之後經常出遊外治、花天酒地,江浙一帶爲其取了一個外號“梅花都督”。
蔣志清爲吳紹霆安排的行程是二十九日下午乘坐火車前往南京,晚宴過後吳紹霆與蔣志清閒聊了一下上海革命的過程,然後前往江南製造局招待所休息了。
次日一早,吳紹霆好不容易從搖晃的軍艦換到地面的牀鋪上睡了一個好覺,可是早上八點時就有人前來敲門。吳紹霆穿着睡衣,睡眼朦朧的打開了房門,只見是一個上海都督府的侍從官站在門口。
“有事嗎?”吳紹霆問道。
“吳部長,有一份急郵,都督府秘書室讓卑職送來。”侍從官匆匆忙忙的說着。
“急郵?”吳紹霆心裡一堵,不禁猜測是不是廣州發生什麼事了,如今也只有這件事讓他最爲擔心。他趕緊接過了郵件看了一眼落款,卻發現是這郵件就是從上海本地發來的。“這是什麼時候收到的?”
“昨天…….凌晨的時候是從專線派來的。”侍從官有些倉皇。
吳紹霆看了對方一眼,對方這麼緊張,搞不好上海都督府的人已經提前查看了信件的內容。他不知道這封信是誰寄來的,落款地址僅僅是吉祥街海藏樓,自己初到上海可不曾認識這裡的任何人呢。
“行了,你先去吧。”吳紹霆吩咐了一聲,然後回到了房間裡。
拆開信封,取出信文,只見信文是用毛筆以前清舊有格式中規中矩寫的。他沒有急着讀信得內容,而是先翻到最後一頁末端查看了一下寄信人的名字。只見落款人大大方方寫着三個字:岑春煊。簡潔明瞭,沒有任何頭銜。
吳紹霆倒吸了一口冷氣,岑春煊?這是他寫來的信?
“南岑北袁”的岑春煊可是清末民初響噹噹的人物,此老原本是大清忠臣,擁有極高的愛國情懷,只可惜大清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巴,遲遲不肯立憲改革。岑春煊在存國還是存政權的問題上經過激烈的思考,最終於辛亥革命之後宣佈贊成共和。自從以後岑春煊便一心一意站在維護共和民主的大義之下。在1913年護法討袁運動時,岑春煊還以個人名義向日本政府貸款一百萬,借兩師軍火,大力支持南方討袁軍的行動。說來讓人敬佩,能以個人名義向外國政府貸款,只怕古今罕有了。
吳紹霆還是很仰慕這位岑春煊,此人與廣東頗有淵源,1907年時岑春煊肩負極大的壓力,將粵漢鐵路承辦權交給國商承辦,在當時頗深廣東國人的支持。就算岑春煊現在回到廣東振臂一呼,極大多數粵商依然會站在他的旗下。
感慨了一陣之後,他開始閱讀信文內容,大致上是說悉聞首義功臣抵滬,於革命於大義頗有仰慕之心,希望能夠拜會一番。
看上去煞有其事,可是仔細一想如今的岑春煊還沒有完全站在共和立場上,怎麼可能會仰慕首義功臣?就算仰慕革命派,也應該是孫中山,跟區區吳紹霆有什麼關係?
不過一番思索之後,吳紹霆決定赴約,無論是出自好奇還是對這位愛國志士的尊敬,這值得走上這一趟。
吃過早飯之後,吳紹霆只帶了一位隨從,換上一身便裝低調的離開了江南製造局。
約定的地點就是寄信的地點吉祥街藏海樓,在江南製造局外面叫了兩輛黃包車,告知了地址之後就由車伕拉着去。黃包車與二十一世紀的的士同屬於出租交通單位,可是坐黃包車可不擔心車伕繞路,因爲繞路是體力活,繞來繞去到終點還是那麼點錢。
下了車,付車資時多給了三毛錢的小費,車伕感天謝地一番之後,還熱心的爲吳紹霆指了指道路:“這條弄堂走進去,到底,那棟大宅子就是鄭公館。鄭公館有一個牌子寫的就是海藏樓。”
吳紹霆謝過,帶着隨從走進了弄堂,這條小巷子不深,很快就走到了盡頭。果不其然,盡頭是一個三層高的小洋樓,院牆燙金門牌上寫的是鄭公館,可是玄關處還掛着一個古色古香的匾額,刻着大楷“海藏樓”!看到這裡,他忽然從記憶深處找到了幾分線索,這海藏樓應該就是鄭孝胥的別業了。
鄭孝胥(1860-1938),近代著名政治家、書法家。福建閩候人。清光緒八年(1882)舉人,曾歷任廣西邊防大臣,安徽、廣東按察使,湖南布政使等。辛亥革命後以遺老自居。1932年任僞滿州國總理兼文教部總長等。1935年下臺。書法工楷、隸,尤善楷書,取徑歐陽詢及蘇軾,而得力於北魏碑版。所作字勢偏長而蒼勁朴茂。爲詩壇“同光體”倡導者之一。
當代很多人都將鄭孝胥視爲認賊作父的大漢奸,但吳紹霆看來,鄭孝胥是儒家思想薰陶下的愚忠者。鄭孝胥除了忠於滿清帝國,反對革命思想,積極響應復辟之舉之外,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即便在僞滿政權時,他多次以皇帝總理大臣的名義與日本人抗禮。甚至日本爲了湊夠軍糧,在僞滿國內大肆搶糧時,也是他站出來向日方強烈抗議。最終日本人認爲鄭孝胥太過強橫,勒令其辭職。傳言鄭孝胥的暴死有可能就是日本人暗中謀害。
原來這是鄭孝胥的別業!吳紹霆心中思索着,既然鄭孝胥是一個愚忠的人,對方見了自己這個革命首義功臣,會是如何表現呢?早知道如此,應該回信讓岑春煊另選見面地址纔是。不過既然來之則安之,區區一個鄭孝胥還能吃了自己嗎?隨即,他讓隨從上前應門。
鄭公館看門人通報了一聲,接着一個年輕人迎了出來開門。